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麗云從供銷社下班回來，忍不住對丈夫楊愛軍說，“程云清想來找你，被我打發走了。”楊愛軍皺著眉頭問，“他來干啥？不會又來貸款吧。”
“嗯，貸款。”她坦率地迎著他的目光說：“不過他沒有說，大概不好意思吧。”
“哦。”楊愛軍吹著風扇說：“今天怪熱的，我們出去吃飯吧，剛才看到馬路上有賣扎啤的，咱們去喝一杯。”
“好啊！”高麗云答應著走進臥室換上漂亮的連衣裙出來。“你打扮的這么漂亮，是不是想讓我出丑？”他故意走到她面前，擺出對比的架勢。
“還是你給我買的呢，漂亮吧。”她說完，踮起腳來把臉貼他的臉上，讓他往鏡子里看。
“看什么？嘿嘿，一對丑八怪！”他說完，使勁親了一下她的臉蛋，隨手關上風扇。
鎮政府為了搞活農村經濟，擴大生產貿易，建立市場，要求兩邊的空地都蓋成房子。有的農民有地方卻沒有錢，仍舊種莊稼，現在看到蓋房子的確比種地強，于是一窩蜂地蓋開。
“你看我們在這里賃房子開店行吧？”高麗云坐下，指指啤酒攤旁邊的房子，對男人說。
楊愛軍看了看說：“行是行，不過得找個風水先生看一下。記得這里有家酒店，好像日子不長，就關門大吉。”
“哪里？我聽說人家嫌院子小，搬到別出去了。”高麗云舉起啤酒杯跟男人碰了一下說。
楊愛軍笑了笑，“噢，你打算開什么店？”
“這不正和你商量嗎。”
“你不能開大眾化的商店，特別跟供銷社似的，太多了。”楊愛軍說完，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了大半杯啤酒。
他比起以前有眼光了。
“要不開個玩具店，或者婦女用品店。”高麗云試探地問丈夫。
“不行，別看農村這幾年比原來富，還是達不到那個消費水平。”楊愛軍搖搖頭。
高麗云沉思片刻說：“對了，還記得前幾天，從咱媽那邊拿過來的兩盒茶葉嗎？我看那茶葉不算好，但是包裝好看，送禮挺實惠。”
楊愛軍舉手贊成，說：“哎，對了，賣包裝產品，開個禮品店。”
“不是這個意思，老百姓有幾個買東西送禮的，再說那東西貴不實用。”高麗云搖頭否認。
“你說，到底想干什么？”
“茶葉店，就是說專門賣茶葉，批發茶葉。”麗云說到這兒，異常興奮。
“嗯，行。洛河鎮還沒有專門賣茶葉的呢。”兩個人說到這里，高興地議論取個什么店名才好。
再說高二嬸，今晚不是嘆氣，就是愁眉苦臉，一家人都不高興。因為高麗霞的兄弟高利民考試差三分，需要繳納幾千塊錢才能進入大學繼續求學。家里東奔西跑地跑了兩天，還不夠，還得借錢。
高麗霞進來看到高利民坐在床沿上，眼里噙著淚水，父母急得只會嘆氣，氣得埋怨坐在一邊的陳小兵說：“不讓你買摩托車，你非得買。看，要不把車退回去。”陳小兵不語，耷拉個腦袋縮在沙發里不吱聲。
“媽，你想想咱村里誰有錢？要不我去跑跑，借借。”
“哎，人走茶涼。自從你爹被人頂下來不當村支書，誰還拉攏咱？哎，甭想了，不行就不去念了，叫你弟弟在家早點娶媳婦過日子吧。反正房子已經蓋了，在家種地吧，種地不就是受點累嘛！”
接下來，屋子里一片沉默。不知過了多久，高二嬸不服氣地念叨，“自打你三叔的利強考上大學，我天天盼著利民考個好學校上個好大學。哪里想到會這樣，唉，命里沒有，想死也白搭啊！”
高麗霞不服氣地說：“媽，你別這樣，錢會湊齊的。你給我大娘嬸子他們說來嗎？”
高二嬸難過地說：“說來，肯定都知道了。”
“不一定，要不我借去？先上大伯家借去。”
