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魔鬼,風鈴不敢大意,何況,他從骷髏山丘中沖出來,已成了一個血人。除了頭臉之外,身上的肌肉如被千萬刀劍割扯般,糜爛不堪。血汩汩流出,和著白色的骨灰,使得他更加恐怖。
煉獄火神冷笑道:“小娃兒,看不出來你還有兩下子,能從‘萬毒骷髏’堆中活著以來。”接著,眼角挑起一絲輕蔑的笑意,道:“你是誰?為何闖進本神鎮守的‘地火煉域’中來?”風鈴強提一口真氣,笑道:“小爺我從不懼怕任何毒物,那些小東西搔得老子身上渾渾,怪舒服的。”煉獄火神面容一寒,神情卻更為狂傲。他冷冷地道:“你還沒回答本神的問題。若想死得舒服、死得痛快些,就乖乖地招來。否則,本神會讓你身不如死。”風鈴面上露出了一絲不屑的笑意,道:“小爺看你只不過是皮堅肉厚一點,挨得起幾下痛打罷了。你若改稱‘打不死孬種’就真是名副其實了!”
煉獄火神怒了,從未有人敢這般輕視他、侮辱他,更沒有人一腳踢倒他。他壓抑的怒火徹底爆發,只見他狂吼道:“本神要永無休止地操你的女人,更要吃光你的肉,喝盡你的血,吸光你的腦髓,讓你知道,侵犯本神的代價……”語聲方歇,煉域火神身形一晃,風鈴還想瞧清楚他的攻勢施以還擊,但剎那間,竟失去了煉域火神的蹤影。風鈴一驚:“啊!怎會這樣?難道這人真的是神嗎?除了神,誰有如此快的身法?”僅在眨眼間的功夫,煉域火神已出現在風鈴的身后,雙爪暴出。
人影一閃,奇寒刀芒電快劈出。風鈴及時發覺對方的攻擊并能及時還擊,只因為風鈴瞧見花兒的眼神有異,給了風鈴指示。噗!煉域火神驚愕中,右爪補空,左爪亦受到威脅。但他的確有神般的能耐,在一瞬間又化爪為指,一指點中風鈴的右腕。就在煉域火神欣喜的一剎那間,他忽然感到了一種恐懼,他從未經歷過的恐懼。點中對方手指的力道忽被硬生生泄掉,便如水珠滴在鵝蛋卵石上一般。手指亦隨著往下一滑。風鈴不會放過任何機會,這次也不會例外。只見他手腕一扭,將煉域火神的手指又往下扯丁一截,左掌在空中打了一個電弧,切中了煉域火神的掌臂。短兵相接,當場發出“波”的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人影各自向后飛退。
風鈴的驚駭之情猶勝往常,這煉域火神的內力空前絕后,僅遜九世死魔半籌,可其神功的詭異和神奇絕不比九世死魔遜色。手掌觸及對方的手臂,這應算是一種優勢,但煉域火神勁隨心生,身體的任何一部分遇到襲擊,十成的功力便會自然匯集在一起,給敵人重重的反噬。而且,煉域火神反噬的勁道尤其炙熱猛烈,似地火般可怕。幸虧風鈴的右手有無極刀葉,刀葉的寒氣及時抵御了勁道。風鈴退了三丈,煉域火神也退了二丈有余,足見其功力遠勝風鈴幾籌。但這對于狂傲自大的煉域火神來說,是多么羞恥的二丈。最令他不能忍受的是,對方竟能化解他“地火蝕魂”勁道。原本,除非敵人的內力高出他一倍,方能抵御他的地火真氣,可……
驚愕半餉,煉域火神忽嘿嘿笑起來,點頭道:“你是風鈴,無極刀葉果真在你的身體之中。好極,好極,我魔盟正千方百計要擒你去南方呢,你倒送上門來了。”
