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山河又囑咐了喬峰幾句之后,便回去了。看著奚山河走遠,喬峰也伸了伸懶腰把竹棒和破碗都拿了起來,他看時候已經不早了,便邁開步子,在城里漫無目的的開始四處溜達。
??說是乞討,其實跟逛街差不多,這洛陽是十三朝古都,雖然沒落了,可依舊還是個繁華之地,城里市肆繁盛,到處人煙稠密。喬峰拿著竹棒捧著破碗,一路東瞅瞅西看看,事事都看著新鮮,他以前最多在許家集這種小鎮上趕過集,從未逛過這般大城市。
不知不覺就到了午間,喬峰這時已經逛到城南一處市井繁華之處,看到街面上人頭攢動、摩肩擦踵,看上去像一個臨時的集市,四面八方的鄉民都身著粗布新衣,個個挑擔的挑擔、提籃的提籃,來來往往的逛來逛去。市面上交談聲,叫賣聲、貨擔叮當聲也響成一片。
喬峰看著熱鬧,也拿著破碗走進了人群里,看到街邊小吃攤上黃澄澄的烤雞烤鴨掛在那油光閃閃,香氣撲鼻,這誘人的香味不禁讓他垂涎三尺,也讓他突然感覺到餓了。
他不自覺的站在小吃攤前多看了那烤雞烤鴨幾眼,閉上眼睛幻想那烤雞的味道,正陶醉時,那小吃攤的伙計見他衣衫襤褸,拿著破碗,像是來討飯的,便擺擺手一臉厭煩的大聲呵斥他,讓他快走,不要耽誤他生意,喬峰心里暗罵了一聲:“狗眼看人低?!绷R雖罵,可他知道自己是乞丐,身上沒錢,就算有錢也不能買,他不敢再看,怕被伙計呵斥,看著烤雞,吞了口饞涎,此刻更覺的饑腸轆轆,喬峰沒辦法,只能訕訕的走了。
離開市集后,喬峰繼續往前溜達,走了數里后,來到一條人少的街上,他尋思著找個沒人的地方吃幾個饅頭充饑,剛走到街邊一轉角處,忽然看到在一座大院前的石階上,坐著三個乞丐,在那懶洋洋的邊曬太陽邊捉虱子,喬峰看了這幾個乞丐一眼也沒在意,再瞅他們時,似乎感覺他們正在打量自己,還悄悄的在議論著什么。喬峰心里一咯噔,暗想:“這不會就是丐幫執法堂的弟子吧!會不會專門來監視自己的?!?p> 想到這,喬峰不想多事,轉身就想離開,誰知沒走兩步,聽到一個乞丐對他喊道:“哎!那小乞丐,你是哪里來的!”
喬峰見躲不過去了,便轉身走上前去,陪笑道:“三位大哥,小弟家鄉遭了旱災,剛從鄉下出來,進城討口飯吃,還請三位大哥多指點一下,不知道周圍有沒有什么樂善好施的人家,小弟也去討點殘羹剩菜糊口??!?p> 三個乞丐冷冷的打量了他幾眼,其中一個中年乞丐翻著白眼道:“你知不知道這片是我們三個的地盤,來這討飯經過我們同意了嗎?不想挨揍的話就去別的地方討去,再讓我們看到,一定狠狠揍你一頓!”
