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孩子在夜晚趕路，一高一矮，同樣的纖細瘦弱，從遠處看去，就像兩道相連的鬼影，詭異陰森。
男孩心頭一跳，心臟劇烈地跳動，“劃拉”拉上了窗簾，安慰自己是錯覺錯覺。
房門外由遠及近傳來沉重拖拉的腳步聲，男孩慌張起身去按墻上的開關，“啪”，燈管聽著命令熄滅了，在視網膜上留下短暫的白與灰的倒影。
“怎么了？這么晚才回來？”
女人的聲音帶著熟悉的尖銳和口音，明明是可以壓著音量，但依舊從那個房間傳到了這個房間。
男孩心中涌起一股隱秘的窺探秘密的興奮，走了幾步靠近門口，對話慢慢清晰。
“兩個小孩，本事大，跑了！”男人壓低了的粗獷嗓音中怒火沖沖。
女人發出一聲驚呼：“那怎么辦？”
“都送走，避避。”
話題終結于此，隨后是一些聽不清的抱怨和嘟囔。
男孩輕輕拉開了窗簾，大路上兩道相連的鬼影消失不見，他意識到什么，但緘默不言。
沒過一會兒，他聽見爸爸下了樓，似乎打了幾個電話，隨后開門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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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確切的方向，時世只是想得走的足夠遠，遠離這個村子，免得功虧一簣。
時世不敢冒險，帶著周晏言游離在村子邊緣小心前進，直到看見一條通往山間的小路，一咬牙帶著小家伙上了山。
山上樹多草多，雖然也有著不確定的危險，但對比被發現抓住的后果還是值得賭一賭的。
她帶著小家伙埋頭趕路，好幾次險些兩個人一起摔倒從山坡上滾落。
周晏言覺得自己的腳好疼，山風呼呼地吹過，卻沒帶走額頭淌下的汗水，手掌心滑膩膩地好像隨時都抓不住前面的人。
他想停下，但又不敢停下。
眼睛瞪得大大的，裝著前面的那個纖細身影，害怕她把他丟了。
時世帶著他爬上了山頂，直到她對他說“休息一下”他才意識到自己到了哪里。
時世首先在松樹下的石頭上坐下，月光傾瀉，他們待在陰影里，隨時能注意到有沒有人上山。
山風拂過山崗，嘩啦啦的草木聲透著靜謐，時不時能聽見幾聲早醒的蟲鳴。
在這里時世感到自在，她看看樹、看看草，還看見了亂石里的半個狗的頭骨。
“姐姐，我好渴——”周晏言吞了口唾沫，干燥的嗓子泛起火辣辣的疼。
時世終于把目光轉到了他的身上，小家伙坐在石頭上，兩只腳蜷縮著，光線昏暗中看不清有沒有出血，一只手還拉著自己，另一只手乖巧地放在膝蓋上，臉色發紅，汗水反射著淺淺的光，原本柔軟的頭發也黏在了一起，但額發下一雙眼睛依舊亮得像星星，干凈又純粹。
那目光叫人心頭發軟。
但時世的靈魂就好像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深深地融入陳諾君這個人類的身份里，為這么一個人類兒童的狼狽可憐而心軟；一部分依舊保持著高高在上的理智——
不能給他水。
刀的事情還能勉強解釋，但水不能。她不能留下這么醒目的破綻。
金前輩的告誡，以及作為余十四時感受到的那股危險氣勢，都叫她不敢冒險。
“沒有水，你忍忍好嗎？”
周晏言可憐兮兮地看著她：“姐姐，我們去找水好不好？我真的好想喝水。”
這山上就算有水又怎么能喝。
時世冷漠地想，朝他搖頭：“等我們安全了再說，先忍一忍。”
山頂安靜下來，沒過一會兒——
“姐姐，我腳好疼。”
“姐姐，我好餓。”
“姐姐，我想奶奶了。”
“姐姐，……”
“姐姐，……”
時世：“……”
時世站了起來，沒什么表情地說：“我去給你找水，你看著，如果看見有人上山就藏起來。”
黑暗里一雙亮亮的眼睛更亮了，點點頭做乖巧狀：“好的，姐姐我會乖乖聽話的。”
還稚嫩的小奶音即使因為口渴有些沙啞也十分可愛，時世卻飛快地離得遠遠地，往上山的另一面走。
本來都做好了拿空間里的水堵住小家伙的嘴，時世卻真的發現一條蜿蜒的小溪，一時間也有點驚喜。
當她踩著小美人魚的步伐往回走的時候，山風拂過空蕩蕩的山頂，山腰處的松樹縫隙間卻閃出手電筒的柱形光芒。
那是他們休息的地方——
一股戰栗從腳尖升到頭頂，血液上涌，導致頭腦都有些發暈。
“姐姐，這里！”放輕的小孩兒聲音從旁邊的草叢里飄來，時世循聲望去，一雙亮閃閃的眼睛格外精神——
她瞬間松了口氣。
她蹲下去伸手，周晏言乖乖地牽住，也不說話，仰望著她，滿心滿眼的相信。
天真可愛到叫人心底發酸。
這樣一個干凈可愛的小家伙，卻長成了那樣陰暗孤獨的樣子。
“我們得繼續趕路了。”她少有的溫柔。
“嗯！”小家伙大大地點頭，朝著時世露出個討好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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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世最終沒有帶周晏言去喝溪水，借口石頭縫里撿的把半瓶礦泉水給了周晏言，然后她們順著山路逃向另一座山，只躲在草叢里休息一會兒后又繼續行走。
她們得走足夠遠，至于方向，不在意了。
走到后面，腳底傷口的疼痛反而減輕了。沙土和著水、草屑，反而形成了防護的“膜”。
半瓶礦泉水早就光了。
周晏言又渴又餓，兩眼淚汪汪地露出“我不哭我很乖但我真的好委屈”的可憐表情的時候——
時世沒有忍住，從褲子口袋里掏出來一粒果凍遞給他，小家伙笑得甜甜的，時世也跟著笑了。
她想，陳諾君的犧牲也許也不是太愚蠢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