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兒繡寧也開始做事,府內按部就班,一切回歸正常。
我躺了一天決定稱病休養。
還未有什么動作,紅雙來問我隔壁尚書家千金生日宴是否赴約。
這說是說生日宴,其實誰都知道是變相的選婿宴。不想去,但是母親意思是相府與尚書府向來交好,不去不和規矩。
看來稱病也推不過去了。
我記得這尚書千金周鈺寰身體羸弱,性格溫順,小時和我玩過幾回。罷了,去就去吧。
順便提醒她擇婿定要慎重,避開十皇子。十皇子做事殘忍,為人花心無情,上一世兩人結為夫妻,短暫相愛之后,周鈺寰便被冷落。十皇子在奪嫡之爭中慘敗,被關入天牢。這尚書小姐跟著他也被關押。
真真一點福沒享到,凈吃苦了。
這邊玫兒早就用完早膳,跑過來找我,屁顛屁顛兒的。臉頰鼓鼓的都是肉,現在嘴邊還有一點兒剛才遺留的油漬,我用手帕幫她擦干凈。
“姐姐姐姐,那寶兒公主明天還來不來啊~~”她問。
我揩了揩她的鼻子,她愣愣的。
“人家是公主,哪能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我無語。
“和她在一起塊兒比耍魚兒有趣許多!!”看她這副認真的表情,不知為何,我卻想笑。
“就知道貪玩。”我憋著笑做出生氣的樣子,叉著腰,“罰你手抄《詩經》。”
“姐姐!”她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別這么看著我。”其實這是教學任務的一部分,提前布置而已,說不定更有效果。
“不要這么絕情嘛~~~”她撅著小嘴求饒,小手纏著我的手臂不肯放。
“求情也沒用。怎么,你是嫌一遍不夠么,不如再加一遍?”我說。
她趕忙放開我的手,識趣地說,“夠夠夠,太夠了,謝謝姐姐。”
不留神看她偷偷翻了個白眼。
她讓采月去拿詩經,她自己是親力親為準備文房四寶,開始研墨。
一件白色襯裙就這樣污了一大塊,可苦了洗衣房的丫頭們,一聲嘆息
采月很快就為她拿來了詩經。
她一邊手抄寫著,另一邊嘴上也不閑著。
絮絮叨叨,念到某些詞句還要重讀,我私心懷疑她是想逼我罰她再抄十遍。
“姐姐,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你聽得到嗎。”她讀了一遍。
“知道了知道了抄吧。”我粗且應付。
“姐姐,你可知這,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是什么意思。”她問
“就是,男女對待情愛態度有別,男人更理性,故猶可逃脫。女人更感性些,有些甚至被騙也心甘情愿。”
“哦哦,姐姐懂得真多。那姐姐,你會‘說’,還是不會‘說’。”她又問。
“你管我會不會說。想再抄幾遍是吧。”我這暴脾氣上來了。
她靜了幾分鐘。
之后又開始了,我被她念得頭疼。
我借口三急上茅廁,出來后就跑到花苑透氣。
我后悔當初答應母親教導玫兒之事了,把我累瘦了不要緊,把我煩暈了這可是大事。
出來散步咯。
走了沒多久,這個方向過去是正廳,爹爹用來接待客人的地方。
粗淺瞄過去,今日似有貴客。
我特意往前走了幾步,眼神瞟過去。
沒曾想他也在這時抬頭,我不偏不倚對上這賓客的目光。
風瑜修……
我看見他嘴角有笑,不過笑容轉瞬間便消散。他很快轉回去,不茍言笑看起來甚是正經。我只覺得尷尬,像偷看什么東西被抓包一樣。
趕忙離開,在府里又轉了幾圈之后去后院廚房拿了些東西填肚子,就回去房里了。
喲呵,就這會兒功夫,玫兒就睡著了。
玫兒已是枕著宣紙閉著眼睛,毛筆掉到地上不說,墨水撒了她一身。
這樣還能睡著,不容易。
我看她手里還攥著本《詩經》,也不知道讓她這樣每日抄寫,個中滋味能領悟多少。
我讓紅雙幫忙把玫兒抱回床上休息了,現在我一個人是抱不動她了。
品言給玫兒的“大花臉”也沾水擦了擦。她整個臉都是墨水,滑稽得很。
她睡得安穩,我們這么大動靜,她一點知覺都沒有,哈喇子都流一地了。我給她蓋上被子。
現在得收拾這個亂糟糟的桌子了。
也不知道她書法練得怎么樣了,讓我瞧瞧。
我拿起這些宣紙,頓時笑不出來了。
這寫的什么?歪歪斜斜的。
玫兒,我讓你學的可是正規楷書,我看你這寫的,說草書都虛了,甲骨文吧。
我看看,還學人家落款。
不過這名字寫的倒不錯,李雍年。小名玫兒叫慣了,一時間看見這大名還是反應不過來。