風鈴怔了一怔,似有所悟。沉聲道:“你魔盟算盤打的好啊!想利用我引出麒麟火鱉,如此一來,刀葉鱉珠雙雙落入盟主手中,到時,南天魔盟就可以稱霸武林了。”他稍稍一頓,笑道:“可是,你們的盟主未免有點愚笨了吧?我腕中的刀葉還要半年時間方能成形,那時,麒麟火鱉方才浮現出來。可半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如今中原武林各大門派視我為禍害,避之則吉,偏偏魔盟愿吃當頭棒……到時四方群豪均來和你們‘親近’,你們無論如何也是消受不起的。”
煉獄火神似乎知道風鈴心思,臉上也露出一絲殘酷的笑容,厲聲道:“我魔盟計無遺失,若非有十足的把握,怎會派大批高手潛入中原?麒麟火鱉不出二月便會重現塵世,所以,你這娃兒也只有二月的活頭了,哈哈哈哈……”風鈴冷笑道:“我想,只有小爺才清楚刀葉何時成形;也只有小爺,才敢斷定麒麟火鱉何時浮現人間。”風鈴左一句小爺右一句小爺,煉域火神聞之也不生氣,反而淡淡笑道:“中原有鬼尊,占卦卜算,近乎神仙。你以為我魔盟就沒人能夠預測?我魔盟護盟雙魔之一的‘八世生魔’對世事預算推料,已達到出神入化之境。”風鈴一怔,劍眉向上一挑,喃喃自語:“那就怪了……”一邊說一邊移步到花兒身旁。
風鈴深吸一口氣,俯身抱起了花兒,運力替她輸通穴道。花兒低呼一聲,知穴道已解,欣喜無限。風鈴關切地道:“不礙事吧?”花兒還未來得及回復,風鈴心陡地一驚。他覺察到有一股炙熱無比,令人心焚的氣息沖來。回首一看,果見煉域火神凌空撲來,腳貫萬鈞之力,直蹬自己胸膛。風鈴左掌一拂,將花兒拋出老遠,同時將全身勁力瞬間聚于右臂,以掌代刀,劈出十七刀。哈哈狂笑聲中,煉域火神如飛馬行空,雙腿連踢,其速度竟也是快如奔雷。嘭嘭嘭嘭……十七道罡氣相擊聲清晰震耳。風鈴腰身一扭,飄開半尺,掌力斜切對方腿肚。可煉域火神凌空一挫,不僅巧妙地避開風鈴這詭異的一擊,更還踢出一腳。粗肥的腳底如蒲扇撲來,風鈴招至中途,立即將掌勢一旋,中指戮中其腳底的涌泉穴。啊!怪嚎聲中,煉域火神雙腿如風,疾風驟雨般踢向風鈴的腦門。一旁的花兒早已驚駭失色,芳心撲撲直跳……
煉域火神出腳之快,已超出了花兒肉眼所能捕捉的極限。可對一個絕頂的刀客,卻能用心來捕捉。只見風鈴清嘯一聲,霍見雙掌翩然翻飛,如空中飄浮的絮羽,亦如水中下沉的巨巖。花兒的臉更蒼白了,呼吸似乎也停止了。只因她看到風鈴的掌勢不是快了,反而是慢了許多許多。就在她的心將沉淪之際,她的眼中忽然閃出了興奮的光芒。風鈴的雙掌竟神奇地將煉域火神的攻擊完全封死。以慢制快,這是極上乘的武學修為。花兒的武功雖然不行,可她畢竟是南宮世家的丫環,在見識方面要比一般人強很多。也許,很多一流高手看不出的事情,她可以說個道理來。芳心瞬間被喜悅填滿,更加對風鈴欽佩不已。
風鈴這一招是從水血的刀術中偷窺得來的。水血雖極愛風鈴的天賦,確信他是修習刀術的曠世奇才。但出于心中的隱患,并未真心真意傳授風鈴最上乘的刀法。他練功的地方嚴禁風鈴踏入半步,但風鈴古靈精怪,一次借故不舒服,早早屏息靜氣藏在水血的練功房中。那一次,他才算真正地見識到了絕世刀客的雄風。也首次領悟出最上乘刀術的要旨。他偷學到水血未曾傳授他的三招絕頂招式——一“獄血無痕”、“死水化朽”、“空血刀空”。
