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倫威爾端起茶杯，輕輕嗅了兩口。

　　“放心吧，沒毒。”陸辰坐在他對面，微笑著調侃道。

　　“毒什么毒，又不是騎士小說，哪來那么多陰謀詭計。”克倫威爾翻了翻白眼，“但這杯是茶粉沖的，我不愛喝——有沒有茶葉？”

　　陸辰連忙仰起頭，抬眼看著身后的安潔。

　　“您這里只剩下茶粉了。”女仆無奈地聳了聳肩。

　　“湊合喝吧。”陸辰重新坐正，朝克倫威爾擺了擺手。

　　克倫威爾瞪著神使大人看了兩眼，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低頭嘬了兩口茶。

　　陸辰則面帶微笑地看著這位樞機主教。

　　時候已經是傍晚了，透過他臥室的窗戶，可以看見帝都天際昏黃的天色。

　　中午教宗來訪過之后，陸辰第一時間就派安潔去找克倫威爾過來；不過樞機主教日理萬機，直到這時候才姍姍來遲。

　　隨便吧。陸辰覺得自己的時間多得是。

　　“你找我過來，不會就是為了用劣質飲品荼毒我的味覺吧？”克倫威爾皺著眉放下茶杯，一陣干嘔。

　　“我一直喝的都是這個，”陸辰不滿地反駁道，“憑什么我喝得，你就喝不得？”

　　“回頭我派人給你送點茶葉來。”克倫威爾苦笑道，“艾略特，不是我說，你好歹也是堂堂教會的神使大人，生活也要精致講究一點啊。”

　　“都什么時候了，還講究呢！”陸辰嗤之以鼻，“看看外面圍著的國防軍，你就說吧，我這個神使還能當幾天？”

　　克倫威爾眼神一黯。他重新端起茶杯，仰起脖子喝光了。

　　安潔乖巧地走過去，提起茶壺幫主教大人續了杯。

　　“安潔，沒什么事了，你去忙你的吧。”陸辰開口道。

　　克倫威爾瞥了神使大人一眼，手指在茶杯的邊緣劃過。

　　安潔顯然也意識到兩位大人要商討要事了。她點點頭，輕聲道了晚安，就關上臥室的房門出去了。

　　陸辰靜靜注視著女仆離開，直到聽見鎖舌的響聲，才重新轉回頭來。

　　“格里高利來找我了。”陸大官人瞇眼看著克倫威爾，“就今天中午。”

　　“教宗？”克倫威爾愣道，“他找你干什么？”

　　“讓我在新年慶典上，講個話。”陸辰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到自己的書架前。

　　汗牛充棟的各色典籍，密密麻麻擠滿了神使艾略特·薩維爾的書架。這些書很多都已經十分古老，就連牛皮書脊都處于剝落的邊緣；但得益于艾略特的悉心愛護和安潔的勤勞打掃，它們還是被保養得十分到位。

　　陸辰隨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黑皮書，看了看封面。

　　《帝國地理圖志》。陸辰若有所思地把它拿了下來，放在了自己的書桌上。

　　“新年慶典？講話？”克倫威爾則還是一臉的困惑，“我還以為照咱們的狀態，今年的新年慶典不辦了呢！”

　　的確，在圍城之中辦慶典，實在不算是什么好主意——

　　但陸辰還挺喜歡這種革命樂觀主義精神的。

　　“反正教宗說要辦，他老人家說了算。”陸辰帶著嘲諷微笑道，“關鍵在于，教宗讓我講的話，其實是一篇投降宣言！”

　　克倫威爾瞪大了眼睛。

　　于是，陸辰就把教宗的打算，仔細跟這位盟友說了一遍。

　　“不行！”還沒等神使大人說完，克倫威爾就“騰”地站了起來。

　　反應夠大的啊！陸辰嘻嘻笑著看向了克倫威爾。

　　“艾略特，你絕對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同意教宗的投降主張！”克倫威爾嚴肅地道，“你知道嗎，現在教會里的抵抗派足有五分之二，他們絕大多數都是因為仰慕你這個神使，才做出這個選擇的！一旦你自己都同意投降，那這些抵抗派的心理防線就會瞬間崩潰！”

　　這我能不懂？你是不是當我二傻子啊？

　　陸辰無奈地白了克倫威爾一眼。

　　“艾略特，必須想個辦法讓你缺席那天的宴席，好躲過這個要命的講話！”克倫威爾已經因為緊張，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你說，元旦那天你裝個病，這個主意好不好？”

　　又不是逃學，裝個鬼的病！陸辰對克倫威爾滿是鄙夷：這老哥想出來的招也太陳舊了。

　　“行啦，我不是小孩子了。”他拍拍克倫威爾的肩膀，勸對方冷靜下來，“我就是跟你說一聲，這件事我自有打算，你不用瞎操心啦。”

　　“艾略特，在我心中你永遠都是小孩子啊。”克倫威爾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不禁扶著額頭笑道。

　　陸辰感覺心中一暖。

　　的確，對于艾略特·薩維爾來說，克倫威爾不僅是高貴的樞機主教，更是亦師亦友、從小陪伴他的大哥哥。

　　克倫威爾的存在，讓他這個身在異界為異客的穿越者，有了一種莫名的歸屬感。

　　“克倫威爾，你對本尼迪克特這位樞機主教有了解嗎？”

　　陸辰想起了今天跟在教宗背后的光頭主教，急忙開口問道。

　　說起來，克倫威爾和本尼迪克特是同級的樞機主教，想必知道些有關后者的信息。

　　聽了神使大人的問題，克倫威爾愣了片刻，露出一絲苦笑：

　　“本尼迪克特？我……不太喜歡他。”

　　“哦？”陸辰好奇地揚了揚眉。

　　能讓老好人克倫威爾都不喜歡，那這位本尼迪克特大人一定有什么……“過人之處”。

　　“怎么說呢……艾略特，你知道本尼迪克特大人的外號嗎？‘狼狗’。教會里的人們都偷偷叫他‘狼狗’。”克倫威爾重新坐回座位，撣了撣袍子上膝蓋部位的褶皺，“人們都說，本尼迪克特是教宗冕下的一條狗，他會無條件地支持冕下的一切決定。”

　　大概就是開會表決總在舉手的那種人吧……陸辰偷偷想道。

　　“自從教會內的投降派和抵抗派開始對立，本尼迪克特就站在了教宗的投降派那一邊。”克倫威爾搖了搖頭，“雖然礙于面子大家都沒有撕破臉，但我和本尼迪克特的關系早就開始惡化了。艾略特，如果你真的想要推翻教宗冕下，那本尼迪克特絕對會是個威脅。”

　　“對了，現在在教堂里的，一共是三位樞機主教對吧？”

　　“沒錯。”克倫威爾點點頭，掰著手指頭數道，“湯普森大人、洛倫佐大人、歐拉大人、克萊門修斯大人，這四位都是分管著世俗教區的樞機主教，目前不在教堂，而待在自己的領地里——他們沒有像我們一樣被困，雖然情況也不怎么樣，但肯定要好得多；剩在這座中央大教堂里的，則是我、本尼迪克特大人和霍頓大人，一共三位樞機。”

　　陸辰拿起一根羽毛筆，輕輕揪著羽毛的纖維，開口問道：

　　“那霍頓大人呢？他這個人怎么樣？”

　　“霍頓他……”

　　克倫威爾說到半截，就自己停住了。他皺著眉頭，似乎在考慮用詞，良久才續道：

　　“……是個有趣的人。”

　　陸辰哈哈笑了起來。

　　“那就仔細講講，”神使大人咧嘴道，“我就喜歡有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