“別，別去。你大伯家剛娶兒媳婦，拉著饑荒呢，根本沒有。”一直不做聲的高支書唯恐她們去找自家兄弟們，趕緊站起來阻攔。
“利民離開農村，只有上學這一條路。抓不住這次機會，永遠錯過。”高麗霞說完走出屋子，回頭說：“爸，你不好意思低頭求我大爺叔叔去，我去，就算是給他們下跪磕頭，我也要去。”
“胡鬧！剛才不說過嗎？你大爺叔叔這幾年不是孩子上學，就是孩子結婚蓋房子，根本沒有多余的錢，別去難為他們。”
高麗霞聽了，想想也是，“哎，我差點忘了，找麗云去，她婆家有錢。”她對大家說完，扭頭跑了。
“你個娘們養個什么丫頭？真是不懂事。快把她拉回來。”高村官急得沖他老婆高二嬸直跺腳。
陳小兵和高利民追到半路上截住她，拉到偏僻處小聲商議。“利民，這關系到你的前程。你不去，就讓我陪咱媽去吧。”
高麗云和楊愛軍高興地逛街回來，看到院門口站著兩個人吃一驚。
“二大娘！這么晚了，你們怎么來了？”看到是娘家人，高麗云喜形于色。楊愛軍趕緊打開門讓她們進去，小兩口一個倒水沖茶，一個搬凳子弄西瓜。
“你們不要忙活，我們坐不住，說完事就走。”高麗霞打量著他們屋子里的新潮擺設，坐下說。
“有什么事？說吧。”高麗云滿臉的詫異。
高二嬸欲言又止，高麗霞見狀干脆地說：“沒有什么事，就是利民考試差三分，要拿五千塊錢。我們湊不齊，你看看能不能幫著拉一把。”
高麗云不等楊愛軍表態，立刻說：“姐！我們剛結婚上哪里弄錢去。”
“我也是沒有辦法，現在一家人亂成粥。利民急得兩天沒吃飯了。我想咱們都是一個爺爺，和親兄弟一樣，你就想辦法幫幫忙吧！”高麗霞掰著手指說。
“我是真的沒有錢。前兩天小淑來借錢，我借給她了。”高麗云為難地說。
“她找你借錢干嘛？”高麗霞瞪著眼珠子問。
“你們別到處亂說，上來說是買播種機，后來又說是生孩子用。我看八成是偷著借錢給她媽看病。”
高麗霞佩服地說：“哦，我知道她媽病得不輕，沒想到她會偷著借錢給她媽看病，真是難為她了。”最后她說麗云，“你們能不能盡量幫襯一下，有多少就拿多少。”
高麗云想她們空手回去不好看，走進里屋拿出三百塊錢來說：“大娘，我們剛結婚，實在沒有積蓄。這是我今天剛領的工資。你們先拿著，等過幾天有了再給你們。”
高二嬸咧嘴苦笑了一下，說：“孩子，過幾天就晚了。這錢明天下午要交上，交不上就不能上學去了。”高麗云沒有想到事情十萬火急，一時無語。
楊愛軍一直沉默不語，看到她們不走，媳婦麗云為難的樣子。只得對高麗云說：“這么著吧，你送大娘先回去，明天一早我找人借去。”
高二嬸一聽這話，撲通一下給楊愛軍跪下說：“他姐夫，這事全靠你幫忙了，你一定想辦法借到錢呀，俺兒子能不能去上大學就指望你了。”
“這，”楊愛軍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場面，慌忙上前扶起她來。嗯？楊愛軍望著她臉上的三角眼，忽地想起去年冬天的一件事來。
當時一家人正在商量他的婚事，來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說高麗云腳踩兩只船，并留下一封信證明。那個女人的面容比眼前這個二大娘年輕點，胖一點，尤其一雙三角眼很相似。
打發她們走了，他心情沉重地問麗云，“你二大娘這個人怎么樣？”
高麗云嬌憨地說：“你啥意思？有錢就借，沒錢就不借。不管怎么說是一家人。你不知道嗎？一家不和外人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