??喬峰一聽之下,不禁心里有氣,心想:“你們好霸道呀!這地方又不是你們家的,連討飯都不讓別人討。”他不確定這幾個是不是丐幫的弟子,也不敢得罪,裝作很惶恐的道:“是,是!小弟初來乍到,什么都不懂,萬望三位大哥多關照一下?!?p> 那個中年乞丐指著喬峰道:“小子,你想要在這討飯,得先拜碼頭,跟著我們三個,討到好東西得先孝敬我們,剩下的才能歸你自己,這樣才能在這混,想打什么歪主意的話,只怕屁股上得多踢上幾腳才著道。”喬峰聽了皺了皺眉頭,他不愿再跟這幾個乞丐啰嗦,于是唯唯諾諾道:“小弟明白了,這就走!這就走!”見那三個乞丐不再理會,便輕“哼”了一聲,大踏步向前走去。
??又走了一會,來到一所大院子門口,只見兩扇朱漆大門半掩著,門旁蹲著兩只石獅子,好不威風,喬峰好奇這會是什么人家,忍不住向門內一望。剛露頭往里看了看,只見院子里正有一個人往外走,一抬頭正好看到了他,喬峰想把頭伸回來已經來不及了,那人對喬峰喝道:“你這窮要飯的在這里探頭探腦的,是不是想偷什么東西?”說著邊指著喬峰邊走了出來。
喬峰有些心虛,不敢反駁,低頭便想走開,沒走兩步,只聽身后風聲響動,接著屁股上一痛,已被人踢了一腳,喬峰大怒,心想:“這人好生無禮,問都不問就動手,怎么那么霸道?!彼厣肀阆敫ご颍睦镛D念又想:“自己因為好奇,看了人家院子一眼,是自己有錯在先,并且自己是個乞丐,難怪人家會多疑,還有奚二哥囑咐我不可多事,能忍就忍了吧!”
想到這,當即假裝很痛,在地上哼哼歪歪,半天爬不起來,幸好那人覺得這小乞丐也不像惡人,哈哈大笑之余又罵了幾聲“窮要飯的”,便進去把門“咣當”一聲關上了。喬峰慢慢掙扎著起來,一蹺一拐的走開,尋思:“當乞丐真不容易??!誰都敢欺負,連討飯也不是哪里都能討的?!彼麌@了口氣,轉身去了一條偏僻的小巷把兩個饅頭吃了,然后在墻角邊休息了一會,又繼續溜達著到處乞討。
當喬峰拖著竹棒,一身疲倦的走回到玄武堂時,天已經全黑了。喬峰估摸著此時已經過了酉時時分,廚房應該沒飯了,他走了一天,早已累的腿疼,吃飯也沒胃口吃了,只想回去倒頭就睡。他一聲不吭向自己的居室走去。剛走到后院,就看到在他臥室門口,奚山河在那背著手看著院子發呆,似乎一直在等著他回來。
奚山河聽到腳步聲,轉過頭看到他回來以后,不禁露出一絲微笑,走上前問道:“喬兄弟,怎么樣,今天乞討是否還順利?!?p> 喬峰勉強笑了笑,‘嗯’了一聲,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奚山河會意,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他早已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一邊陪他往房間走一邊安慰道:“第一天嘛!肯定會覺得不適應,過幾天就好了。我記得當年我第一天出去乞討,回來后感覺整個世界觀都變了。第一次知道沿街乞討是多么的不容易,原來有的人生可以活的如同地獄一般,放棄尊嚴低聲下氣的向別人乞討,只求能夠多吃一頓,多活一天,勉勉強強餓不死,活著沒一點意思,完全就是在煎熬.....”
這幾句話說的喬峰默默點頭,不知道該怎么附和他,看喬峰沉默不語,奚山河又問道:“喬兄弟,你還沒吃飯吧?”喬峰點點頭,奚山河道:“我們丐幫的歷來傳統規定是,乞討期間只能吃討來的殘羹剩菜,所以廚房也沒有給你預備晚餐,你這段時間不能光明正大的吃飯,只能偷偷摸摸的吃,我從廚房給你捎過來幾個饅頭,你湊合著吃吧!暫時委屈一下,忍過這一個月就好了。”
喬峰聽他這么說,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驚訝的問道:“不會吧!竟然還有這么變態的規矩?”
