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說來，一下子就涌到面前，弄得宋小淑猶如墜入云霧，一時不敢相信自己。上月初二結(jié)的婚，明天十一月初二，不知不覺蜜月就要過去，她白天幫著婆婆收拾家務(wù)，或者坐在小賣部里用縫紉機給妯娌和街坊們縫補衣服，沒有人給錢，算是幫忙攢個人情。晚上去母親家里坐坐看看有活沒有，入夜和蘇冬成躲在被子里說句悄悄話，兩情相悅，十分叫人羨慕。

　　這天晚上，院里刮著小北風(fēng)，到處嗚嗚亂響。他們早早地上床鉆被取暖，宋小淑望著男人蘇冬成的臉面，想到自己找來找去嫁給他，想到高麗云寫的那封信，想到高麗云的種種好處便說：“哎，聽說麗云定親啦。”

　　“是呀，我也聽說了。麗云真有福氣，找了個鎮(zhèn)長的兒子，聽說還是大學(xué)生。”

　　“可不是，聽說小伙子挺精神。你知道嗎？麗云一直不想在家里，這下子，算是遠走高飛了。”看到媳婦宋小淑興奮的樣子，蘇冬成不以為然地說：“管人家干嘛，你和她經(jīng)常在一塊兒，是不是也想遠走高飛，離開這里。”

　　“哪里？再說想也白想，咱哪兒有本事。哎，不過在農(nóng)村干活的確很累，你什么時候買拖拉機？”

　　“要是不結(jié)婚的話，早買家來啦。我打算先買拖拉機，大嫂怕夜長夢多，非要把你娶進門來再說。”

　　“噢，那么合伙買，還是咱單獨買？”蘇冬成一聽這話，看了她一眼，不高興地說：“你不要摻和兄弟之間的事情，更不許搬弄是非。行嗎？”

　　“你什么意思？你這樣說分明拿我當(dāng)外人。別忘了你們弟兄們早已分家。”宋小淑情緒激動得從被子里坐起來。“你起來干嘛？我又不和你打架，只是和你說說。”

　　蘇冬成說著把她拽回被子里。“外面這么冷，小心感冒。”宋小淑看到他不是自己心里想的那樣，只好順從地鉆回去，裹緊被子。

　　“你和弟兄們的事，我可以不管不問，可是，你必須和我說說，好讓我心里有個數(shù)。”宋小淑氣鼓鼓地要求道。

　　“行，不過，我們分家不分心，以后不許說分家的話。哎，有件事恐怕你不知道，你嫂子借過我大嫂一千塊錢。”

　　“哼，她借錢管我何事？”一想到自家嫂子，她一肚子氣。

　　“你真傻，還是裝傻。那錢算是我借給她的，也就是說，等于我們借給她的。”

　　“啊？”宋小淑先是吃驚，聽完他的解釋，不由撲哧一下笑了。說：“你大嫂這人看上去不怎么樣，沒想到挺會辦事，有領(lǐng)導(dǎo)的魄力。哎，如果洋洋他媽真賴著不還，就算是我們的吧。不過上哪兒弄錢給你大嫂呢？我嫂子這人真是讓人討厭死了！。”

　　“聽說，高三嬸家的地退回來，隊里不讓她種了，我們要點種吧。”冬成皺著眉頭思索一下說。

　　“誰知大隊里分給誰，咱不要。我想，咱媽年紀大了腦子不好使，容易算錯帳。以后別開小賣部了，養(yǎng)雞怎么樣？從電視上看到養(yǎng)雞前景廣闊。”

　　“也行，不過得買幾本養(yǎng)雞的書看看說，不能盲目地說干就干。”小兩口說到這兒，開心地擁著進入夢鄉(xiāng)。

　　再說宋大嫂自從小姑子嫁給蘇冬成以后，油鹽醬醋的開銷少了，三天兩頭地來小姑子家的小賣部揩油。

　　這天，她燉白菜沒有醬油了，趕緊摸起瓶子來小賣部打點。“沒有了。他嫂子！趕明兒讓冬成進貨去。”趕上蘇大娘在小賣部里守著。

　　“怎么回事？”宋大嫂不相信地走到盛醬油的甕前，借著燈光探頭往里看。

　　“拿包鹽吧，家里也沒有鹽了。”來了哪能空著手走，她看到貨架子上鹽也不多，想到家里的鹽罐子也快見底。

　　蘇大娘一聽說她要鹽，趕緊摸起兩包來給她。宋大嫂拿出一塊錢來，“給錢，大娘！”

