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樓背靠著房間的門,來自胸口出的疼痛感不減反增,飄散在空中的金色光點就仿佛是想要組成一片全新的金色海洋。
他根本無暇去思考尋找米諾的事情,光是將火紅戰(zhàn)士隔在門板背后、讓自己獲得一個臨時的獨處空間,便已經(jīng)耗費了他近乎全部的力氣。
這一次,蒼白的云霧徐徐在他的面前成形,給予他煥然一新感覺的城堡也從云霧中拔起,兩座高高的尖塔上綴滿了不斷轉(zhuǎn)動的齒輪和喊不出名字來的機械,鏈接著整個街區(qū)正常居民們記憶的金色鎖鏈此時也緊緊地纏繞在了云霧中的建筑上。
他感覺到了一種強大的吸引力針對著自己的靈魂,他的意識正在逐漸被抽離出這具身體,并一點一點地投向云霧里的建筑。
城堡的門不知何時呈現(xiàn)出了開啟的狀態(tài),徘徊在枯樓周身的金色光點也陸續(xù)朝著門里飄去,鏜鞳的聲音在他的耳畔響起,好似是某種金屬正在被敲響。
頃刻間,無法仔細辨認的眾多畫面自云霧間閃爍而過,枯樓的視野中浮現(xiàn)出位于城堡內(nèi)部的那個自己——他站在其中一座尖塔頂層的房間內(nèi),與兩個模糊的影子為伴,并且正在面對意料之外的敵人。
而他所感受到的痛楚似乎也來自與幻覺里的那幕場景相關(guān)聯(lián),畫面里的他頗有些狼狽地躲開意外觸碰到的陷阱,還必須節(jié)省手上的靈力源來對付埋伏已久的狂信者。
隨著幻覺中的兩個影子相繼被一道銳利的魔光穿透,枯樓背靠著門慢慢滑坐向了地面,他的雙腿失去了維持站立姿勢的力量,更多純粹的光從身體的其他部位溢出、并朝著越發(fā)完善的霧中建筑飄去。
在某一個瞬間他看見了失去行動能力的自己,可是在他臉上那嚴厲的神情,縱使在無聲的畫面中也能令枯樓想象出相應(yīng)的語氣。
然后,他看到了臉上掛著一抹淡然笑意的另一個自己,舉手投足之間都表現(xiàn)出一種他從未有過的決絕,像是那個自己認識到了某個注定走向衰敗的未來,決定在結(jié)局到來之前盡自己可能地多做事情似的。
下一刻,枯樓從混沌中被人搖醒了。
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戴著古怪眼鏡的男人,夾克領(lǐng)子上的紅毛裝飾成了指明他身份的最有力的證據(jù),雖然對方佩戴晶片的品味令人咋舌。
“光。”洛桑蹲下身瞅著枯樓半睜開的眼睛,“它們讓你與其他人截然不同。”
“也能讓我一下就認出你。”他這么說著,伸出手覆蓋在枯樓的額頭上,又順勢往下,罩住了枯樓的整一張臉。
“到處都是光。”
魔法掀起狂風撞擊在尖塔頂層的墻壁上,發(fā)出了敲擊金屬制品的硿硿聲響。
身上多出了好幾道傷口的自己在一次又一次的疼痛刺激中逐漸尋找回了先前被遺忘的那些記憶,他回想起了進入“第四世界”時自己為精靈小姐準備的陷阱,也也因為目擊了自己的消亡而明白了之前瀕死體驗的緣由。
“它們不是光。”枯樓勉強抬起手,將自己的手掌覆在洛桑的手上,同時也控制住對方的動作,讓自己能更加順暢地進行呼吸。
“它們是我的血液,流淌在我體內(nèi)的血管中,亦或是曾經(jīng)失去的那些血液。”
所以這些金色的光點匯聚在一起,便可以形成一片廣闊浩瀚的金色海洋,它們蘊含著現(xiàn)實之中的物質(zhì),同樣也表示著怪物之血的概念。
金色海洋中還包括著“貪婪”過去經(jīng)歷的那段時間,所有和“貪婪”有關(guān)的事物和概念匯集在了一起,形成了這片對祂而言既是最安全也是最危險的領(lǐng)域。
幻覺中的自己朝著襲擊者微微一笑,整個身軀變得黯淡且透明,緊接著剎那間化作無數(shù)的金色光點消失在了那片空間之中。
進入里世界的狂信徒茫然地尋找起他所信仰的神明的蹤跡,認他為主的“神的遺留物”旋轉(zhuǎn)著繞著那里來回了一圈又一圈,可并沒能呈現(xiàn)出令狂信徒滿意的結(jié)果。
而后幾乎沒過幾秒,頂層房間的門又被人從外推開。原本自告奮勇守門的幻影早已在靈力和魔法的清刷下變成了泡沫,這一次出現(xiàn)在門口的則是狂信徒未曾料想過的存在。
“你感覺還好嗎?”洛桑認為自己的提問已經(jīng)十分正常了,他還從未用過這樣的語氣來面對一位掌權(quán)者。
要是按照平時的風格來對待他們的二把手,想必魔法師閣下、小黑、殘疾人、二把手的姐姐還有盧格都會在事后找他算賬,嘮嘮叨叨地說個沒完。
“你處理事情的先后順序是不是出了點問題?”掙脫開洛桑的手掌,枯樓盡量表現(xiàn)得沒好氣地反問道。
關(guān)心之類的話不應(yīng)該放在莫名其妙的陳述句前面嗎?
