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顧大力地拍了下桌子,篤定道∶“怕啥,我們可以賣慘啊,他們不會為難手無縛雞之力,還是人類的你!”
覺眠揚著她那微微醉紅的臉蛋癡癡地笑了,扣扣桌子好心提醒道∶“也不能這么說,他們不是不講武德,霍霍了你們手無縛雞之力的祁山嗎?”
說起這事,遼顧就難受得渾身疼∶“竹池擴建他那破老廟都違章建設到我頭上,為這事我都不知道在聯界大會控訴過多少回了,可是他們就是欺負我們,這次我想借由此事,唱衰他們天界,譴責他們的不道德行為。”
其實也不能怪聯界大會不作為,遼顧的控訴都是無聲的,常任理事們實在是聽不到他無聲的心聲呀。
想到遼顧與觀滄有共同的敵人,覺眠提議道∶“我們應該格局大一點,要不我們直接拿竹池開刀?”
遼顧甚是贊同,他點頭問觀滄∶“竹池最怕什么?”
觀滄想了想,用纖長的手指比了比手語,覺眠翻譯道∶“噢,她說竹池最怕蟲子。”
遼顧覺得蟲子范圍太大,要她們幫忙縮小范圍∶“是什么類型的蟲子,是會飛的呢,還是會爬的,還是既會飛又會爬的?咱得知己知彼,對癥下藥啊。”
觀玉春聽他們商量這些復仇大計還是覺得他們有病,她聽得忍不住掐了自己。
嗯,還是會痛喔,那這是真的,可是他們這些小學雞技倆跟用開水燙死發財樹的商戰手段沒啥區別,用上上萬年都不一定能上到人家半點皮肉啊。
初到寶地,觀玉春就一直被禁錮在神廟中學習觀家巫祝歷史,長期高壓的學習導致她的精神狀態有些許錯亂,她努力辨清虛假與現實,最后還是屈服于說服自己已經往生,順風順水從大流地積極投入到重塑魔威的職業生涯中,畢竟被論文折磨的應屆大學生只有清澈的愚蠢。
初歷職場雖可怕,但共事的小老頭還是對她很恭敬的,大小事都會找她商議,雖她聽不太懂,時常掉線,但小老頭們對她付出了極大的耐心,就是有時候她問他們能不能介紹孫悟空或者如來佛祖給她認識時,元老院的小老頭們就挺無助的,畢竟代溝那么大。
覺眠不想用這些小伎倆,因為低俗得不符合她青丘一族的身份,于是她坦言道∶“我有一計,后日是常任理事戶葬大人的上任宴,你們我們他們都會去,我要用小天狼星和水神女君亂籍的由頭,在那掀起一番血雨,別讓他們忘了我們的存在!”
異世小白適時發問∶“什么叫亂籍?”
“亂籍就是本身是地界妖魔卻終日混跡在天界,小天狼星和水神女君多好的魔妖人才啊,偏偏要往天界鉆,導致我方的人才流失慘重。”
遼顧是“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的非典型人才,他甚至幫寒玨和濛晝做好了職業規劃,要是濛晝能收歸己用,他元老院臺柱子的位子就讓給她坐,奈何被瑤池王母近水樓臺先得月。
他也茅廬三顧地跟小天狼星談判過,人家每次門都不給開,他怕傷感情也不硬闖,在門外嚎得嗓子都啞了,寒玨死都不吭一聲。
唉,頭疼費嗓子,說到底終究是澧霆沒落了。
三界每個個體都有不同的目標,不同的向往,連單細胞的草履蟲都有活著的夢想,所以一人一魔二妖各執夢想謀籌了一場代號“薔薇”的流變。
為什么叫“薔薇”呢?是出自觀玉春對藝術美的追求,因為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有點像草履蟲的落拾方讓他師父鶴杉師父頭疼,看著他昏省空白的卷子,內心拔涼。
昏省的卷子上沒內容,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他在這個月沒有長進,偏偏陸清風又把拾方撥給他,讓他在今年讓拾方的卷子上出現一點點內容,哪怕一撇一捺也好。
那何為昏省呢?那是十三閣的學生每個月末的功課,月末的黃昏,未用飯前,每個學生都要到泓崖墟的山頂,在老樹下回想一個月來的所為。
老樹賦有靈力,學生的所思所想皆被收進錦囊中,放進樹洞里。
再由師者負責審閱,五個月下來,拾方卷面異常干凈,一個字都沒有。
他不解,忙跑去問清風。
清風只是用晨露理著他長長的白須,慢悠悠地說:“落拾方從小生長在伽藍寺,許是六根清凈,未沾凡俗,未有悲喜,便就不落半字了。”
“這樣嗎?”鶴杉心中疑惑未解,又生一惑,“那要他一直無字,這仙要怎么修呢?”
