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德陽聽了這些看似表白實則恭維自己的話語很受用，還是鐵哥兒們，關鍵時刻還得依靠這樣的人維護自己。下面，就看鑄造車間主任丁梁柱怎么說了。

　　這個家伙愣頭愣腦的，說話辦事太直，有一說一，不會圈著點著的。老爺子自從開廠子，他就跟著干，技術上沒人不佩服，就是平時不太買自己的賬，兩個人的關系不好不壞的。

　　“老丁啊，你對這件事有什么看法，你是行家，給我們分析分析?！辈酚媱澘蜌獾貙Χ×褐f。

　　丁梁柱自責地說：“哪有什么行家，真是行家就不會出問題了?！?p>　　卜計劃說：“甭客氣，你入行最早，在座的都是你的徒弟，你說說，我心里還有個底。”

　　丁梁柱說：“那我就直來直去地說了。首先我們沒見過出問題的機體，不能進行實物勘驗，只是聽他們的一面之詞，所以不能憑空下結論。”

　　卜計劃連連點頭：“有道理，你接著往下說。”

　　丁梁柱說：“如果機體脹裂，肯定的鑄鐵的材質韌性不夠，太脆了，其中的主要原因是原材料面包鐵中的含磷量超標，熔煉過程中沒有提高硅的配比，造成機體的抗拉強度和硬度不達標?！?p>　　卜計劃不解地問：“以前的質量一直特別穩定，沒有聽你說過磷超標的問題啊?！?p>　　丁梁柱皺了皺眉頭，欲言又止。

　　“你看看老丁你，說起話來怎么吞吞吐吐的，這不是你的風格啊？有什么說什么，不找出病根來，怎么下藥治?。俊辈酚媱澒膭疃×褐獰o不言，言無不盡。

　　受到老板的鼓勵，丁梁柱就像打了強心針：“按說我不該說，但我實在忍不住，我是就事論事，對事不對人啊。”

　　丁梁柱說完，抬起頭來環視眾人，目光在卜德陽的臉上多停留了一瞬間，兩個人確認了一下眼神，丁梁柱像泄了氣的皮球，立馬癟了下來。卜德陽也渾身一緊，有種不祥的預感。

　　丁梁柱重新低下頭，吭哧道：“不說了，說著說說就多了。總是管不住這張臭嘴。”

　　卜計劃剛剛緩和的情緒一下子就失控了，“騰”地從椅子上跳起來，來到眾人面前，失態地指著每個人的鼻子：“今天這是怎么了？最實在的老丁也不實在了？當老好人的當老好人，拍馬屁的拍馬屁，怪不得出問題，不出問題才怪！老丁，你心里有什么話說出來，說錯了我也不怪你。你要是不說，你就是藏奸，這次事故的責任全部由你來負！”

　　丁梁柱也激動地站起來結結巴巴地說：“我不敢我沒責任，咱們拿事實說話，如果真是我的責任，我敢作敢當。但不是我的責任，我也不替人背黑鍋！我們鑄造車間的師傅們早就發現面包鐵質量極不穩定，每次配料我們都是千小心萬小心，但鐵里含磷量太高，我們沒有辦法改變，憑我們現有的設備和技術，神仙來了也沒治。我感覺這些原料不是從原來的正規廠家進的貨。”

　　辦公室內一下子靜到了極點，這時掉地上根針也能聽得見。眾人的目光全部聚到丁梁柱的臉上，丁梁柱快把臉埋進褲襠了。旋即，眾人的目光又齊刷刷地轉移到卜德陽臉上。這些眼神像長矛，像箭，像毒蛇。

　　卜德陽心里亂了方寸，慌了手腳。

　　只見他“嚯”的一聲從沙發里竄起來，指著丁梁柱的鼻子，語無倫次地吼道：“丁梁柱，你什么意思？機體脹缸都是因為我進的鐵不好？有屁你怎么不早放??？我從小廠進貨怎么了，大廠出的鐵就全合格嗎？你不檢討自己的責任，卻對別人說三道四，血口噴人！”

　　“啪！啪！”卜計劃兩記大耳光結結實實地貼在了卜德陽的臉上。

　　“混蛋，反了你了！”卜計劃已經氣得面無血色，渾身篩糠。

　　“你他媽就是欠揍！”卜德陽挨了打，遷怒于丁梁柱，瘋狂地向丁梁柱沖去。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丁梁柱的面門已經重重地挨了一拳，鮮血頓時從鼻子里濺出來。丁梁柱見了血，也顧不上二十四孝了，和卜德陽扭打在一處。

　　眾人是你拉我拽，好不容易才將二人拉開，馬勞華和曹隨峰護送著丁梁柱出了辦公室。

　　高希利按著卜德陽，怕他再追出去找丁梁柱算賬，還要擋著卜計劃，不讓老子再打著兒子，忙得是顧東顧不了西，按下葫蘆又起來瓢，累得氣喘吁吁。

　　估摸著丁梁柱等人走遠了，高希利這才松開按著卜德陽的手，再轉過身來走到卜計劃的身邊不停地勸慰著。

　　“你說說這個逆子！我組織開會，他過來攪和，罵了人家還不算完，又打得人鼻口竄血，你說他這不是反了天了！”卜計劃已經氣得快翻眼珠子了，說不上一整句就要倒半天的氣。

　　卜德陽一骨碌從沙發里站起來，迎著父親的話嗆道：“我看你今天就是成心要開我的批斗會！就是沖我一個人來的！”

　　卜計劃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心驚什么呀？！養一百個犢子，還得老牛拉犁，誰也指望不上你們！”

　　“你指望誰？”卜德陽數落著，“老三不跟你干了就餓死了？人家現在還升官了呢！我天天跟著你出大力，官官當不上，錢錢不多發，股份沒有一絲一毫，還得被你懷疑這，懷疑那。你以為我就愿意跟著你干？”

　　“不愿意干你也滾！你想當多大的官？你現在把我掐死，公司就歸你了，股份也全是你的了！”卜計劃歇斯底里地咆哮著，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活脫脫一只快要被氣死的癩蛤蟆。

　　高希利冷酷地瞅著卜德陽，好像從來就不認識他似的：“卜德陽，你就不能少說一句，你爸都快被氣死了！”

　　“我們家的事你別管！”卜德陽粗暴地頂了高希利一句，“我憑什么滾？我起早貪黑地干了這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誰滾我也不滾?！?p>　　“你……你……”卜計劃翻白眼了。

　　“快！快！你爸不行了！快叫車去醫院！”高希利眼見著卜計劃昏死過去，已經嚇得六神無主，前言不搭后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