其時,他功力還不到火候,修習這三招神幻刀法,根本沒有成功的可能。但他聰慧過人、記憶驚人,悟性也高人一籌,雖不能修習,便將這三把刀法的刀訣和要領強討記住。剛才形勢危急,風鈴在剎那間竟施出“死水化朽”。這一招正是講究以慢制快,后發制人。
煉域火神高大魁梧,又是凌空出腳,力道已是雷霆萬鈞難以抵擋。再加上他這數百斤的身體,威力更是驚人。風鈴雖能擋住攻擊,卻難擊退對方,不得不向后連連急退。頃刻間,兩人又拆了三百多招,風鈴被迫退后十幾丈。煉域火神的攻擊絲毫沒有減慢,甚至越戰越強,雙腿踢得更猛更狠更霸道。花兒也覺察不妙,但她的武功低微,根本幫不了風鈴的忙,唯有干著急。
又退了十來丈,風鈴的背后已臨洞壁不足半丈了,退是不能再退了。而此時,煉域火神的雙腿攻勢更是如同排山倒海,每一腳的力道均可撼山動岳。眼見風鈴大難將至,花兒不再猶豫,毫無顧忌地飛撲上來。她根本不知如何才能救風鈴,只是情不自禁。何況,她立身之處,離風鈴二人有三、四十丈遠。而風鈴和煉域火神的成敗勝負,只需要一剎那間便會分出結果。
煉域火神哈哈大笑,狂吼道:“小子,你認輸吧,別再做愚蠢的掙扎了……”風鈴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目光,忽收手不擋,大有坐以待斃。魔盟的目的只是要生擒風鈴,煉域火神怎敢違抗盟主的命令?見風鈴有此舉動,煉獄火神也是一呆,但勁勢已發,即使是他這般絕頂高手也難以收住力道。可是,就在他一怔之際,腿勢自然稍稍滯緩了一些。風鈴看準時機,只身形往后一仰,倒在地上,雙掌急推石壁,人如飛梭倒射出來。嘭的一聲巨響,煉域火神轟中石壁。頓時,仿佛天塌地裂般,沙石狂濺,彌漫四空,煉域火神破壁沖進了另一個巨大的地洞。兩洞相連,有一厚達二丈的石墻相隔,誰知,竟讓煉域火神蹬穿了。
風鈴倒吸了一口冷氣,剛翻身爬了起來,一只冰涼的纖手便抓住了他的手臂。花兒冒著被飛石砸到的危險,奔過來扶住了他,焦急地問道:“風大哥,沒傷著吧?”風鈴聽她語氣頗為關切,笑著道:“瞧我這樣,會有事兒嗎?快走!”“走”音剛逝,眼前人影一閃,煉域火神又如惡魔般屹立在他們的面前。只見他滿頭大汗,身軀似在發抖,但氣勢依然懾人心魄。
一陣陣風吹動著花兒的秀發,風鈴愣了一愣,暗道:“這地火煉域怎會有風……”憑著直覺向后瞥去,這一瞥不可緊,但風鈴面色驟然大變。那壁洞仿佛一只風眼,呼嘯的風從壁洞吹進來。
隔壁也有一個地下室,卻儼然是一個冰寒的世界。數座人工冰峰矗立在洞中,冰峰之間,有一個深凹的冰池。隱約可見,池中噴出一股雪白色的巨大氣霧。雪白色的氣霧直沖數十丈高,才如水花般向四周散開,飄落在冰峰上,凝成冰。風,是空氣的對流產生的,空氣的對流則是溫度的差異所致。兩個巨洞,一個空氣奇熱,而另一個則空氣奇冷,煉域火神一腳使得兩洞相通,熱氣自然流進冰洞之中。冰峰間的冰池,想是至寒地帶。冰洞較地火煉域還要深二十多丈,洞也比地火煉獄更大更幽深。故而,透過壁洞,風鈴能居高臨下清楚地望見冰峰和至寒氣霧。
突然,風鈴身子一震,只因他看到一個和煉域火神同樣高大魁梧的魔鬼。那人一頭雪白的長發,雪白的面容,目光也是雪一般的冷,雪一般的白,他身著雪白色戰甲如魔如神,昂然矗立在冰峰下,眸睨風鈴三人。風鈴強自鎮定心神,輕蔑地望著煉域火神,淡淡地道:“你敗了,我不會再與你過招了。”