清風搖搖頭,道:“他有仙骨,若無仙緣也不可強求,我總覺得他現在是慧根沒開,缺點意思,我師父想讓他們去做個了斷,可是師妹不答應。”
“他們做了斷,和落拾方有什么關系?”鶴杉糊涂啊,忘記了他們的前世因果。
佛說,生死無解,不知人源起何處,生生死死,輪回不斷,死亦生,生亦死。
可惜,拾方非人,他是鯤,是要化為鵬,飛渡成佛的,何談輪回,凡間世俗于他,不過就是生來一場空,昨夜落拾方做了場噩夢。
“敢問圣僧法號?”十里長亭坐著一個青衫女子,清麗嬌俏。
“兩袖空空,來去不問姓名。”拾方閉眼打坐在她的對面。
“那圣僧是要往何處去?”青衫女子氣韻靈動,那雙眸子更是宛如春水。
“貧僧,從長安而來,往西而去,途中失了兩個徒兒和一匹白馬,本是三人同行,如今,獨留吾煢煢一人。”拾方重整了思緒,佯裝從容。
青衫女子嘴角一抽,把玩著手中的紫鞭,“是嗎,圣僧往西去,可現在卻在東邊,與所去之地相離甚遠,不知道圣僧要走到什么時候?”
拾方淡定的說了句“阿尼陀佛”,才正經道:“來去隨緣,到得了是緣,到不了也是緣,女施主,不必在意,貧僧已經走了多年了,不差多幾天。”
拾方啰嗦,讓青衫女子聽得一臉嫌棄,“也罷。”
青衫女子往亭外伸了手,才發覺雨停了,收拾了散落的行囊,起身走了幾步,又繞回來,“晚上此處多山賊,圣僧可別被拖進洞里殺了,烹了當下酒肉,吃了。”
“無礙無礙,那許是貧僧命中劫數,女施主,只管去吧。”這是催促。
青衫女子看著拾方無奈搖頭,真是個呆和尚。
青衫女子拉著馬走了,聽著越行越遠的馬蹄聲,拾方冷笑,自己卻為她踏進了紅塵。
夕陽昏昏,還是那間廟,還是他一人坐在佛前,青燈木魚,他不解問:“為何佛要如此?”
“如何?”佛反問。
“濛晝。”他答得短促。
“吾如何為之,世間百態,如若汝放下了,又怎會因這一面之緣,起波瀾。凡此種種,乃汝心之所向。”
心之所向,所以他與兩個徒兒走失,所以明明知道何為西方,何為東方,卻偏偏往東走,所以在此遇見了她。
“人生債,她放不下,所以墮落成妖,汝放不下,所以會見到她,”佛微嘆,局外者角度,問:“拾方,何為佛?”
落拾方跪在蒲榻上,額頭抵地,思緒萬千,仿佛背上一座雄山,讓他喘不過氣來,“拾方,不知。”
慈悲為懷的佛又問:“那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有何解?”
“無解。”此處的無解非大徹大悟的無解,反是他心中雜亂,理不出頭緒,而困在其中不知怎么解。
“非也,汝在意,自是有解的,汝無意,自不用解。”
佛大談“意”,拾方現在悟到卻只有緣。揮之不去皆是她,什么四大皆空,什么六根清凈,什么佛家偈語,處處都在告訴他,他落拾方與濛晝是緣!
“今日相遇,是緣,非吾所向。”拾方猛然抬頭,大聲道,層層內心掙扎,已讓他大汗淋漓,濕了僧衣。
“那是劫!”佛懊惱于他的執念,禁不住大喝。
拾方豁然起身,與佛爭執:“何來緣?何來劫?來往相遇即是緣,佛家信因果,今日際遇皆是舊時的因。劫亦是緣。”
“執念,執念!她是誰?她是女媧造人之水,無她無你我。你是誰?你絕不是伽藍寺無名小卒,你是鯤,是鵬,為了成你的飛渡大業,你切不可再為了一自私欲,而犯了殺生,害人等禍事!”
佛的一席話如同遠山晨鐘一個一個字撞進他的心里,拾方身形僵硬,在柔和的余暉中,他陷入了更大的絕境,在勿殺生,勿害人的六字箴言中,他的太陽下山了,他的晝色被抹殺了,他的夜來了。
天亮時,夢醒了,他無形中背起重重的行囊,踏上所謂的征途,腳下是路,方向在心,他舍得下嗎?沒有,只是他肩上的擔子太重,他丟不下。
這夜起,他在靡亂中不斷失去自我,他還是想做回那個被師姑護在身后的和尚,奈何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