奚山河見他目瞪口呆的反應,不由得怔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笑道:“唉!都怪我,沒一次給你說明白,其實也是怕把你嚇著,怕你吃不了這種苦,嚇得當天就跑回家。你要知道,這規定也有一定的合理性,要是光穿著破衣服出去溜達幾圈,不愁吃喝的話,怎么能體會到乞丐們沿街乞討的心酸。”
喬峰嘆了口氣,心里尋思著也是這個理,要是衣食無憂的話,那跟逛街有什么區別,還算哪門子乞丐,心里雖然窩火,可也沒法抱怨。
到了第二日早上,喬峰把奚山河送來的幾個饅頭吃了以后,還不到中午,肚子就咕嚕咕嚕的叫了起來。他此時已經沒有了昨日無憂無慮的逛街之感了,開始焦慮到哪里去討點吃的。
他尋思著城里油水多的地方都被那些惡丐給占了,糊里糊涂的去乞討可能被人給揍一頓,并且以前聽說城里人普遍勢利,沒有同情心,昨天只不過多看了人家院子一眼就被人踹了一腳,嚇得他不敢再去那種大戶人家乞討。心想還是鄉下人淳樸,拿著破碗去城郊碰碰運氣好了。
說去就去,他從城門出來后,走了沒多遠,當經過一戶普通農家時,遠遠的看到院里的煙筒在冒著煙,走進后瞅見一個農婦正在院里烙餅,雖然烙的是普通的面餅,可喬峰老遠就問到了餅香,他走上前敲敲門,囁囁嚅嚅的想向那農婦討張面餅吃。
喬峰雖然出身農家,從小過著又窮又苦的日子,可盡管缺吃少穿,他卻從來沒低聲下氣向別人乞討過,他只說了句“大嬸好”,便已脹紅了臉,低著頭站在門口不知再說什么。那農婦抬頭瞅了他一眼,滿臉的不悅,她其實年紀不大,也就不到三十歲,可能因為經常干農活的關系,顯得皮膚黝黑,很是顯老,她聽到喬峰喊她大嬸,正氣不打一處來,開口便罵了他一個狗血淋頭,對他喝道:“你這眼瞎的小乞丐,你哪個眼看出我是你大嬸了,我有那么老嗎?看你鬼鬼祟祟的不是好人,進我們家院子想干什么?是不是探路來了,摸清我們家狀況,到晚上好趁機來偷雞摸狗是吧!你說你有何居心,想偷什么?你的同伙在哪.....?”
??喬峰被那農婦沒頭沒腦的亂罵了一番,聽她越罵越難聽,也把喬峰罵的窩了一肚子火,心想:“我又沒得罪你,干嘛無緣無故的罵的這么惡毒,算了,餓死也不向你乞討了?!毕氲竭@,轉身就想走,誰知那農婦還不罷休,喊了句:“來福!上!”說完,只見一條土狗呼哧一下從狗窩里竄了出來,向喬峰撲去。喬峰大驚,趕緊撒腿就跑,誰知一不小心,沒注意腳下,一個踉蹌,左腳踩在一堆牛糞之上,腳下不由得一滑,一下子摔了一個狗吃屎,破碗也摔出去好遠,摔成了好幾片。那土狗看他摔倒,沒敢撲上來咬,而是在旁邊半丈遠的地方“汪汪”的對著他亂叫,那農婦見他這狼狽樣子,不由得哈哈大笑,罵道:“臭要飯的,跑都不不會跑,憑這點本事,怎么當毛賊。”說著邊從灶上拿起一張烙好的面餅邊對土狗喊道:“來福,回去?!蹦峭凉仿牭睫r婦喊它,很是聽話,夾著尾巴乖乖跑了回去。
見這農婦如此羞辱自己,喬峰滿腔怒火、憤懣難言,他這一跤摔得著實不輕,不僅踩了一腳牛糞,渾身上下還摔的說不出的疼痛,尤其是膝蓋,更是磕到了一塊石頭上,感覺站都站不起來了。?