可奇怪的是,煉域火神卻很冷靜,沒有絲毫急躁憤怒。他道:“你我并未分出個勝負來,因為,你并沒有打倒我,也沒有擊傷我。”聲音也是異常平靜。
風鈴搖搖頭,道:“你跌進冰洞中,一定很難受,看你冷得顫栗不停,這還不夠狼狽嗎?”煉域火神一時語塞,赤紅的目光射出兇光。但風鈴已轉過身來背向著他,面對著那個冰雪化成的魔神。那魔神也冷冷地望著風鈴,目光令風鈴心寒膽顫。
一個聲音不帶任何感情,自冰洞下面傳來:“你可以和火神平分秋色,也算是個高手!你是誰?”這近似霸道的語氣,讓人聽了很不舒服。
風鈴沉聲道:“我是可以打敗你的人,喂,你報上名來,小爺不和無名之輩交手過招。”
“寒陰煉獄的守衛神——冰之魂!你來這陰陽禁地做什么?”聲音依然十分平靜。
風鈴聞言,不寒而栗。他強震心神,頷首道:“冰之魂?這名字還算貼切,很適合你。”冰之魂道:“你是誰?你一定要回答。”風鈴望著他滿含殺機的目光,道:“這次,我再不告知大名,想必在下的人頭恐怕都難保住了。”冰之魂沒有接腔,目光卻更寒、更冷、更有殺機。風鈴卻哈哈笑起來,冰之魂冷冷道:“你怕?”風鈴點點頭,道:“是的,我怕你們擒我回魔盟。”
冰之魂神色微變,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風鈴,半餉,方道:“你是風鈴?很好!很好!”風鈴搖頭道:“我看不好,在下只是一個人,想要擒住在下的卻有兩位,唉……”似乎意猶未盡。水火不相容,陰陽亦相悖。冰之魂、煉域火神正是針尖與麥芒,常常針鋒相對,彼此給對方小鞋穿。如今,擒拿風鈴是魔盟整個計劃中最關鍵的一環,這兩人有誰不愿奪此頭功?
煉獄火神被風鈴道破心事,不由得怒火中燒,勃然喝道:“風鈴,你已成我魔盟囊中之物,還敢危言聳聽,乖乖受伏吧!”“受”字尚在他舌尖上滾動,這位煉域火神身形已動,如惡魔噬魂般撲向風鈴。
在煉獄火神將要接近風鈴的一瞬間,十指忽暴長三寸,揮灑出十爪,分成十個不同的角度,卻在同一時刻罩落。指氣如火虹,漫天閃現著赤焰的虹光,異常瑰麗。這對風鈴來說,卻是死神的降臨。更糟糕的是,花兒也在風鈴的身側,這無疑增加了他的壓力。
可就在最危險、最緊急的時候,往往能讓一個人會爆發出超乎尋常的潛力。風鈴腦中靈光電閃,心念一訣,血液霍然奔騰起來。一股潛藏體內的力量飛快運遍全身,以掌代刀,翻云覆雨般揮灑出彌天刀影。刀影一現即逝,花兒則根本未看見有刀影出現,也沒有看到風鈴的掌跡。煉域火神卻看到了倏現倏隱的刀影,更感覺到了一股異常詭異、雄渾的力量以無與倫比的速度和無往不勝氣勢向他襲來。登時,煉域火神心中也涌起一股莫名的驚恐。
嘭!嘭!嘭!連成一串暴雷似的巨響,誰也聽不出共有幾聲,辨不清雙方交鋒了幾次。煉域火神再次暴升四丈,只見赤芒飛舞中,他身形筆直,如箭矢般射向風鈴的天靈蓋。風鈴突如陀螺般就地飛旋,“刀”隨身轉,宛如一個通體玉光摧燦的雪球在滾動。煉域火神義無反顧,巨掌猛拍下去。
擊中了……