李雍年,好歹名字寫的不錯,橫豎要是母親抽查成果,寫個名字還能糊弄過去。
紅雙品言呢,這桌子該她們收才對啊。
我出門想找她們,一時間卻尋不見她們。兜兜轉轉卻看見眼前這人,歪著頭,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不會是落枕吧。
細細思量,他應該沒看清我,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李小姐。”他說。
完了,這下走不成了。
“見過七殿下。”我轉過身行禮,許是我這番動作過于復雜,又或許我沒準備好,一下子沒站穩左腳絆右腳,差點要摔到地上。
這下完了,我想。出大糗了。
他恰如其分伸出手將我拉起來,“當心。”
“謝過七殿下。”我又得行禮了。
“別叫七殿下,俗了。”他說。
不然叫什么,難道要我叫他風瑜修。
“叫七爺。”他說。
要不是看他語氣正派,我真覺得他在挑逗人。
“是,七爺。七爺可以叫我,雍和。”我說。
“是,叫李小姐俗了。”他淺笑。
“禮尚往來。”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么。
“聽說七爺是來與雍和爹爹商談政事,不知現下可有商討出結果來。”我問。
“談政?我可沒這個能耐。我充其量就是個跑腿的。”他說。
他又補充說到,“不過事情還沒商量完,午膳還要勞煩雍和招待。”
爹爹好像出門了,阿娘也跟著。行,那就讓我好好會會你。
出門前娘親已經吩咐廚房做了好菜,我一聲令下,飯菜便陸陸續續端來。
“七爺請。”我說。
這桌子很大,我們坐得很遠。
“請。”他說。
我暗暗觀察,他吃飯甚斯文,慢條斯理連吃螃蟹都像在做什么工藝品。
吃完東西,小廝給我們端來茶水漱口,給他凈了手。紅雙沒來,我自己掏了手帕出來擦手。
“聽聞雍和與我的兩位兄長有些糾纏。”他突然開口。
“糾纏?”我不知道他此番話的用意。
“字面意思。”他說。
“雍和女兒家,只知道針線活絲絲入扣,學藝不精者在針與線之間常常糾纏不清。難道七殿下是在諷刺雍和的針線活。”我折開話題。
“看來李小姐就是那根針。”
“我看七殿下才是那根針,扎在女兒堆里出不來了。”
“那李小姐是…”
“雍和不知道七殿下是從哪里聽見這些傳聞。若談天說笑也能說成談婚論嫁,那此番我和七爺您說笑,也是打情罵俏不成。”
他笑得開懷。
“好,我不逗你。”他道歉也道得嬉皮笑臉。他雖年紀不大,行為舉止皆很成熟。直覺告訴我,他絕非表面這般模樣。
“看來我那兩位兄長單相思無疑。相府千金鐵齒銅牙名不虛傳。”他又說。
我在心里翻個白眼,表面仍不失禮數,“七爺莫要取笑。”
“實話實說。”
“七爺,當日您遣人送來的朱玉青絲首飾,雍和還未答謝。”
“寶馬贈英雄,寶物配美人。這玩意兒我留著也沒用,你要喜歡我可以送你一車這樣不重樣的。”他說。
他語言輕浮,我是搞不懂了。他今日言語里皆是殷勤和暗示,想干嘛?試探我?
我讓小廝把我槐樹下的酒挖一壇過來。
“七爺,這是祖傳秘制的梅花釀,是臘月梅花開時,花上采的霜和著梅花釀成的,嘗嘗。”我拿給他。
“嗯?”
“禮尚往來。”
“你和我想象的不一樣。”他說。
他講話真跳躍,前言不搭后語。我略略思考才能跟上他的思維。
“哪里不一樣。”我反問。
“非常特別。”
“過獎。”
他擰開酒蓋,一時間酒香四溢。
“七爺,”我叫住他,“這酒先別喝。夜深人靜呡一口還差不多。現在喝糟蹋了。”
我編的。
只不過我現在也嘴饞,不想眼睜睜看著別人喝梅花釀,自己卻不能喝一口。
他合上酒蓋,小廝替他收下。
“這酒,說不定那些人能傳成定情信物。”他說。
那些人,指那些愛嚼舌根的人么。
“你在乎么?”我問。
“你在乎么。”他答非所問。
“我要在乎就不會送你了。你要在乎就不會被傳成東濰國第一風流皇子了。”我說。
“難道我不是嗎。”他這次是真的笑了,不摻任何偽裝。
“你是不是你自己知道。”我說。
小廝過來傳話。
好像是我爹爹娘親回來了。
他得走了,還有正事要忙呢。
我起身送他。
靠近時他對著我前面的風說,“我風瑜修交你這個朋友。”
看來誰都懶得再裝下去,現在說話一點都不拐彎抹角了。
真沒誠意,至少看著我說吧。我回,“我李雍和不一定答應呢。”
“我是在通知你。”他說。
錯愕間,他已經走了。
這什么亂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