他正狼狽時,只見那農婦從院中走了出來,手中拿著一張剛烙好的面餅,直接扔到了地上,對他說道:“臭要飯的,這餅給你拿去吃吧!看你摔的不輕,算我給你賠不是了。要飯就好好要飯,別賊頭賊腦的像個小毛賊一般東張西望,幸虧遇到的是我,也就罵你幾句,要是遇到那些不好惹的,你糊里糊涂的讓人打死也不冤?!?p> 喬峰見她說這種風涼話,心里更是有氣,他從地上爬了起來,感覺膝蓋疼的有些不敢站起來。此時,喬峰故意轉過頭不去拿面餅也不去看他。那農婦見他這般,不由得冷笑道:“你這臭要飯的還想擺臉色給我看是吧!你以為老娘怕你,不吃我拿去喂狗,我是看你可憐才施舍你。討飯還死要面子,學人家不食嗟來之食是吧!有本事你別吃,餓死你這個好吃懶做的臭要飯的。”
喬峰聽他罵的雖然難聽,可說的也不無道理,心想:“不吃嗟來之食,說起來好聽做起來難,餓急了誰還顧得上這個,既然出來乞討,就得忍受各種屈辱,這點委屈算什么!”他剛才本來將面餅扔回去的,但想到這,拿著面餅勉強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道:“多謝大嬸施舍!”隨后張口便吃了起來。那農婦接著罵道:“你這臭要飯的,得了便宜還不識好,還敢叫我大嬸,愿你一輩子討飯?!闭f著便罵罵咧咧的轉身走了進去,一邊走還一邊自言自語道:“我真的老成這樣了嗎?連這小種小叫花都喊我大嬸,唉!歲月真不饒人?。 ?p> 喬峰把一張面餅吃完后,差不多已經半飽了,他精神為之一振,一瘸一拐的繼續前行。有了第一次乞討的經歷后,第二次、第三次就順利多了,到了下午,又在一戶農家里討到了兩個冷饅頭,吃了一個還留了一個,差不多把晚飯也解決了。
??到了晚上回去后,又老遠看到奚山河在院門口等他,又來給喬峰送饅頭來了,當他看到喬峰一瘸一拐的走著回來時,連忙上前問道:“喬兄弟,你這是怎么了,誰欺負你了?”看奚山河那噓寒問暖的樣子,喬峰不好意思說是被狗嚇的,于是支支吾吾道:“是...是乞討....乞討的時候不...不小心被狗咬了,跌...跌了一跤?!鞭缮胶右妴谭暹@副慘樣,心疼的問道:“你不是有竹棒嗎?怎么還會被狗咬著,難道你從來沒有學過功夫嗎?”喬峰想起玄苦大師囑咐他不讓告訴別人跟他學過功夫的事,于是搖了搖頭,算是默否了。奚山河見此,心中有些不忍心,嘆了口氣道:“既然這樣,那我從今日起就傳你些功夫吧!不求克敵制勝也能勉強自保,省的你連出去乞討都被人欺負。”
喬峰聽了又驚又喜,連忙問道:“奚二哥,你的意思是要收我為徒嗎?”說著就要屈膝行拜師之禮,奚山河呵呵笑了笑,趕緊扶起他,說道:“我們都是丐幫的兄弟,拜師收徒是不敢當的,但是指點你幾樣功夫的話,卻是沒問題的,以后咱們慢慢的切磋吧。你要知道,我們丐幫不是朝廷,重武輕文,以武藝定高低,幫內弟子個個都會功夫,功夫越高布袋數也就越多,不會功夫的話很難出頭的,弄不好混一輩子都混不成三袋弟子?!眴谭妩c頭‘嗯’了一聲,他來玄武堂的第一天就聽那呂香主說過,這奚山河的外家功夫在幫內數一數二,就算不能拜他為師,能得到他的指點,也非同小可,當下心中不由得一陣激動,對奚山河更是連聲感謝?!?p> ???奚山河看喬峰那一臉興奮的樣子,笑道:“你在外面乞討了一天,應該又累又餓了吧!先不忙,你先吃點東西吧!吃完飯我先教你幾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