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大部分的受邀者聚集在了橢圓長桌附近，枯樓也輕而易舉地在人最多的排隊處找尋到了他的導游。

　　類似“白雪皇后”這一類名不經傳的新作都被詳細的儀式流程安排在了周圍的小圓桌上。而那些真正“柚”的大人物、掌權者們設計出的作品，亦或是一些從前就把握住人心，廣為流傳的經典，則作為儀式的一抹絢麗的光彩錯落有致地布置在了中央的長桌上。

　　享受完了完全只是小意思的部分，卓洛憑心而為，果斷跑去同其他受邀者“爭搶”為數有限的美食。

　　枯樓木然地站在自己的導游身后，慶幸起本質上還是游靈的他不會將太多心思花費在追求美食上，除非是無法拒絕的友人在邀約。

　　“那么，我該怎么向他提出接下來的打算？”并未如D-D所聲稱那般成為全場另一個焦點的枯樓似是自言自語說道。

　　隨著他最后一個字音落下，周身環境中掠出數道模糊不清的殘影，它們同時匯集到了枯樓身后，拼接凝形成了某位陰魂不散的同行者。

　　“純白”。

　　白發的少年遞出手中的高腳杯，卻在枯樓未伸手接過之時便將其松開，穩妥地讓彌漫于廣場中的濃厚靈力托著它。

　　“你心中應該已經有了答案。”

　　“這不需要拐彎抹角”，枯樓先前也正是這般向“柚”的新任城主解釋的。受到“純白”威脅才跟著來到這座城市的卓洛，好不容易被賦予了寶貴的機會，怎么可能不會去爭取呢？

　　“啊啊……”

　　這可能是自己停留在“柚”的最后一個晚上……“黑”一側的掌權者臉上浮現出苦笑的神色，他原先作為借口的理由是想要找到那位失去控制了的友人，如今卻決定在還未達成目標前便離去。

　　微微扭頭掃了一眼卓洛背后，腦袋與肩膀連成可謂“整整齊齊”一條直線的長隊，處在表側現實之中的游靈手動幫自己的身體挑起嘴角，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再等一會兒吧。”

　　仔細想來，他也并不缺這一個晚上、等待卓洛心滿意足的時間。“純白”排除了他手邊幾乎所有的選項，那些本該浪費在白跑一趟和一無所獲中的時間也由此被一點一點地賺回來了。

　　這理應是一個誰都感到興奮的夜晚。

　　枯樓仰起頭望向如同白晝的夜空，在他的視野中，那根直達制高點的石柱已不知何時找尋不到蹤跡了。

　　“嘖。”

　　離枯樓稍遠的位置，缺了一條手臂的陌生男人咂了咂嘴，可眼中同樣充裕著滿足感。他瞅著自己面前的圓桌，零零散散的些許受邀者也會湊過來聆聽他的介紹。

　　“去在廣場上找一個人少的地方。”枯樓收回視線，面向“純白”壓低聲音說道，“等到今夜的儀式過后，我會直接告知卓洛接下去的安排。”

　　這既不像是吩咐和命令，也不像是委托，更像是在請求上位者的諒解與包容。

　　以及懇請上位者對接下去會發生的事情保持沉默，或者干脆無視。

　　“純白”抿起嘴，伸手推了推懸浮于半空之中的透明杯子，里面清澈的液體不見灑出一滴，卻肉眼可見地在飛速減少。

　　直待杯中液體仿佛被徹底“解決干凈”了，白發少年才悶著聲音“嗯”著回應枯樓，緊接著他全身上下忽然間布滿了龜裂的紋痕，這具枯樓可看見的身體也沿著裂痕四分五裂，分散去了廣場的每一個角落。

　　本來心中也涌現出了“好好享受今晚的氣氛”這一想法的枯樓，目睹了方才的那一幕，一時呆滯在了原地，竟忘記了剛才還想要去做些什么。

　　過了好一會兒，緩過神來的受邀者眨眨眼睛，迅速環顧起四周，讓發散出去的靈力捕捉“純白”的動向。只不過最終他什么也沒能做到，四散開來的白發少年做到了近乎完美的隱匿。

　　“那就、算了。”

　　枯樓揉了揉眉心，盡可能地降低起自身的存在感，繞過圍堵在橢圓長桌周圍的隊伍和人群，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去哪里地繼續進行先前的無意識行為。