煉域火神即驚又喜,生怕一下子擊斃了風鈴,急收回七成功力。就在此時,他臉色突變,陡然大駭,他掌擊的是空物,只不過是一個虛影。頸后勁風襲來,煉域火神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嚏!鮮血如霧,噴灑而出。煉域火神連翻了幾個筋斗,方才重重地跌倒在地。頸部明顯有一個櫻桃般大小的血口,血如涌泉般向上噴出。
適才激戰,煉域火神運起了雄厚的內力,頸部中“刀”之后內力未消,將鮮血逼得從傷口中急噴而出,既詭異,又可怖!幸虧他及時收回了七成功力,否則,血會噴得更急、更猛。但令人驚駭嘆服的是,煉域火神一跌倒便立即站了起來。他從未敗得如此狼狽,更沒想到會敗在一個少年娃兒手中。而且,這狼狽不堪的場面,又讓他最厭煩、最不想見到的冰之魂瞧見了。這種恥辱,比砍了他的頭,掏出他的心還要難受。
風鈴沒有被他的憤怒嚇到,反而戲謔道:“嘿嘿,皮堅肉厚血多,一刀砍不下你的腦袋,那便多砍幾刀。”煉域火神所修練的武功《血焰魔身》。這種神功一旦練成,全身筋骨皮肉堅如鋼鐵,故而,即使他不穿任何護甲寶衣,一樣可刀槍不入。
煉域火神怒極反笑,道:“老子這次一定要捏碎你全身的骨頭,讓你永遠成為一個的廢人。”語聲方歇,他一步一步地朝風鈴走了過來。
在場的人都屏息如寂,連呼吸也顯得那么沉重,幽蕩的石洞宛如凝結著一種看不見、摸不著,卻能壓室人心的塵埃,這塵埃還隱隱泛著血腥氣息,壓得胸口難受。
風鈴的目光根本不在緩緩欺近的煉域火神身上,他望向洞頂,望向八卦石模,望向地火烈焰,神態仿佛是個四處閑逛的的隱士,亦或是個挑三揀四的工匠。英俊堅毅的面孔上,只有一片淡遠淡遠的悠悠神色,不見殺氣,未露鋒芒。
煉域火神走出四步,忽地,他的的影子幻成兩個,分向左右電掣馳來。二十根手指,四只手爪有如二十道驚虹,赤紅的華光照耀在臉上,炫花了瞳孔。一時之間,驚虹織成一道網,那兩條人影竟如兩個真正的活人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在不停地交換著方位。即使風鈴的眼睛再大再亮,也分辨不出哪十根手指是真的。
風立即后暴退,幸好花兒早就遠遠地走開了,她武功雖然低微,卻冰雪聰明,懂得以怎樣的方式減輕風鈴的負擔。那指網飛快撲來,捕捉的范圍很大,聲勢如海,更有一種籠天罩地、泰山壓頂氣勢。風鈴身法雖快,可還是被網兜了個正著。幻影立逝,十根手指將風鈴戮個正著,陣陣劇痛襲至心頭,風鈴失聲慘叫,狠狠還以一記重腿。他叫聲未歇,另一人的嚎叫也跟著響起,聲音極度凄厲恐怖,煉域火神彎腰捂著要害在地上滾叫不迭。
風鈴這一腳可真夠狠、夠陰!看著煉域火神撕心裂肺般嚎叫著、翻滾著,他忍痛退后七八丈。他就像喝多了酒似的,身子搖搖晃晃,腳步踉蹌,沒走幾步,也站立不穩了。這時,花兒已奔到他的身側,扶著他,驚恐地問道:“你……你傷勢……如何?風大哥,要不要緊?礙不礙事?”花兒見風鈴嘴里不斷流出了鮮血,滿臉漲紅,嚇得都快說不出話來。風鈴咬緊鋼牙,忍痛盤膝坐下,迅疾運氣療治傷勢。
啪啪啪!一陣頗有節拍的擊掌聲響了起來,冰之魂仿佛觀看了一場滑稽的表演。他陰森森地笑道:“精彩,精彩!一個從此成了公公,一個快成廢人。這種兩敗俱傷的打斗,我倒是第一次……”
花兒聞言,憐惜地望著風鈴,哀聲道:“風大哥,你……”此時,她心亂如焚,已不知說什么才好。何況,此情此景,所有的話語都是多余的。舊傷未愈,新傷又起,風鈴呼吸粗重起來,渾身如篩糠般顫抖,顯然是運功辛苦。
