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丁漢東部老海盜酒館，唐牧和酒桶正勾肩搭背，互相吹噓。幾十張大小不一的木桌上，凈是些歪瓜裂棗的大漢，穿著清涼的侍酒姑娘穿梭其中，不時有輕笑和被揩油后羞怒的嬌罵。順手接過路過姑娘的媚眼，再看看四周至少樣貌上就不如自己的大漢們，唐牧表示對酒桶很滿意。

　　“嘿嘿，兄弟我可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物。知道伯明翰有名的朗寧夫人么，那可是我的忠實崇拜者，還有月街的名媛，哪個不滿嘴口水的傾慕著小爺...”唐牧一口干掉手上的黑啤，眉飛色舞。

　　酒桶一邊鄙視的看著唐牧對路過的酒吧妹抹口水，面上卻猥瑣的表示認同。“那是那是，看小兄弟的身手就知道是本事高超的人物，今天哥哥做東，本來說這酒吧兄弟看上誰，哥哥我就做主晚上送你房間了，不過兄弟既然眼光這么高，也只能遺憾放棄了。”

　　“什么？親哥，要知道就是見慣了名媛夫人們的身姿體態，才更需要田園野花的調劑啊。”唐牧雙眼放光。

　　“不不不不，這些水平的姑娘，做哥哥的怎么能讓她們污了兄弟的貴體呢”酒桶腦袋搖的像易拉罐上旋轉的彈珠。

　　“此言差矣”

　　“哪里哪里”兩個不要臉的在這里互相推諉。

　　“呸，你個忘恩負義的死胖子。要不是小爺看到你，估計你都被野狼吃了。”唐牧瞪眼，這死酒桶說得好聽，結果這兩扎啤酒都沒喝到呢，就想賴賬了。

　　“這都靠小兄弟眼光犀利啊，你不知道，之前那一批強盜那一頓砍殺，一行十幾個同行都被殺光了，要不是我藏在被射死的驢子下面，估計尸骨都涼了。”胖子連忙一陣道謝，臉色有些蒼白，幾杯酒下肚依然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我看那打斗痕跡很激烈啊，這你都能活下來，還保住一點財產，狗屎運也是真強。”

　　唐牧倒是相信酒桶遇見場面的，畢竟當時現場留下的痕跡確實嚇人，破損的車軌，傾倒的貨物，被焚燒的部分尸體，還有滿地血跡。按理說，這場面酒桶肯定活不下來，但既然他活下來了，那就是酒桶個人的秘密，唐牧也不打算深究。

　　“嗯，說實話，我也覺得自己活不下來。”酒桶倒是意外的自己承認了。

　　“攻擊我的，應該是諾丁漢附近商路有名的馬匪鐵烙，他們很有名。”酒桶一口喝掉手中的啤酒，深情有些莫名。“這世道，活著都不容易，馬匪也多是被逼的吧。”

　　“聽你這意思，好像不怎恨他們？”唐牧忍不住發問。畢竟被搶劫，殺了十幾人，雖說只是同行，但這不說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也不是能輕飄飄過去的事。

　　“我有個兒子，很年輕，如果還在的話，估計和你一個歲數。”酒桶又干了一扎啤酒，或許是酒催人心，說起無關的事。

　　“他很聰明，也能干，就是不喜歡商人這門營生，不愿意跟著我賣東西，所以八年前他從家里跑了出去。而我知道他消息的時候，是四年前收到大公派發給我的6枚威廉造撫恤金。”酒桶看了眼唐牧。“就是四年前那場大公和格陵蘭的戰爭，相信你也知道。”

　　唐牧搜腸刮肚沒想起來這回事，但酒桶也沒在意。“后來我才知道，他加入了大公的軍隊，說起來也算是精銳。我收到消息的時候，錢袋子都掉在了地上。現在想想，按規定撫恤金應該是二十個威廉造金幣，但我當時完全想不起來。”

　　酒桶有些出神。

　　“再后來我聽走商的朋友談起這事，當時那場戰爭，貴族老爺為了逃命，把整座城市都拱手讓人，只留下被當做棄子的第四持槍編隊殿后。”也是我兒子所在的編隊，酒桶默默咽下最后一句話，沒有說出來。

　　“之后幾年叫鐵烙的馬匪風聲雀起，躲過了數次軍隊圍剿，甚至聽說他們手里還有槍。有人說在鐵烙里發現了一些當年第四編隊小伙們的蹤影，或許是僥幸逃生，但又不敢回軍隊的可憐人。”

　　酒桶叫人，又上了一大桶黑啤，唐牧也沒有說話，一句“所以，你兒子也在鐵烙里面么。”在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口。他相信酒桶也這么猜測，但卻不敢確認。

　　但唐牧覺得，十有八九就是這么回事了，所以酒桶的商隊被襲擊才能保住一命。但那又怎樣呢？認回了馬匪兒子，一起過顛沛流離朝不保夕的強盜生涯？還是勸回兒子，在哪一天被人認出然后一起砍了頭？

　　接下來酒桶和唐牧都沒多說話，默默干掉一桶黑啤后分開，臨走前酒桶給了唐牧一個諾丁漢地址，說近幾個月都會在這里，哪天空閑了可以去找他喝酒。

　　被悲傷氛圍渲染的唐牧路走到一半才一拍腦袋。“該死，還是讓這死胖子逃了，說好的諾丁漢美女呢？”一想到這唐牧更覺得酒桶是為了不想花錢找姑娘才編了個悲傷的故事給自己。

　　搖搖頭，唐牧一路走回住處，反正自己目的也是擴充人脈，萬一綠鴿子商隊真放了自己鴿子，也有個能營生的去處。

　　...