“你體內(nèi)的光芒越來越耀眼了。”掌權(quán)者伸手示意枯樓來借力、從而站起身來,“我必須讓你知道我的想法……嗯,它們令我感到歡喜,也另外感到忐忑不安。”
云霧中城堡的輪廓似乎虛幻了幾分,枯樓等待自己的力氣稍微回復(fù)些許,牽住洛桑的手,同時也倚靠著門板令自己重新站了起來。
“我看見了一些事情。”
趁機牽動起洛桑身上的靈力線——感謝“黑”一側(cè)在人造源線上的發(fā)達成果,枯樓將它們?nèi)釉诹松砗箝T板的邊框上,奢想它們能短暫地阻攔魔法師的聽覺。
和洛桑對話其實有一些好處,這位掌權(quán)者自始至終精神都無法與平常人相提并論,可他也將會是最不在意庫勞德和枯樓身份區(qū)別的魔法使。
——只要這兩個身份在洛桑的雙眼中都散發(fā)著金光耀眼的輝茫。
“和世界鏈接點有關(guān)的事情嗎?”披著一件紅毛夾克的掌權(quán)者歪了歪腦袋,恰到好處地表現(xiàn)出了他的困惑。
“我看見了諾艾。”
這位純白的掌權(quán)者的處境也許和“洛林.格特”差不多,他們的記憶被賽德涅斯所利用,很可能強如諾艾也成為了這位復(fù)生者的傀儡與棋子。
來自“第二世界”的魔法使進入了位于“里世界”內(nèi)的枯敗古堡,他躲藏了起來,但在期間抽空取走了某個無辜人類的生命。
然后他等來了他的神明——確切來說,應(yīng)該是賽德涅斯等來了他的仇人。
“諾艾?”諾艾是誰?洛桑認真地琢磨了幾秒,他感覺自己想不出相應(yīng)的答案,“他做了什么嗎?”不過他可以問別的事情。
掌權(quán)者用兩根手指調(diào)整了下晶片戴在臉上的位置,并沒有因為不清楚諾艾是誰而表現(xiàn)出絲毫的不自在。
“他快得救了。”枯樓吁了口氣,設(shè)置在門板上的禁制隨之破碎,魔法師也從其中穿了出來,來到了房間外面。
洛桑抿起嘴一副沒工夫搭理火紅戰(zhàn)士的模樣,腳尖點在地面上戳了幾下,穿著紅毛夾克的掌權(quán)者轉(zhuǎn)身朝著別墅外走去。
他似乎也做了決定,打算穿過現(xiàn)在仍舊未能關(guān)上的“入口”,前去“另一個世界”的另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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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召喚了太多次死神,再過不久他也將得到死神的親吻、投入死神的懷抱。”
“他將太多次機會花費在了證明自己的小事上,等到真正有需要用到他能力的時候,他將為了救贖他人而燃盡自己。”
“她貪小便宜,卻不知一件事總有盡頭,她僅能創(chuàng)造而不能解除,等到了臨界點之時所有的特權(quán)都會離她而去。”
……
“我看見了熟悉的身影,于是禁不住笑了起來。”
妄想建立一所研究室的同伴們不理解自己為何而笑,不過自己也并沒有給予他們解釋,而是將他們留在了興許會一直安全下去的房間中,單獨來面對還未成定數(shù)的未來。
“喂,你想不想演一場戲?”他叫住了那個熟悉的人,對方的狀態(tài)并不輕松,能因為聽見他的聲音而停下全憑借“神的遺留物”的效用。
唯一的觀眾是喜歡躲在幕后操縱傀儡的賽德涅斯,他說。
對方點了點頭,面色蒼白地繼續(xù)按原軌跡沿著塔樓的螺旋階梯向上攀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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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親眼看見,我又怎么可能知曉自己究竟錯過了您多少次?”
諾艾操控著自己的思維,放開了對牽系著自己記憶的“神的遺留物”的壓制,下一個瞬間,他的意識頓時模糊了起來,大腦里猶如塞滿了漿糊,所有的想法和行動中還附加上了另一方的思想。
神明并未從他先前的襲擊中判斷出敵意,在看出了他故意提供的機會后,當即選擇了離開,不過方式有些夸張,乍一看就好像永遠不會再出現(xiàn)了的樣子。
賽德通過諾艾的眼睛,看見了主動找上門來的神明。
諾艾身下的影子正逐漸變得立體,似是幕后之人打算憑空降臨在這片空間中,親自品嘗手刃仇敵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