本來,煉域火神即使是鋼鐵之軀,也無再戰之能了。冰之魂的冷言譏諷,如一把刀狠狠地刺中他的心,一股奇異的力量使他站了起來。他瞪著血紅的雙眼,怒吼道:“冰鬼,你想占老子的便宜嗎?”冰之魂陰沉的笑聲過后,傳來了冷冰冰的話語:“非也,非也,老夫一向憑著自己的實力處事,非能力之所及的,老夫從不染指,更不屑插一腳。”煉域火神是個粗人,一向拙于辭言。聞言,許久找不到話語來反駁,心中的怒氣卻更盛。結結巴巴地道:“你這個口是心非的小人,老子立即稟明司空神君,讓他派人把這壁洞封好,今后,老子再也不要見你。”冰之魂獰笑道:“你是向神君邀功吧?可是,別忘了魔盟的規矩,誰有能耐擊倒對方,誰才有權獨占鰲頭。”煉域火神哈哈大笑道:“本神可不是一盞省油的燈,你以為老子現在好欺負嗎?有種的,你就上來和老子較量一番。”
冰之魂臉上陰晴不定,他功力原和煉域火神處在伯仲之間,但兩人都不愿也不敢在對方的守域撒野。冰之魂難耐高溫,煉域火神也受不得奇寒。冰之魂暗忖道:“眼下,煉域火神連受兩記重創,倘若他以死相拼,或者只守不攻,與我周旋,我不但沒有把握在受到地火侵蝕之前擊倒火神,反而會被他打傷,那……”冰之魂當然清楚“狗急了也要跳墻”這個道理。他看了煉域火神一眼,忽然,臉上露出了一絲殘酷的笑意,嚴如貓殺死耗子前要把它好好戲弄一番的神態。原來,煉域火神的胯部鮮血汩汩而流,地上積了一大灘。他畢竟也是人,血流盡了,生命也就走到了盡頭。
當然,煉域火神也明白這樣對峙的后果,必敗無疑。他甚至有立刻撲下去,撲進地寒獄域中,將那張討厭的嘴臉撕碎的沖動。可他知道,這只是幻想。就算他沒受傷,也很難做到。何況頸部的傷口寒痛徹骨,胯部要害更是痛徹心肺,稍稍用力,他將難以支撐住自己的身體。他只希望,冰之魂謹慎小心的個性使他不敢輕舉妄動……
冰之魂行事的確謹慎,而且陰險狡詐,他不敢輕意去捋虎須,卻懂得投石問路。他目光一瞟蹲在風鈴身側的花兒,道:“這位姑娘,風少俠受的是‘毒火焚身’之苦,倘若不及時療救,恐怕會經脈寸斷而亡……”他的語氣變得異常溫和,他忽變成了一個慈祥的老人。
花兒情之所動,望了風鈴一眼,焦急地道:“還請前輩指點一二。”冰之魂聲音卻變得不冷不熱了,道:“剛才這小子對我頗為不敬,若非魔盟盟主有令,要生擒他,老夫早已出手取了他的小命……”稍稍一頓,接著道:“正所謂‘解鈴還須系鈴人’,姑娘冰雪聰明,當知老夫的意思。”花兒冷冷地望著煉域火神,雖對其深有畏懼,但有些力量會令人盲目,她的心開始蠢蠢欲動了。
煉域火神冷笑道:“以你微薄之力來斗本神,無異是螳螂擋車。再者,你受那白皮老鬼喚使,對風鈴又有什么好處?他也是要擒住風鈴去邀功領賞的。”花兒嬌軀一震,對煉域火神的話也信了八成。
冰之魂最能察言觀色,連忙道:“花兒姑娘,的確,老夫是要拿風鈴去邀功,可此人卻因敗在風少俠手下,羞恨交加,欲置其于死地。姑娘若是真的在乎風少俠,當知生擒與早逝的區別……”花兒似乎下了決定,嬌喝一聲,一條白影飛掠空中,揚起玉掌向煉域火神當胸劈去。
花兒經過一陣極為復雜的心理斗爭,終于以行動來證明她對風鈴的感情。這是一種很奇妙的現象,一個女子并未和一個男子相處多久,怎會如此在乎呢?
