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還是一個不滿十歲的小孩子的時候,父親答應會獎勵給他一支優秀且成功的管弦樂隊,由他來譜寫曲目,并親自擔任指揮。
父親作為擁有魔法天賦的人類之中的佼佼者,向來在街坊和大人物面前很有話語權。大家都依賴于他提出建議,以此來將他們的城市建立得更加美好。
父親說,他沒有經歷過真正黑暗的那個年代。
那時候他們的王還是一個誰的話都聽不進去心里的暴君,不但允許手下的怪物們剝削無力抵抗的人類,就連祂自己也經常出來燒殺搶掠、以狩獵人類作為消遣。
不過后來王的心智發育成熟,祂認識到了昔日犯下的錯誤,也花費了精力和時間去修正它們。
魔法的力量令一切事情的完成都變得簡單,一旦王有了彌補過錯的想法,那么祂很容易便能做到這一點。
于是美好的日子終于降臨在了人類和其他生物身上。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們的王嚴懲了繼續傷害其他生靈的同族,而祂也在獲得升格、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神明后減少了出現在臣民面前的次數。
“感謝祭就要到來了?!彼母赣H說。
“感謝祭是為了感謝誰呢?”他問。
“當然是我們的王?!笔艿饺藗兙粗氐母赣H眼中浮現出癲狂之色,他對王的信仰達到了極點,沒有人能夠使他的心動搖。
但是他們的王已經很久沒有現身過了,而其他的六位神明倒是經常出現在人流密集的地方,祂們值得受到其他生靈們的尊敬,不僅僅是因為祂們確實高出其他人一等,還是因為祂們的品格和作風。
慢吞吞做事情的神明有一個扮演其他人物的愛好,祂會出現在失去親人的家庭面前給予他們安慰,也會作為小孩子的臨時朋友,陪伴他們一整個童年。
性子比較急躁的神明人人都知道祂是刀子嘴豆腐心,祂愛祂的族民勝過世界上的一切,同時祂也對世界之外抱有強烈的好奇心,喜歡向信徒們宣講自己總有一天要游歷宇宙的夢想。
傲慢的神明雖說對信徒們抱有偏見,但卻十分護短,有時候祂嘴上表示不愿意分心來幫忙,卻在暗中自說自話地將信徒們的煩惱以最佳的方式完美地進行了處置。
最平易近人的神明前些日子還在市集上分享了祂的冒險經歷,講述了有關“界外生物”的故事,同時也專門將一路上記錄的美食以及相關做法悄咪咪地提供給了對這一切早就習以為常的大廚。
……
可是那位“感謝祭”的主人公又去了哪里呢?他沒敢質疑父親的信仰,鉆進自己的小屋內埋頭數起了時間。
距離他的十歲生日已經不到十日,感謝祭則要在那后面。他清楚父親正謀劃著向人們展現自己兒子卓越的天賦,待到那時,他需要用十歲生日的禮物在世人面前完成一場演出。
一場必須盛大的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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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王去了哪里呢?”十歲的孩子扯著稚嫩的嗓音糾纏上了在人群間穿梭的神明。
“我怎么知道它去了哪兒?”暴脾氣的非人生物嘴里嘀嘀咕咕的,但還是放慢了腳上的速度,“多萊格的西邊新開辟出了一處金屬礦場,它很有可能在那里享受休息的時光?!?p> 為了尋找靈感,也為了理解父親的內心,他告別了自己十歲生日時得到的那份禮物,收拾好行裝出發去了龍之都西邊的礦場。
那里到處被設置了魔法禁制,哪里都擺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樣。
“我們的王去了哪里?”他找到了看守礦場的巨龍,瞅著對方披在身上閃爍著紫色光紋的鱗片,兩眼發直滿是憧憬地詢問道。
“龍王大人的行蹤又豈是你這小小的人類能掌握的?”紫色的巨龍先是大張著嘴巴一下笑了好幾分鐘,最后還是擔心自己會合不攏嘴才悻悻地收斂起狂笑。
“感謝祭就要到來了。”他嘟囔道。
“感謝祭是為了感謝誰?”紫色的巨龍不解地用尾巴拍打起地面。
“當然是你們的王?!彼7缕鸶赣H的語氣語調,抬高下巴回答道。
“哈哈哈!”龍族將頭湊近了些,鼻息幾乎全部噴在了十歲孩子的臉上,“小娃娃,你真有意思!”