　　他試圖在漫無目的的踱步中消化那些與自身意識海洋融合了的記憶，以防最后它們不幸被視作為了“庫勞德”記憶的一部分，影響游靈的自我認知。

　　___

　　——我猜想他就在這里。

　　停留于里側的意識體如是說著，他目不轉睛地瞪著面前的云朵屏幕，全然不在意自己虛假的雙眼是否會被鑲嵌于其上的耀眼碎片刺激至暫時失明。

　　表側的身體兩眼失焦地游蕩在紅風鈴廣場上，精確巧妙地避過了每個迎面走上來的陌生人，躲過了所有可能發生的人際交往。

　　——可他又在哪里呢？表側的現實人來人往，縱使他的故鄉正處于對外封閉的一天中，這絲毫沒能減少“受邀者”的人數。

　　游靈依托著身下從碎片之下挖出來的潔白云彩，時不時地瞟向他的合作伙伴。

　　【這不過只是你的猜想。】精靈小姐陳述著她自己的觀點，云朵凝結而成的屏幕突然動搖了一瞬，又被游靈施加外力影響給挽救了回來。

　　【他不打算主動出現在你的面前，要知道，這個世界的人類最害怕那種被稱為‘無害’的情感，甚至對它恨之入骨，同樣也會厭惡起將它賜予自己的神明。】

　　“你還真有自知之明。”游靈冷笑道，這一次他沒企圖通過意識海洋的心靈通道，讓那位合作伙伴聽見他心中所作的猜測。

　　【若是對自己的認知都混淆了，那真正的我還怎么去占有那個神位？】

　　黑臉的女士裂開一道白紋，自臉部下方影響到了鎖骨的位置，這在枯樓眼里表現得像是精靈小姐十分高興的模樣，但從先前每一句話的語氣中游靈感受不出任何喜悅之情。

　　【你什么時候排除了那些‘世界鏈接點’的選項？】

　　【又為什么要那般低聲下氣地自言自語？周圍除了我之外，應該沒有第二個能讓你表現出那般態度的偉大存在。】

　　“你這是在質問我嗎？”意識海洋之中的游靈自嘲一般地笑了起來，“之前我還能看見的，在D-D的黑暗之中，但是……”

　　面前的屏幕瞬間被放至最大，枯樓手指輕滑過它的表面，，所有廣場里外的場景都被分割成小塊，有助于他人觀察地排布在了屏幕中。

　　“但是，我現在看不見他了。”

　　振奮了一個晚上的人群終于有了作鳥獸散的前兆，拎著大包小包的食物的導游打量著他自己的前后左右，企圖在到處都是陌生競爭者的環境中找到自己的雇主。

　　能聽見歡呼聲，聽見一切動靜，也能看見所有為慶祝儀式而進行的準備的制高點上，閉著一只眼睛的掌權者半跪著，雙手中似乎捧著某件事物，又似乎其中什么也沒有。

　　頭發微卷的靈元素魔法使，右手緊握腰間菱格長劍的劍柄，雙目血紅，凝視著掛有“克洛普眼魔球湯”招牌的店鋪，以及倒在地上早已沒有動靜了的店主。

　　意識海洋中的游靈后退一步，踩在掩蓋住云海的各色碎片上，逐漸習慣起那宛如長針捅入大腦的刺痛感。

　　他沒能找到“純白”，除非這位“被召喚者”主動現身，否則無論借助怎樣的力量，哪怕是放希望于精靈小姐身上，恐怕也做不到“看見‘純白’”這一件事。

　　“但是。”枯樓并未因為這件事感到煩惱，“這樣也好，興許他將那些請求視作了一種幫助。”

　　___

　　“欸欸欸？您、您打算……”胖商人見面對著的掌權者豎起食指抵向純白，趕忙降低自己的嗓音，“等到天亮、就出發去庫諾爾蒂？”

　　“不、不對！”卓洛仿佛是有自己的些許見解，“您不打算留在這里參加后面幾天的展覽活動嗎？可能有‘萬葉之靈’，以及很多D-D先生親自研發的食物！”

　　“莫非是、難不成是？”胖商人見對方僅是微笑著沒找到機會回答自己，急急忙忙地先掏出自己的揣測，“昨天他的語氣太沖了？之前那次見面的時間，他惹到您了？”

　　“還有、如果您要前往其他城市的話，Z-5201他們怎么辦？一直留在尼德林大人那里？”

　　“戰爭隨時可能爆發！這可是那群看戲的眼里我們這個世界存在的‘意義’！”

　　枯樓有些心累地揉捏起額角，證明遭受了一番口水的狂轟濫炸，震撼到他都快把先前準備好的說辭給遺忘了。

　　“所以，這就是我交給你的委托。”“黑”一側的掌權者放慢語速，頗有種“語重心長”感覺地對卓洛說著，“我想委托你幫我留意展覽出了哪些食物，然后按照你的喜好帶一份回希頓爾達轉交給回來后的我。”

　　“相信你對于儲藏類型的魔法還算擅長。”

　　話雖這么說，枯樓心中少許有些尷尬，抬手撫摩著鼻尖，上面干巴巴的也不可能會存在有暴露他心情的汗水。

　　他對那些食物提不起太高的興致，可能是因為一進城面對的便是“克洛普眼魔球湯”這種黑暗料理。

　　“啊，這樣啊……”卓洛似是理解了什么一般頓了頓腦袋，“我盡力而為。”

　　“您也盡快離開庫諾爾蒂，雖然聽說這之上有喀樂茲的邀請，但那里畢竟是戰略要地，不容得一丁點差錯。”

　　枯樓挑了挑眉，感覺自己還需要排出一段時間來搜索相應的資料，以防自己莫名其妙成為了奧貝特所期待的那場戰爭的導火索，成了今年人們眼中的笑柄以及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