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世聽這聲音渾身繃緊,拉著周晏言沿著斑駁的墻角小心挪開,躲到了窗子邊,不忘轉頭看著周晏言,比了個“噓”的手勢。
周晏言睜著大眼睛像是要哭出來,捂著嘴巴點頭。
身后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一個男人開了口:“哥,看吧,我就說是你想多了,娃子們都睡著了,那個藥效果那么好,怎么可能就醒了。”
“你個傻子,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個時候要是娃醒了呼救被人聽到了報了警,我們就嗝屁了。”
男人的聲音在夜晚蕩開,慢慢的周圍安靜下來,只剩下清淺的風聲。
不久,嘩啦的鎖鏈聲又響了起來,依舊帶來陣陣回音。
時世聽得專心,周晏言拉了拉她的手,她轉過頭對上小家伙的眼神,他似乎打算傳遞什么,但時世沒get到,只給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周晏言搖頭,手往后指,眼睛瞪得大大的,執著地朝時世暗示什么。
時世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就在周晏言的腳邊,接近地面的墻面上也嵌著一面焊著黑鐵柵欄的小窗。
他想說這里也有一個房間。
一道白光閃過,周晏言嚇得一抖。
他指的那面窗內,白色的強燈光發散出來,下水道蓋在長長的野草上投下放大的陰影。
一道巨人的黑影晃過去:“這誰送過來的,怎么沒把嘴塞上!”
“你小聲點,估計是小胡送來的,他藥下的多,肯定是為了偷懶。”
“嗎的吧子,狗釀養的是想害死我們吧。我去外面拿家伙,你看著點。”
“我看著,你快去。”
一道黑影退了回去,然后拿著白光的黑影搖了搖,也退了出去。
時世知道沒多久時間他們就會發現自己和周晏言跑了。
她看了周晏言一眼,拉著他盡量不出聲地挪動位置。
荒草都長到了墻邊,甚至有些是從土墻的縫隙中鉆出來的,風一吹,就在他們的脖子、肩上撓癢癢。
大概是為了預防小孩逃跑,他們的鞋襪都被脫走了,石頭等雜物硌著腳底,荒草的葉片割著腳面。
時世在前面小心開路,被從不知名方向橫過來的刺樹樹枝掛了一下,她淺淺的吸了一口氣。
周晏言緊緊地握著她的另一只手,不敢有多余的動作,也不敢發出聲音,乖巧地疊著時世的腳印往前走。
并沒有走多久,一條小路橫在了兩個人的面前,這時候身后一聲壓著聲音但依舊響亮的男聲:“……啊!”
她不敢耽擱,扯著周晏言順著小路跑。
小路上少了硌腳的石子和絆人的長草,兩人跑的飛快,跑著跑著小路變成了越來越越寬,路一邊凌亂生長的刺樹開著白色的花,月光將扭曲延伸的刺樹在地上投射出千奇百怪的倒影,宛如鬼影。
時世瞧見刺樹后面是一條深深的溝,被茂盛生長的長草遮的嚴嚴實實,一眼望去除了草就是影子。
時世眼睛梭巡著在這排排刺樹中尋找可以讓他們鉆過去的空隙。
她們逃跑的痕跡那么明顯,小孩的步子又小,對地方又不熟,很快就會被追上。
時世想象他們身后有兩雙邪惡的眼睛已經發現了他們——
心臟砰砰地跳,嗓子眼又干又澀。有點小刺激。
刺樹枝丫交叉,時世拿神兵利器砍出一個可以趴著鉆過去空隙,把掉下來的帶刺枝丫掃到一邊,并不顧及形象貼著泥土地滑進溝里,然后幫著周晏言下來。
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音。
溝里很干,同樣長著很多草,但比起屋子那邊的,柔軟許多。時世扒拉著讓雜草和影子將自己和周晏言籠罩。
時世確定周晏言被安置好了后,小心地踮著腳探看,兩道明亮的光柱在遠處掃來掃去。
難以抑制的緊張在心中蔓延開來,周晏言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壓抑著急促的呼吸——
他們足夠快嗎?有沒有被看到?如果如果……
似乎是感覺到了他的害怕,身邊的女孩捏了捏他的手,像是在說:別怕。
溫熱的掌心傳遞出的安全感叫他眷戀,他小心靠近,只是一點點距離的縮短,就叫他的恐懼緩緩退潮。
他聞見清新的草木香氣,空氣中夾雜著淡淡的泥土腥味,難聞但不刺鼻。
他摸了摸口袋,記得早晨的時候奶奶給了他們一人一個巧克力,他的還沒有吃,但現在也沒有了。
他又想到了那把薄薄的小刀,有點奇怪,陳諾君哪里來的小刀?
兩道黑影越來越近,甚至能夠聽見鞋底和干燥泥土摩擦的沙沙聲,白色光柱在空中掃來掃去,好像下一秒就會照在她們的頭上。
激烈的血脈涌動聲和心臟的搏動聲沖擊著耳膜,時世覺得自己的心臟幾乎能夠跳出喉嚨,她壓著自己的情緒刻意放緩呼吸,胸口悶悶地發疼。
她緩緩地矮下去,跟周晏言一起蹲在溝里,與陰影融為一體。
一個聲音嘟囔著:“哥,兩個娃娃哪里能跑的那么快,說不定還在房子附近貓著呢。”
“草里頭都找過了,滅有,肯定是往這跑了!”
“說不定是躲哪個廢屋里頭了,這烏漆嘛黑的,隨便往哪一貓……”
“嘛蛋,你說點吉慶話能死?現在不找著,我們麻煩就大了!”
“那怎么辦,跟他們玩躲貓貓?”
“他們能躲的地方也就不多,一點點找,老子就不信找不著!把小胡他們也叫過來……”
“哥,這大路上沒有,我們怕不是走過了,要不回去找找?”
腳步聲慢慢遠了,就在周晏言心里一松,想說話的時候,燈柱從頭頂晃過去,光的邊界照在了半步外的土坡上,黃燦燦的野油菜在微風里搖曳。
周晏言頭皮一炸。一股寒意瞬間腳底蔓延至頭頂,寒毛直豎,渾身一抖。
“走吧。”那個什么哥說。
時世松了手,緩下緊繃的身體,尖銳的疼痛從手心傳來,還沒有發動攻擊就割傷了自己。
她緩緩地出了一口氣,疲憊與酸痛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來,吞噬侵蝕著她的肢體,啃食著她的神經。她挪動了下有些僵硬的雙腿,背部靠在了另一邊的土坡上。
這具身體實在太過柔弱,明明才醒過來不久,就又感到了困意。
她等了等,等待中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時世微微側了側頭,轉眸看向蹲在自己身邊的周晏言,對上他同樣看過來的目光——
周晏言的手還緊緊地捂著自己的口鼻,白嫩的臉上泛著不知道是緊張還是奔跑帶來的紅暈,一雙漂亮的琥珀色眸子含淚。
時世一愣,在其中讀出了羞憤。
周晏言尿了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