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人到過這兒嗎?”他在后面追加了相關問題的解釋,“我沒有邀請過的人?”
然后雷澤爾的表情立刻就發生了變化:祂先是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最終達成的結果幾乎要超越了人類所能達到的極限,不過祂本來也不是人。
接著祂伸手環住了枯樓的脖頸,整條手臂都以枯樓的肩膀為支撐:
“接下去會發生很有趣的事情,龍種。”
“我怎么就沒這種預感呢。”枯樓現在的感受就好比是一只大型食肉動物將它的尾巴搭在了自己肩上似的,“你可以先考慮從回答‘有’還是‘沒有’開始。”
“沒有人在你出門的時候進入過這里……怎么稱呼?‘我們的據點’?至少現在是沒有人進來過。”
枯樓將雷澤爾的手臂從自己身上推了下去,邊準備追問下一件事,但雷澤爾制止了他,進一步囊括了“沒有人”這個概念:
“沒有人類,也沒有人類之外的其他生物。”
“我對我的看家能力還是很自信的。”祂說,“如果有哪些事物脫離了我的掌控,我一定會注意到。”
【祂可沒有你這般自信,雷澤爾。】
精靈小姐的聲音這一次不僅在意識海洋中響起,就連未同意識海洋進行鏈接的雷澤爾也一并聽到了這句話。
“管理身邊的事情可是我的特長。”有著深藍色頭發的神明悶聲說道,語氣聽上去有那么一點點的不悅。
【但不是祂的。】
“我需要足夠的時間積攢靈力將假想催化為現實。”枯樓似乎是想要安撫一下他現在的室友,“沒時間分心關注其他的事情。”
“我希望你能幫我留意一下,有些人不止是意識,就連身體仿佛也跑進這里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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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以被三言兩語簡單概括的不眠之夜過去了,第二件事發生在黎明到來之后。
從高樓大廈后緩慢升起的太陽將光線投射到了通往學校的斜坡道路上,枯樓這次沒能在鐵柵欄院門外等到自己的朋友,于是他獨自一人沿著斜坡重復著記不清重復過多少次數的某一過程。
但是有人站在斜坡的最上面,似乎是在等著他,當然也有可能是在等著任何一位有可能通過這條斜坡上下班或上學的路人。
對方有著很顯著的穿著裝扮,在大城市里一路面興許還能得到被街拍的機會,雖然他的打扮比起時尚,可能用“使人看不下去”來形容會更好。
站在斜坡上的男人戴著一頂黑色、落后一個時代般的無沿軟帽,透露著一種老氣。他有著淡棕色的頭發,半邊臉被淺色調的布條遮住。
枯樓瞪大了眼睛,那家伙躍入他眼簾的第一秒他就意識到了他是誰:
“托卡塔?”
來到這個世界的不是別人,偏偏是托卡塔嗎?那個以身居希頓爾達為榮,到最后也沒能完成首領囑托和任務的小商人?
他的天賦令人感到另一種意義上的恐懼——因為太過平庸而令人害怕,而另一方面他又確實很出色,但這會更加讓人覺得驚恐萬分。
他是怎么來到這里的——會有人將這樣的機會給予一個不知名的商人嗎?還是“第二世界”的他們終于摸索到了如何去利用卡里涅亞斯和卡珊德拉之間的聯系,每個人都具備了跨越世界的能力?
“是你嗎?”
也許之前的脫口而出就是一個錯誤,枯樓心中默默肯定著這個想法,“把‘也許’去掉。”他想,“這就是一個錯誤,一個愚蠢的錯誤。”
“是我。”對方回答說,他的聲音依舊能同枯樓的記憶產生共鳴,“但又不是我。”
“你可以簡單地說明一下。”商人似乎沒有敵意,枯樓猶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走上斜坡,“我只需要幾天的時間……但在我們討論一定會引起嚴重后果的話題前,告訴我你找到這里的過程以及原因。”
“我不理解。”商人說道,“明明是第一次見到您的這副模樣,我卻依然第一眼就認出了您。”
我也一樣,枯樓在心中冷笑著回復,雖然沒有“第一次見到你”這個條件,但“第一眼認出你”還是可悲地達成了。
“我們見過的,在庫諾爾蒂,還有赫爾摩爾。”他撂開了從前的偽裝,“我們一起行動,你還有印象嗎?”
