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倫威爾托著腮幫子想了一會兒,這才開啟了話端。
“霍頓其實是一個和你很像的人。”樞機主教聳了聳肩,“三位樞機主教中,數他管的事情最少:因為他很少出門,一直窩在自己的屋子里搞研究。”
喲?學術人才?
陸辰饒有興味地咂了咂嘴,手指輕輕撓著《帝國地理圖志》的黑牛皮封面。
說實話,在他穿越之前,尊敬的神使艾略特·薩維爾先生,也是個整天悶頭讀書的死宅男。艾略特一生中的絕大多數時間,都耗費在浩如煙海的教會典籍上了。
沒有電腦的蒸汽時代家里蹲生活,該是多么無趣啊……
——陸大官人又是一陣胡思亂想,直到克倫威爾的提醒把他拉回現實:
“喂!”
“聽著呢!聽著呢!”陸辰晃晃腦袋,抓起茶杯抿了一口,借以掩飾自己的走神。
“總之,大家現在都很少見到霍頓這位樞機主教。”克倫威爾道,“再說他都已經是八十多歲的老人家了,我們也不想用這些繁瑣事務打擾他——根據我的了解,他的工作都是手下的幾個年輕主教在負責完成。”
所以說,這位霍頓主教大人,現在已經開開心心地做了甩手掌柜?
陸大官人心中不屑,卻完全忘記了自己在地球上,也是個差不多風格的領導。
“那他窩在屋里是干什么?”陸辰好奇地問道,“研究歷史?教義?文學?”
一絲尷尬爬上了克倫威爾的臉頰。
“煉金術。”樞機主教囁嚅著答道。
陸辰張大了嘴巴,愣是半天沒說出一句囫圇話。
想不到煉金術這種地球上的古老學科,居然在這個世界也同樣存在!
不過,在陸辰的印象里,煉金術從來都不是什么好玩意:西方的煉金術士大多在試圖把石頭變成金子,而東方的煉金術士——如果煉丹也算是煉金術的話——則忙著往人嘴里灌砒霜和做豆腐。
“霍頓大人研究的煉金術……”陸辰斟酌了一下詞句,“是我想的那種煉金術嗎?”
克倫威爾沉痛地點了點頭,臉上寫滿了爹死娘改嫁的悲哀。
陸辰無語了。
神圣教會是一個非常傳統的組織,反對除了圣術以外的一切神秘法門——在這種保守態度最極端的歷史時期,教會甚至還大肆獵殺和抓捕過魔法師。
臭名昭著的「宗教裁判所」和「巫師獵人」,都是在歷史上確實存在過的、歸屬于教會的反魔法部門。盡管近年來神圣教會對于魔法的態度趨于溫和,但也絕對不是那種會贊成魔法的組織。
除了魔法以外,像是煉金術、薩滿教等等神秘法門也無疑會遭到教會的抵制。甚至在工業革命的最初期,神圣教會還對蓬勃發展的科學技術表示質疑呢。
結果鬧了半天,居然教會自己的樞機主教也在研究煉金術?
這算什么?扛著紅旗反紅旗?
克倫威爾顯然很能理解神使大人的心情。他尷尬地撓撓腦袋,低聲道:
“霍頓大人在研究煉金術,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換在以前可能還有人管管他,但如今咱們被包圍著自顧不暇,大家也就對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陸辰皺眉道:
“那也不行啊!煉金術可是被歸為異端的,堂堂樞機主教,怎么能搗鼓這些東西?”
“你就別管他了。”克倫威爾苦笑著嘆道,“也多虧了他沉迷煉金術,一直在表決中投棄權票,教會里的抵抗派與投降派才能保持均勢!你要是把他搞下去了,萬一上位的是個投降派的樞機主教,那咱們怎么辦?”
雖然心中不爽,陸辰還是得承認克倫威爾說得有道理。
目前在這中央大教堂中的、教會的最高層一共有五人:神使艾略特·薩維爾、教宗格里高利十五世,再加上三位樞機主教克倫威爾、本尼迪克特和霍頓。
這五人中,艾略特和克倫威爾是抵抗派,教宗和本尼迪克特是投降派,再加上中立的霍頓,剛好呈現出微妙的均衡局面。
“總有一天,我要好好教訓一下霍頓這個老東西!”陸辰咬著牙發狠。
克倫威爾連連點頭附和,心里也有點奇怪:
艾略特不是一直溫文爾雅的嗎,最近怎么攻擊性這么強?受什么刺激了?
“樞機主教總體上支持投降和抵抗的對半分,主教們呢,教士們呢?”陸辰摸著下巴沉思了片刻,抬起頭問道。
克倫威爾從手邊的書桌上拿起一張莎草紙,拈起羽毛筆,粗略地畫了幾筆。
陸辰湊過去看了看,結果發現克倫威爾畫的是一個人事結構圖:一眼看來,恰似一顆倒置的枯樹,從最頂端的根部向下延伸,散布出枝繁葉茂的分叉。
“你瞧,教會的結構是這樣的。”克倫威爾指著這張樹狀圖解釋道,“處于最頂端的是教宗,教宗手下則是七位樞機主教;每位樞機主教各自管理若干大主教,大主教負責分管帝國境內的各主教區;大主教手下的則是人數眾多的主教——這些主教就是各個教堂的領導了;至于主教再下面,就是各教堂內的司祭、執事和會眾——這些算是教會的一般成員。”
果然是層次分明的人事結構。陸辰盯著樹狀圖看了半天,突然發現了一個嚴重問題:
“那我呢?神使怎么不在這張圖上?”
克倫威爾瞪著他看了幾眼,慢悠悠地道:
“神使就是個沒實權的虛職,干嘛要畫在組織結構圖上?”
在某一個剎那,陸辰有種掐死克倫威爾的沖動。
“最高層的意愿你也知道了,但其他人的想法就有點意思。”克倫威爾顯然沒意識到自己的生命危險,認真地解說道,“像是大主教、主教這些教會中層,大多數都支持投降,但最底層的司祭、執事、會眾們則要求抵抗;至于侍衛隊、圣騎士和其他武裝力量,態度則各有差別。”
他頓了一頓,看著神使大人嚴肅道:
“不過,這些底下的人大多數都是墻頭草,還是會跟著高層的意見走——也正因為如此,目前高層的平衡態勢,才導致了投降派與抵抗派的勢均力敵。”
“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在最高層的這五人中達成一致,教會的政策就能確定下來。”陸辰若有所思地道。
“一點也不錯。這五人中,你我想法相同,教宗堅持投降,霍頓保持中立,而本尼迪克特則是教宗的一條忠犬。”克倫威爾向門口瞟了一眼,壓低聲音道,“所以問題的關鍵就在于教宗——只要我們控制住教宗,就能夠掌握教會的最高決策權。”
教宗……陸辰撫摸著手邊的黃銅油燈,眼里一絲寒光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