　　第二天一早，唐牧剛起來就被威爾遜派人請到市里酒店。看著剩下八九人的臨時貨工，滿員的雇工、侍衛隊和不知哪來的十幾個新面孔，唐牧知道，正戲來了。

　　幾天不見，威爾遜似乎精神了很多，一身灰色紳士服剪裁合理。侍衛大漢安德烈和伯尼一左一右站在他邊上，氣勢十足。

　　“朋友們，看到你們留下來，我很開心。經過這幾個月的相處，我相信你們都是我的好兄弟，未來也愿意一直為我們的雇主艾文爵士，為綠鴿子商隊長期服務。”威爾遜開場，因為人數較多，房間里沒有放椅子，幾十人圍著房間中間的圓桌站立。

　　圓桌上有一疊硝制好的羊皮紙，艾文爵士向前幾步，將羊皮紙攤開，總共五張密密麻麻畫滿字和圖像的羊皮攤開。唐牧看了兩眼，字不太認識，但看組成字的字母有些強烈的熟悉感。字母的寫法很繁瑣，每個字母翹邊轉角無數，是種流行的貴族書寫法，但實在有礙觀摩。圖像倒是畫的極為逼真。

　　“接下來，預計有兩個月時間。我們會前往奔寧山脈，為我們的雇主，艾文爵士尋找一種罕見的藥物。”威爾遜攤開皮紙，指向一顆結滿果實的樹木。“這就是我們要找的植物，這樹木很好認，葉片深綠呈現長條鋸齒狀，我們管這種樹叫苦樹，樹上有許多果實，大約二分之一拳頭大小，呈白色或淡粉色，味苦，無法食用，爵士要的藥物就提取自這種果實。”

　　“奔寧山脈？”

　　“聽說那山脈吃人”

　　“我認識人去過那里，據說山民非常野蠻排外，野獸還很多。”聽到奔寧山脈，下面人議論紛紛。

　　爵士沒在意議論聲，放開羊皮紙，直起身，環顧在場所有人一圈，語氣漸漸狂熱起來，一字一句到。“爵士愿意為所有幫他找到果實的人付出豐厚的酬勞，并且不需要你們運輸。只要找到苦樹的位置，每一顆樹價值一枚銀幣！而據我們得到的消息，在奔寧有一片巨大的苦樹林，一百顆，不，甚至一千顆、一萬顆都有可能！到時候，我們只會收取最多一層的消息費用，然后全部分給在座的兄弟！”

　　“什么？”

　　“這是真的！”

　　全場嘩然，奔寧山脈雖然傳聞不太安全，但畢竟是傳說。況且在場都是行商和游俠，多少也知道一些奔寧山脈山民的消息，知道那里有人居住。在龐大利益面前，沒那么忌憚。

　　看著身邊狂熱的眾人，唐牧把身體往后縮了兩步，在看到羊皮紙的時候唐牧就覺得有些不對，聽到威爾遜給出的酬勞后則更加確認。

　　“果然宴無好宴么。”唐牧自語，如果沒猜錯的話，羊皮紙上的東西應該是一種成癮性極大的藥物。唐牧記得，在加入綠鴿子前幾天，自己和綠街的夫人‘談心’時，聽她提到過。被稱作歡樂水，能讓人起幻覺，感受到極致的快樂感。

　　后來和混混們吹噓的時候，有人提到過，黑市上有貴族秘密花大價錢收購過這種白色果子，似乎就是為了制作歡樂水。但這可說不上是什么好東西，大商人用它來控制名貴的妓女，貴族用它來墮落和享樂。

　　雖然說不上來原因，唐牧本能的對這種東西起了極大戒心。在他印象中，苦樹果和一種叫毒品的可怕產物十分相似，屬于絕對絕對不能碰觸的東西。

　　“是的，我威爾遜的為人各位又都清楚，絕不會拖欠。何況我代表的還是艾文爵士，爵士的身份這里很多人也清楚，是赫赫有名的諾森伯蘭公爵家族成員”威爾遜雙手向下壓了壓，議論疑問聲漸漸小了下去，但粗重的喘息卻此起彼伏。

　　“還有一個好消息，我們已經找到苦樹林的大概位置，一位奔寧的山民會為我們帶路。只是目的地因為特殊原因常年霧氣彌漫，并且還有許多野獸，所以到時需要各位通力協作，分成幾組一起尋找。苦樹果成熟就在這幾個月間，所以我們只有兩個月的時間尋找，再久就來不及收獲了，而相應的，各位的酬勞也會縮水。”

　　威爾遜整理下領扣，越發從容。“所以，為了大家的金幣，我們明天一早就整裝出發！”

　　“贊美爵士！”

　　“贊美威爾遜紳士”隨著眾人贊美，唐牧趕緊隨著發出歡呼，目光卻越發沉靜。一種深深的預感攫住他的心，似乎這是他等待已久的橋段，要帶他前往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