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庭筠將魚幼薇抱回房中,安置在榻上,騰出雙手后卻發現,自己的手上沾了些血跡。
可是女兒家的月事來了……可真是從未碰見過如此棘手的事情。
他先將她的鞋襪除去,打來一盆冷水,將毛巾浸濕了敷在她腳踝處。然后匆忙出去尋找鄭嬉還在不在。
鄭嬉果然未離去,還在與溫憲嘰嘰喳喳的攀談著。
“嬉兒,你過來一下?!?p> “咦?師父?找我有事?”
“你去看看魚幼薇那丫頭?!?p> “她怎么了?”
“總之我想到該讓你去看看,我也不好解決?!?p> “還有什么事能難倒師父?”
溫憲見溫庭筠向鄭嬉耳語了幾聲,鄭嬉便面色奇怪地匆忙向他告別:“溫憲哥哥,我先去找魚幼薇了,改日再來陪你!”
還未等溫憲詢問出一句,她便跑得不見蹤影了。
“我看鄭嬉這丫頭對你不錯。”溫庭筠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
“她是嘴上沒個把門的,成日喜歡嘰嘰喳喳地說笑?!睖貞棢o奈地聳聳肩,又挑起一個無奈的笑。
二人在院中落座,又拿了壺酒來飲。
“這次考試準備的怎么樣?”
“一切如常。”
“等作文章的時候不要再寫得如此批判露骨,以你的文采,定是可以的,你可不要向你父親我學?!?p> “我想著,這次我還是要寫個痛快?!?p> “那你又是希望渺渺。”
“還不是怪鄭嬉那丫頭?!?p> “此話怎講?”
“她與我打賭,我若過了會試,就娶了她,這種玩笑話,我知她是要一五一十的作數當真的?!?p> “先說好,她對你真心,又如此執著,你二人若能成就一雙,我是同意的。”溫庭筠話語中帶著些許打趣的意味。
“父親你又與我說笑。但是嬉兒說了,若我此次未考中,她就永遠與我以兄妹相稱,再不提此事。因此我想著,來日再戰。反正我又不少這一次落榜了。”
溫庭筠無言。
許久,他又道:“其實你也不必如此抗拒,你本該到了婚配的年紀,所謂先成家,再立業?!?p> “父親應該知道我心中傾許先立業,而后成家的。并且,您應該知道,嬉兒一直都不是我心所屬?!?p> “我是不知道,因為我覺得,你們二人很是相配?!?p> “什么很是相配?只是你自己的私心在作祟?!睖貞椀恼Z氣漸漸不平靜。
“我沒有私心,我在為你著想。鄭嬉本是我徒弟,知根知底,她父親又在朝中有著些許勢力,若你想踏穩朝中的路,總要有個靠山?!?p> 溫庭筠繼續是平靜的樣子,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繼續給溫憲分析利弊。
“你看你是多么自相矛盾!到鄭嬉這里,是你的徒弟就叫做知根知底,與我很是相配。到了幼薇妹妹那里,就逼我以兄妹之禮待她,叫我不要有非分之想!有非分之想的人,到底是誰?”
“你別逼我發怒?!睖赝ン拚Z氣中暗流涌動著怒意,“我對她,從未有過非分之想。”
“別自欺欺人了,父親,你真是我的好父親,但愿是你說的那樣吧!”
溫憲將桌上的酒壺一下拂到了地上,走開了。
溫庭筠的額角青筋暴動,啪——地將手中的酒杯捏碎。
隱忍了數月的矛盾,他想裝作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可一切還是可以在一朝一夕之間毫無保留地暴發。
他在沉默中暴發了,毫無聲息的,被自己兒子戳中了內心深處的痛點。
他是不會讓魚幼薇變成自己的兒媳的,他永遠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這會怪怪的……
為什么會怪怪的?
不,他不會也不能有私心的。他是希望她有個好歸宿的。
只是,她的好歸宿,終究不會是他。
鄭嬉過來向他告別,說已經安頓好了魚幼薇,他便又悄悄地行至她房中。
魚幼薇已經熟熟地睡了。
鄭嬉這萬事都需人侍候的大小姐,自然還是不會很周到的。
溫庭筠將她發間的簪子拔下來,將要收在一邊時,卻因著它炫目的光澤而忍不住多把玩了幾分。
這簪子好生眼熟。
是有一天他與李億出去時,李億挑選的,沒想到真成了他送出手的生辰禮。
他告訴他,自己對他的這個徒弟甚是歡喜,可否多給他們二人制造些見面的機會。
李億這個人還真是爽朗不遮掩,有什么說什么,真摯直白得很。溫庭筠才告訴他,魚幼薇喜歡石榴花火紅的顏色,也才有了今日宴席的邀請。
他又有什么理由拒絕他的懇求呢。
李億風華正茂,才華卓絕,與她正是一雙良配。
溫庭筠從袖中也摸出了一支簪,放在桌上,離去了。
-次日清早,魚幼薇昏昏沉沉的醒過來,渾身的難受。宿醉頭痛,小腹和腰竟也劇烈的疼痛。
想趕緊起身去整頓自己,卻一個踉蹌跌坐回床上。更甚的是,腳踝也劇痛難忍。
昨天自己到底經歷了什么?。?p> 卻如何回想也想不起來,便索性不想。
掙扎起身梳洗,換了干凈的衣裙。從前阿娘告訴過自己,所以也知道女兒家的這些事的,卻沒想到都趕在了同一天難受。
她還想繼續打水敷一敷自己的腳踝,無奈實在疼痛,就準備直接躺回床上,再休息片刻。
正扶著桌子往回挪動時,便看見桌上置著兩支簪子。
是自己生辰的禮物嗎?
一支雕著幾枚火紅的石榴花,熱烈非凡,又是自己喜歡的顏色,更是覺得晶瑩好看。
另一支只雕了一朵蘭花,清雅肅靜,明媚卻又淡泊。
應該都是師父送給自己的。
所以昨天又是師父送自己回來的嗎?這太尷尬了……
想著自己剛過生辰,便將喜慶些的石榴花簪簪在了發間,對著銅鏡照起來。
真是一支好看的簪子。鬢發間吊墜著的火紅,映襯的秀發更加烏黑亮麗。
看著看著,感覺還缺些什么。
她將些紅色口脂點在唇間,竟感覺自己像個待出嫁的新娘子。
那還缺些什么?
她又從袖中抽出一條紅紗巾——是那條紅紗巾。
蓋在頭上。
自己會有那么一天嗎?
應該會有那么一個人,滿心歡喜的想要娶她走。那個人會想見長輩一般,來拜見師父,想要得到他的許可。
也許根本就不用來拜會,也不用向師父知會一聲?
因為自己本就不是溫家的人,她從未覺得自己真的屬于這里。
只有愛著他的時候,她才覺得,自己永遠屬于這里。
她緩緩閉上眼。
可她不能愛他,他本也不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