——話雖如此,實際上他還以為自己的這些記憶都被“純白”給帶走了。
奇跡的是,認出了托卡塔的那一瞬間,所有在金色海洋中被淹沒的記憶、有關這位商人的記憶都一剎那間回歸了他的意識海洋之中。
在庫諾爾蒂城以及它的“城中城”內相互合作的少年魔法使與掌控暗影元素的天才——很容易被記住,尤其是這支組合中還有一個被誤帶上的第三者,也即是托卡塔。
“我不清楚我是怎么來到這里的。”商人也許是在陳述實話,“我甚至都不敢確定這還是我們原來的世界。”
這兒的確不是你原來的世界,枯樓望著對方的眼睛,托卡塔的眼神異常清澈,和他現在的語氣以及說出的話一點也不協調。
“但是,有人委托我帶給您一條口信,我們的天父大人。”
“然后呢?”枯樓開始猜測托卡塔口中的“有人”指的是誰。
“他說:‘貿然嘗試是危險的,很容易將你帶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你將會失去十分之九的靈魂,成為神明手中的玩物——祂不再需要你,祂厭惡了你長時間以來的不配合與反抗,祂無法再忍受不像你了的你。』
“一句……警告。”
他聽出了這句話來自于誰,伊格納茨——銀白色長發的旅行者,戴著一頂滑稽的尖頂帽,來自于『異時空』的罕見魔法師。
而這句警告被送給了他,還明確指出了有可能會造成這一結果的兇手是誰,“祂”這一代詞,直接將人選范圍縮小到了七尊……也可能是六尊神明身上。
如果名為“貪婪”的怪物與他之間是劃上了等號的話,那么就是六尊神明,反之就是七位,沒有多大的差別,因為他一共也只認識其中的兩位。
“‘失去十分之九的靈魂’又是什么意思?”
枯樓試著進入意識海洋確認了下精靈小姐的狀態,伊格納茨在處理傳話的細節時倒是做的十分到位,除了他和負責傳話的托卡塔外,哪怕是寄居在意識海洋中的那位合作伙伴也沒能聽見一個單詞。
“我無法理解這些話,也沒法做到為您解釋它們的含義。”托卡塔搖了搖頭,他的一舉一動之間都似乎為枯樓的靈魂演奏著一曲激動人心的快曲獨奏。
“我也一樣。”『異時空』的這位魔法師為何不親自來到這里?枯樓走到商人身邊,試著去觸摸他的皮膚,“你是怎么和他走到一塊去的,托卡塔?”
他的手徑直穿了過去,而托卡塔顯然并沒能意識到這不對勁的一幕。
“在庫諾爾蒂,他焚燒了所有的夢醒草,包括它們留下的種子。”商人微側過頭仿佛陷入了一段回憶,“然后他帶走了我,不,應該說,他‘使用’了我。”
“遺留物化形。”
——龍芪和拉爾夫正在研究的有關“神的遺留物”的特殊能力。
“你就是那個特殊的例子啊,托卡塔。”
和回到過他手中的“世界樹殘骸”與“丑神之淚”不同,托卡塔并不能直接發揮他的效果,保持著人類擬態的他只能間接影響著接觸過他的每一個人或生靈。
“伊格納茨利用了你體內儲藏的靈力……就像我摧毀世界樹殘骸一樣,他用它們創造了一個‘入口’。”
“第二世界”的人們還在擔心世界遭受界外來者也即『異時空』的迫害,殊不知『異時空』的兇悍魔法師早就選擇了離開,還可能是在通往“第四世界”的“入口”打開之前便先走一步了的。
“我不清楚他的目的。”托卡塔表現得就像是一個真正的人類,“他說自己是被原罪神們困在了被分裂的世界里,需要依靠足量的靈力打通‘世界鏈接點’,形成一條用來逃離的甬道。”
“和希頓爾達的大家宣傳的不一樣……”
“善變的魔法師。”枯樓假裝自己將手輕輕地放在了商人的肩上,“不要相信他,不過他的故事應該還是能聽幾個的。”
“享受和他在一起的冒險旅程,順便也讓自己成為某些故事里的主人公吧,托卡塔。”
伊格納茨和托卡塔并沒有來到這里——枯樓注視著商人的身體逐漸喪失原有的輪廓,最終消散在空氣中。
斜坡上并沒有站著任何一位他熟悉的人,有好些學生從他的身后趕了上來,當然也沒有忘記向他們的學院新人助教打一聲招呼,然后再匆匆越過他奔向學校。
“庫勞德!”
枯樓剛想按照原計劃跟著大部分學生一起走入他們的校園,忽然從身后傳來了某個違約了的朋友的聲音。
羅吉似乎昨天晚上也沒有睡好,他的嗓子仿佛啞了,腳步聲聽上去也有些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