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么不好好考試，明明不至于這樣的。”

　　李帶抬頭，班長冉陽站在最后一排，他的座位旁邊。

　　六邊形的金屬框眼鏡，用綁帶簡單系起的馬尾，略長的素色無印花男款短袖，扎在高腰闊腿的淺藍色牛仔褲里，黑色的帆布鞋。李帶內心忍不住暗暗感慨，青春真好。

　　不過她的整體著裝似乎碼數都偏大了一點，也許是男友款的吧。或者，根本就是男朋友的衣服？

　　想到這里，他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失落。

　　“你又不笨，很多地方的分數都可以拿到的。你看，比如這里，還有這里。”

　　冉陽湊近課桌，移開李帶的手臂，指著上面的幾道選擇題說。

　　“三角函數只要把公式背下來就好了。數學書上，第98頁，第99頁，第100頁，一共有六個公式，還有相關的例題。我這里有數學汪老師上課的筆記，可以借給你看。”

　　“還有數列這部分，集中在三個考點，就是等差數列，等比數列，數列求和。分別把它們的典型例題多做幾遍的話，就能找到方法，舉一反三。”

　　“……”

　　“為什么要幫我。”

　　李帶自從步入職場就受到教育，沒有誰身上承擔著必須幫助你的義務，無論是你的領導還是你的同事。

　　他有些困惑。

　　“如果你認為是班長這個職能，讓你有了這個責任的話，其實不必的，剛才謝老師也說過，我可能馬上就要離開九班了。”

　　李帶補充道。

　　所謂“教別人學習能提高自己的成績”這種話，李帶是不信的。

　　難道莫言還需要通過教小學生寫作文，來提高自己的文學造詣嗎？

　　對于優等生而言，學習的重點策略在于突破高分難題，而對于連書中知識都沒有掌握牢靠的后進生，重點當然在于打牢基礎。

　　已經會做的題，再怎么教別人，對于提升自己的成績，都沒有任何好處。每個人的時間精力都是有限的，當她把時間浪費在了沒必要的地方，就沒有精力去做自己該做的事了。

　　冉陽朝他笑了一下，很明亮的笑容，李帶覺得整個世界，包括身邊的垃圾堆都被點亮了。

　　“不是因為自己是班長才這么做的哦，我是因為自己想要這么做，才這么做的。”

　　“我想讓你留在九班。我——”

　　叮鈴鈴，叮鈴鈴，急促的上課鈴聲響起，打斷了冉陽后面的話。

　　“上自習了。大家都回到自己座位上去。”

　　低沉渾厚的男聲傳來，第三排中間站起來個穿著白色校服，黑色校褲的小平頭。

　　“不要磨蹭了，大家快點，上課時間只有四十五分鐘。多玩一分鐘就少學一分鐘。少學一分鐘別人就比你多做會一道題，要是高考上考了這道題，你到哪里后悔去。”

　　看來他對上級的精神領會的很透徹。

　　李帶對這人有印象，他叫何先哲，是班里的紀律委員。

　　因為在江城的方言中，“何”這個姓，發“活”的音，所以人送外號“活班規”。

　　“李帶同學，請你不要在上課時間影響冉陽同學。”

　　這是我影響她嗎？我把她從前排影響到后門來了，我怕不是有超能力吧！

　　雖然心里這么吐槽，李帶還是說：“好的。”

　　“你回去吧。”

　　下一句是對冉陽說的。

　　“何先哲同學，李帶同學沒有影響我。我是想帶他去隔壁自習室，交流一下學習心得。”

　　“根據《江城三中實驗班班規》，第21條第4款，上課時間不允許在教室隨意走動，請你立即離開最后一排，回到你的座位上，否則我將不得不采取強制措施。”

　　冉陽回過頭，示意李帶跟她一起出去。

　　“根據第21條第3款，上課時間不允許離開教室。”

　　“但是在21條的補充條例中也有說明，如果有火災、地震、臺風、洪水等不可抗力……”

　　“或疾病等其他突發生理狀況，可以不受第二十一條班規的約束。”

　　何先哲擔心自己活班規的名頭被搶走，連忙補充道。

　　“沒錯，我現在就有其他突發生理狀況，需要去一趟洗手間。你要一起嗎？”

　　何先哲臉漲得通紅。

　　冉陽又一句話幫他解了圍。

　　“好了，不開玩笑了。要聊什么，還是到教室外面去聊吧。謝謝你幫忙維持班級秩序，我們不要打擾到其他同學學習。”

　　九班隔壁就是一間空教室，銘牌上沒有寫班級，而是寫了“自習室”三個字，帶飯的同學拿它當食堂，午休的同學拿它當臥室，各科任老師拿它當牢房，用來關押那些問題學生——唯獨就是沒人在里面自習。

　　現在它終于派上了正確的用場。

　　冉陽說：“李帶同學，你帶了數學書吧。”

　　李帶晃了晃手里的必修一、必修二和必修五。三本課本嶄新光潔，一塵不染，像是從來沒有打開過一樣。冉陽讓他坐在對面，給他勾畫書中考點所在的位置，以及重要例題。

　　“沒必要做到這個程度吧。這樣收益太低了。”

　　何先哲一推眼鏡，用手掩飾滿臉不耐的神情。

　　“不低呀。我只用花一堂自習課的時間，給李帶同學把考點都講清楚，下次他的數學成績就會提高很多，至少能達到全校的平均水平。我知道他很聰明的。”

　　“我說的是你的收益，冉陽同學。這樣幫他，對你自己有什么好處？

　　還不如用這個時間，回去好好訂正一下數學最后一道大題。你跟我的情況是一樣的，最后一題，最后一小問的兩個解，只能算出一個。你自己也不是滿分，還沒有悠閑到那個程度吧。就算你是班長——”

　　“不是因為班長才這么做的，我是因為自己想要這么做才這么做的。多算出一個解，多得兩分，在我看來沒有那么重要。謝謝何同學的建議，但我不會改變我的想法，你要是忙的話，就先回去吧。”

　　冉陽保持微笑，說出了剛才給李帶的相同回答。

　　“為什么是給他補習？我是說，如果你非要助人為樂的話，有那么多人值得幫助，為什么不幫那些更有可能考上重點高中的同學？為什么偏偏是他？”

　　何先哲的臉再次漲紅：“你到底是喜歡他哪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