地獄火神嘿嘿一笑,獰聲道:“那就讓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娃下地獄去吧!”話聲中,他已伸出右手食指,一道凌厲的指氣如赤焰般直指撲來的花兒。冰之魂見狀,冷聲道:“哦,烈焰指……”“烈焰指”勁氣逼人,瞬間沖至花兒眼前,炙熱勁風撲面而來。花兒揮出的纖掌陡然間如遭到火釬捅入般,疼痛異常。她已經感到那股勁氣似乎可以轉變,如潮水般涌入她的心臟。一剎那間,她感到了一陣苦澀,一種凄涼,因為她感到了死亡……
“啊!”一聲凄厲異常的慘嚎聲,震得整座地火煉獄亦搖晃起來。這聲音陡然響起,隨即又如被剪子剪斷一般,消逝于空中。這樣雄邁的又撕心裂肺的聲音,不可能是花兒喊出來的。嘭!彷如一座高山倒塌在地上。循聲望去,煉獄火神如一頭死牛僵直地躺在地上,如遭霜凍一般,全身隱泛著一片寒霜之色,身上更似乎覆著一層薄冰。能將煉獄火神“冰凍”的人是誰?不可能是花兒,那是冰之魂?花兒緩緩垂下手臂,呆然地轉過身來,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張溫和安詳的笑臉。風鈴,真的是他擊倒煉獄火神。此刻,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右臂泛著玉白色的光芒。
冰之魂也愕然呆住了,他并沒有因煉域火神的狼狽而高興,他心里充滿了驚嘆和恐懼。他看到,在花兒將要遭到勁火焚身的一剎那,原本運氣療傷的風鈴忽化成一團雪亮的光柱,迅疾將花兒掩蓋。也在那一瞬間,煉域火神發出了絕望的慘嚎。
風鈴望向冰之魂,冰之魂卻覺得他的雙眼鉆入了自己的靈魂中。風鈴的話語驚醒了他:“他沒有死,但換成是你,一定會死。”冰之魂明白,雖說他習的也是陰寒之類的武學,但遇到比自己更冷、更凌厲的真氣時,他絕對護不住心脈。而,煉域火神卻能。
這正如兩道水波,當它們都是同一種頻率的時候,一旦相逢,振動必會加強。頻率大的波振幅也強,它必會保持自己的運行方向,以更大的振幅和速度向前傳遞。頻率小的波則被迫改變振動方式,成為另一道波的助動者。反之,若兩波頻率不同,頻率大的波固然可以沖過頻率小的波,繼續向前傳遞,但頻率小的彼卻有保持自己運行方式的跡象,這便是慣性之外的一種慣性。頻率在這里,與之對比的便是勁氣的陰陽。上面雖闡述的是自然界中的一個定律,其實,也是武學一道勁力相拼的印證。
冰之魂是一個絕頂高手,他當然明白,所以他道:“可是,若非事發太急,他內力未來得及提聚,而煉域火神又僅施出一成功力,倒在地上的人,也許不會是他。”風鈴氣定神閑地道:“你的功力和他不相上下,為何不來證實你說的話是否正確呢?”冰之魂滿面冷漠,冷聲道:“你真的還有實力與我一戰?火神的修為我是很清楚的,在他被震傷的一剎那間,他體內的真氣會奇妙地匯聚一處,反噬對方……”風鈴不動聲色地道:“那為何我還未倒下?”冰之魂瞪視風鈴良久,仰天長嘆道:“也許,你的功力在那一剎間太過高絕……”他的聲音忽又充滿殺機,厲聲道:“可無論如何,你的命運都不會改變,你生下來便是為了助我魔盟統一武林。”聞言,花兒身子一震,風鈴的聲音也變得冷厲異常:“敢侮辱我,你將要得到懲罰……”話音未逝,只見人影一晃,風鈴便如閃電般掠了下來。
風鈴雙目精光暴射,宛如神龍,雙腿以驚人之勢猛壓下去。冰之魂嘿嘿一笑,忽伸出一指,電點風鈴足下的”涌泉穴”。就在指腿將要相觸的瞬間,風鈴的身影一分為二,冰之魂亦應變不及,連連中招。嘭!嘭!嘭!七聲爆響清晰地在空氣中回蕩,冰之魂連受七腿,魁梧的身軀被風鈴踢得飛起。墜地之后,翻滾數周,冰之魂方止住身勢,但他隨即一躍而起,似乎完好無損。風鈴昂然立在他的面前,卻見他嘴角沒流出一絲血跡,身上的戰甲亦無好無損,一個腳印也未留下。
冰之魂目中露出一絲得意的神色,挪揄道:“現在應該知道了吧?你是根本不可能勝過我的。”風鈴點了點頭,側目瞥了一眼站在地火煉域的花兒,笑,道:“你的戰甲固然無堅不摧,但……”風鈴揚了揚右臂,道:無極刀葉鋒利無比,你這戰衣肯定不堪一擊,對吧?”聞言,冰之魂面容立刻變得異常恐怖。他慘然笑了幾聲,道:“有三件事我不明白……你可以回答我。”聲音卻很平穩。風鈴一怔,道:“對我有什么好處?”冰之魂沉聲道:“當然,我可以告訴你一直困繞在你心中的疑問。”風鈴心頭一凜,道:“你說說看。”冰之魂目光注視著風鈴,冷冷地道:“你是如何來到這里的?”