　　“一塊錢，你拿著吧。”蘇大娘嘴里推讓，一只手卻伸過去拿。

　　不成想，她的手不等觸到那一塊錢，宋大嫂裝作沒看見，把錢收回去掖進口袋里。

　　這一幕被一個來買煙的村民進來看見，差點笑出聲來。

　　宋大嫂捏著兩包鹽，拎著醬油瓶子和那個買煙的村民剛離開，蘇冬成進來了。

　　“明天一早去進貨吧。醬油沒有了，鹽也不多了，還有火柴，洗衣服的肥皂。”蘇大娘一面說，一面檢查貨架的貨物。

　　“媽，你年紀大了，眼花。以后咱不開小賣部了。利薄不說，再說東頭有人新開了一家。”

　　“噢，我說最近來買東西人的少了呢。不過不開小賣部，怎么弄個零花錢啊？”蘇大娘惋惜地嘆口長氣，“都開了這么多年了，說丟就丟下嗎？”

　　蘇冬成安慰她說：“嗯，我和小淑商量好了，等明年開春在院子里建個塑料棚養(yǎng)雞。”

　　“養(yǎng)雞好啊！到時候拾雞蛋賣雞蛋。不過小賣部里人賒的帳怎么要？”蘇大娘說完打開抽屜拿出一個本子來。

　　蘇冬成拿起來看了看，“媽，這個你不用管了，有空我去要。”

　　晚上沒事，宋小淑來到娘家，宋大娘剛吃完飯喂豬。“媽，我給你說件事。”

　　“你說吧。”宋大娘插上大門，領(lǐng)著閨女走進堂屋，坐在蜂窩爐子跟前。

　　“我結(jié)婚以前，洋洋她媽借冬成他大嫂一千塊錢，你聽說了嗎？”宋小淑皺著眉頭看著宋大娘。一千塊錢不是小數(shù)，別說給她身上還，擱誰身上也不樂意。

　　“聽說了。你怎么知道的？你嫂子說的嗎？”宋大娘點支煙，沉思起來。

　　“冬成告訴我說的，說是他想替我嫂子給她大嫂。你說，他剛結(jié)婚上弄錢去，再說，還想過年買拖拉機。”

　　宋大娘難為情地看著閨女說：“你們不會讓冬成他嫂子給你嫂子要嗎？你哥哥干木匠掙錢，地里的收成也不少，肯定有錢給人家。”

　　“那樣做，以后兩家還來往吧？我有個辦法。”宋小淑說完，把嘴湊在她媽的耳朵上，說：“等到買拖拉機的時候，讓我哥哥嫂子攤點錢。”

　　“你叫他們攤錢，他們就攤嗎？”宋大嫂笑著拍了她一下，“你個妮子！”

　　宋小淑只好如此這般那般地又說了一番。

　　“行！”宋大娘思量一下說：“到時候你可提醒著我點，我好幫你說話。”

　　說完正事，宋小淑瞅見桌子底下有一籃子地瓜。高興地拿過幾個來說：“媽，咱烤地瓜吃吧，好久沒有吃了。”

　　“好，你烤上吧。”宋大娘看她笑得跟小時候一樣好看，沒有心事，咧嘴笑著捅開爐子，幫她放進地瓜烤上。

　　母女倆情正深，忽聽外面大門被人擂得震天響。同時傳來宋大嫂的大嗓門，“媽，開門。”

　　宋小淑愣了一下，趕緊過去給她打開門。“怪不得叫了半天沒有應(yīng)聲的，原來你在這里。”宋大嫂風(fēng)一樣穿進來，“才幾點閂門？”

　　“天黑的早了，咱媽擔(dān)心豬跑了看不見，所以讓早點閂的門。”宋小淑說完順手又閂上。

　　宋大娘一聽是她來了，想到閨女剛才說的事，心里咚咚地打鼓，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強忍著沒敢做聲。

　　“媽，家里沒有干糧了，明天一早洋洋上學(xué)沒飯吃，你有嗎？我拿兩個，等著明天蒸了還給你。”

　　“有，昨天你妹妹剛幫著我蒸了一鍋，還有白菜包子。你拿著吃去吧。”

　　再看宋大嫂不等婆婆說完，沖進廚房掃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