等帶來的全部喂完后，謝珩摸了摸那些小家伙的小腦袋，獲得了一片軟綿綿的叫聲和不覺蹭上來討好的柔軟觸感。

　　“他們很可愛呢。”顧柒染微微傾身道。

　　“相比充滿欺騙與背叛的人類而言，這些遵從本能的小家伙自然是可愛多了?！?p>　　“謝公子很喜歡他們嗎？”

　　“喜歡啊?！敝x珩的嘴角勾起了一個溫柔的弧度。

　　“那謝公子喜歡這個城鎮嗎？”

　　“現在的……倒是很喜歡?！?p>　　“那以前的？”

　　謝珩避而不談，“顧小姐要再去集市上看看嗎？剛才怕是沒怎么逛吧。”

　　“嗯，一會兒我自己去看看吧，就不勞煩謝公子了，但是我的問題？”

　　“哪是勞煩?！敝x珩似乎還是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先是回避，因著顧柒染一直盯著他，這才答，“現在的很干凈，但以前很臟，我……不太喜歡臟的東西。”

　　“臟？怎么說?！?p>　　“顧小姐，偏要尋根問底嗎？”

　　“啊，這是個人習慣，謝公子是不方便說嗎？”

　　“……倒也不是，就是怕顧小姐沒這個耐心聽完，我這故事，也不好進了顧小姐的耳?！?p>　　“一個故事的時間還是有的，既然已經發生過了，也就沒有什么不能聽到的了。”

　　“那……顧小姐既然執意，珩也只好講講了?！?p>　　“洗耳恭聽。”

　　“在前朝時，這里只是一個小村子，也是一個三不管的混亂地帶，亂埋亂葬死人尸骨無人管，坑蒙拐騙無人管，打架斗毆也無人管。

　　前朝皇帝是個昏君，為了在位時的片刻安寧割地賠款，這里就是他割出去的一州的邊界，但又著實說不清是屬于誰的，便無人管了。

　　山賊可以隨意下山燒殺搶掠，兩國的軍隊都可以來這里任意搜刮，沒有任何國家將這里納入國土，這里一直是被放棄的地帶。

　　在我出生之后，也是這樣。

　　在我出生前后的那段時間，這里也安穩了一些，因為聽說將軍府嫡子過世了，老將軍發了瘋似的，與鄰國開了戰。

　　古人說哀兵必勝，果不欺我，不出意料的，唐國勝了，幾乎可以算得上完勝，兩國簽訂了和平協議，這里被重新納入了唐國域內。”

　　老將軍，是指皇叔的父親？死去的是皇叔的大哥嗎……

　　“直到我六歲那年，一支過路的軍隊來到了這里，穿著唐國軍隊的衣裳，就像往常一樣，我們給了他們一些糧食，也好心讓他們住了一段時間。

　　其實還是帶著私心的，那時候附近一處山寨易主，新的寨子執意要找個地方立威，于是一向不平靜又弱到極致的這里就被盯上了。

　　沒有還手的余地，又不甘心就這么迎接死亡的村民們就像旱時的人們遇到了水般，費盡心思的將他們留了下來，只為了舉起一面可以讓他們狐假虎威的旗幟，以保住自己的生命。

　　確實，剛開始確實算保護了，至少那些山賊是不敢來了，可是，他們想要留下來的是死神啊，又怎會這么便宜?！?p>　　“死神？”

　　“是啊……死神。

　　那些士兵在這個村子住了下來，期間還幫忙建設村子，帶回打獵的食物送給村民，有時候會到一些市鎮里去，還會帶禮物回來。

　　表現的相當真誠，連那些偽……連那些村民都逐漸從心里接受了他們的存在。

　　只可惜啊……過了兩載之后，那些士兵準備離開了，因為相處了不久，鎮民們便紛紛走出家門送別。

　　可誰知啊，誰知道這些起初都和顏悅色的士兵們，居然在這時露出了獠牙！”

　　說到這里，謝珩頓時激憤起來，音調猛地提高，又似乎意識到了不禮貌降了下來，“他們為了不讓人知道他們的行蹤，居然屠了整個村子……

　　說起來，我也算得上是幸運，前一天母親恰好犯了瘋病，將我打了一頓扔進了屋子下面的地窖里，我便逃過了這一劫。

　　第二天我察覺不對，平時母親哪怕再發病，等過了兩天也該好了，也該把我放出來了，可今日卻久久未聞聲。

　　我不知外面情況，不敢違背母親的命令，又實在擔心了，就將窖門拉開了一條縫。

　　顧小姐，你猜，珩看到了什么？”

　　肯定不可能是士兵，不然他哪可能活下來，可也不可能是什么尋常的物件，不然他也不可能是這個表情。

　　顧柒染沉思片刻，“難道……是尸體？”

　　謝珩啞然，“沒想到顧小姐居然猜對了……沒錯，的確是尸體，只不過是丟掉了頭顱的裸露的屬于我母親的尸體！

　　說句慚愧的，當時我嚇到了，大叫了一聲從地窖中跑了出來，很慶幸的是人都已經走了，也沒人聽到。

　　沒想沒跑兩步便被什么絆倒了，也顧不上疼，連忙望去，卻驚恐發現，那是我母親的頭。

　　一顆眼珠似乎被人扣掉了一只，另一只直直的看著我，似乎是死不瞑目，仔細看已經沒了舌頭，臉頰上還有兩個明顯的巴掌印。

　　我當時恍惚間已經明白發生了什么，便瘋了般往出跑，卻看到了一地殘肢，到處血流成河，還有一些房屋依然被燒毀，我的家鄉……毀于一旦。

　　好好的一處村子，變成了人間煉獄?！?p>　　“這……”

　　“不過到了最后，我倒是知道了一件事……那些人根本不是唐國真正的士兵，而是一群逃兵，所以才會不敢讓人知道他們的行蹤。

　　我的村子，只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犧牲品。”

　　“……既然一直躲在地窖之下的謝公子能得知這些，想必在謝公子出來時，怕是還有人存活吧?！?p>　　“是有幾個，只是失去了四肢，我又不會包扎，即使還活著又堅持不了多久，不過托他們的福，我知道了一些為數不多的內容?！?p>　　“那，謝公子恨他們嗎？”

　　顧柒染覺得自己問了個很傻的問題，自己都無聲笑了笑，卻不想得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

　　“不恨。說到底，也是村民們習慣了有人死亡，也接受了事實，便提不起拿起武器反抗的念頭了。

　　所以他們想要去依賴他人，可天上從不掉金子，哪有白撿的好處，他們既然想要一時的安樂，就必須用生命來交換，一物換一物罷了。”

　　“謝公子……看的可真是通透。”

　　“這話，這時說珩可聽不出夸獎的意思?！敝x珩直起身，“天色不早了，顧小姐不是要再去市上看看？故事便講到這里吧，珩也沒有講下去的興致了?！?p>　　“那這個故事？”

　　“若是日后再相見，顧小姐還想聽，且有時間聽的時候，珩再告知吧?！?p>　　顧柒染就這么看著謝珩離去，待著夕陽墜落，才徑直回了客棧，后意料之內的得知謝珩未曾歸來，這才勾了唇。

　　謝老板，日后必定會相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