“我們的王才不需要人類的感謝,祂高高在上,從來都不會在意底下生靈的心?!?p> 巨龍似是嘆息了一聲。
“我們既是祂的臣民,也是祂的所有物。”
和看守道了別,他趁著夜色還未降臨趕去了龍之都的東邊,在那里他見到了另一位神明。
那是一位溫柔漂亮的淑女,在祂的臉上根本看不出歲月流逝的痕跡,但世人都清楚祂已經存在了很長一段時間。
女性的神明擅長預言,平時的愛好是開信徒們的玩笑,以至于到最后沒有人敢真的相信祂的說法。不過對祂的尊敬到沒有減少,因為大家都知道祂經常會展現出自己的善意,也的確幫到了其他的生物。
“您知道我們的王去哪里了么?”
“有趣的人類小孩?!迸枯p笑著說道,一層黑紗遮蔽住了祂的臉龐,卻依舊能透過它感覺到里面如同月牙一般的那抹輕柔的笑意,“人類們都忙著躲避我、不來理睬我,不相信我的話。你倒好,反而問起我問題來了。”
“您會回答嗎?”他眨著眼睛,拼命抬頭卻難以縮短自身同神明之間的距離。
“它最近在考慮別的事情?!鄙衩髫Q起右手的食指戳了戳祂自己的臉頰,黑紗之后的小嘴似乎微微嘟起,仿佛祂也因為對方的行為感到不滿,“我把它當弟弟看,可它卻怎么也不愿意領我的這份情?!?p> “是什么事呢?”感謝就要到來了,他補充了一句,而他需要譜寫最出色的樂曲的靈感,因為那將是他的第一次指揮。
“是很無聊的事情。”神明雙手抱胸,祂仿佛撇了撇嘴,連語氣里的不滿也更為濃郁,“無聊到只有它才會一直去糾結。”
“你去集市上吧?!鄙衩髡f,“屬于人類的集市,你很有可能會在那兒遇見它。”
“不可能?!彼乱庾R地反駁道,“王的出現一定會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要是祂真的在集市上,人們又怎么可能會說‘王已經很久沒有現身過了”呢?”
神明沒有理會他的問話,像是認為自己的任務已經達成,祂稍稍彎下腰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腦袋,低聲地笑了笑后轉身離開了。
他猶豫了很久,直到夜幕終于降臨,他才想起來若自己想要回家,那么途中必然會經過他們的集市。
匆匆地往回趕的路上,他看見了一個奇怪的少年正出神地盯著商店櫥窗中的商品,幾乎雙手都要趴在了那層屏障上。
少年有一頭淡金色的整齊短發,發尾微微向上翹起。
奇怪的少年與周圍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對方的身上似乎發散出一種金燦燦的圣潔光輝,金色的眸子里不明顯的豎瞳帶給旁人的感覺并非陰森或是威脅,而是自上而下的威壓以及一種古怪的、似乎是刻意而為的親近。
“你好?!彼驅Ψ酱蛄寺曊泻?。
“你好?”像是龍族化形的少年回應他道,只不過他并沒有扭頭面向與他對話的人,而是一直瞅著櫥窗內的商品。
“你也是來參加未來的感謝祭的嗎?”
“感謝祭?”龍族少年愣了愣,“為了感謝誰呢?”
“感謝大家心目中的那個王?!彼卮鹫f,“我的名字是賽德,賽德涅斯?!彼蜓矍暗纳倌曜晕医榻B道,“你可以稱呼我為賽德?!?p> 龍族少年沒有因為他的自來熟表現出反感,它用它長長的金色指甲敲擊了一會兒商店的櫥窗,很快就組織好了語言,轉頭面向他道:
“你可以叫我……庫勞德、吧,這是個暫時的名字?!?p> 龍族少年一臉向往地繼續瞪著櫥窗:
“我真羨慕人類愛與憎恨的情感,想要將它們歸為己有?!?p> “你沒有經歷過嗎?”賽德打量著新結交的朋友,“它們有時存在于每一場爭執里面。”父親和母親、家人與朋友、信徒與狂信者……這是最常見也是最籠統的兩種情感,它們再常見不過了。
“我是世界的孩子……”它說,“當我意識到自己已經長大了的時候,我早就已經失去了擁有他們的時機和資格。”
前半句話概括了它的家庭狀況,似乎是在說明它既沒有父母,也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有半句話則蘊含著一種莫名的情愫,它并不是因為自卑而這么說的,它是在陳述一個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