風鈴聳聳肩,雙手一攤,作個無奈的手勢。他撇撇嘴道:“是你們的人把我放在這石室中的,怎么,你竟然不知道是九世死魔把我抓回來的?”冰之魂目光一陣閃爍,又道:“你的功力恢復很快,真沒想到,挨了煉域火神一記重轟,居然那么快就能療好傷勢。”風鈴嘆了一口氣,道:“這個問題很簡單,若不如此,你魔盟也不會找我的麻煩了。”冰之魂立即失聲道:“無極刀葉?”風鈴徐徐點了點頭,道:“幸好,我已懂得運用它的非凡功效。”冰之魂沉吟半餉,開始問第三個疑點:“你的刀呢?”
“我不是一柄刀嗎?”風鈴笑盈盈地道:“我就是一柄刀!”冰之魂凝視良久,道:“風鈴果真不同凡響!”風鈴平靜地道:“冰之魂又何嘗簡單?”冰之魂目中忽閃過一絲狡黠之光,道:“無極刀葉還未完全成形,但亦有十之八九。你若真的懂得運用這通靈之物,相信你必能無敵于世。”風鈴劍眉一挑,道:“你為何要說這些?”冰之魂詭笑道:“我真的欣賞你,你是一個上佳的對手,找一個讓自己完全滿意的敵人,實在是太難了。”風鈴點點頭,笑道:“嗯,這倒是實話。”這時,冰之魂說了一句很矛盾的話:“所以,你們可以走了,我愿意給你們指一條生路。”風鈴立即毫無顧忌地轉過身,喊道:“花兒,你跳下來吧,我在下面接著你。”說著,張開了雙臂。
花兒一咬銀牙,急提真氣,飛身飄下,這地寒獄域深達二十來丈。花兒功力不濟,真氣中途泄散,立如重石直墜下來,沉喝一聲,風鈴便如雄鷹沖霄,飛身而起,半空中托住花兒的纖腰,兩人一起,如云般輕飄飄地落將下來。
冰之魂只是靜靜地望著這一切,并沒有動。但他冰冷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異樣的神色,白色的眼眸中竟也有些亮點在閃爍,是什么令他如此興奮?風鈴走到他面前,望著他,平靜地道:“請帶路。”冰之魂卻搖了搖頭。
花兒剛從熾熱中脫離出來,陡然又進入奇冷的環境,一時難以適應,嬌軀劇烈顫抖起來。風鈴不急不躁地道:“你要自食其言?”冰之魂乃搖了搖頭,一字一字地道:“我可以給你指條路……”隨即語音帶有幾分挑逗意味,道:“路,是靠人開辟出來的,風少使能否出去,也得靠自己的實力。”風鈴笑了一笑,道;“在下能成為你的對手,甚感榮幸。”冰之魂冷哼了一聲,道:“你可看到這寒陰煉獄中有什么顯眼的物體?”風鈴電目一掃,目光停在洞頂一斜伸出來的“情侶石筍”上。那石筍和尋常的石筍也沒有多大區別,只是有兩個尖頭,大小、粗細不相上下,宛如一對相愛的情侶。冰之魂點點頭,厲聲道:“你若要出去,必須將手掌插入兩筍間的縫隙中,兩筍便會分開,垂下軟梯來。”風鈴略一估計,石筍長達八大,距獄底有二十來丈。之間無任何搭腳之物,若要沖上二十來丈的高空,就算是飛鳥也難做到。冰之魂似乎知道他的心意一般,冷冷道:“怎么?你做不到?”
風鈴搖了搖頭,道:“你也不能躍上這二十來丈高……”冰之魂嘿嘿一笑,道:“老夫并非是存心要戲弄你。”風鈴指著那幾座冰峰,道:“你爬得上去?”冰之魂傲然道:“當然,你不應懷疑本神的能力”風鈴望了花兒一眼,柔聲道:“你堅持一會兒,我很快就回來。”花兒哆嗦地點了點頭,顫聲道:“你要小心……”風鈴道:“給我把匕首,可否?”他問的自然是冰之魂。冰之魂一聲不吭,隨手拋出一柄長約七寸的鋒利匕首,風鈴伸手接住,道:“謝了……”大喝一聲,飛掠空中,直撲面前的冰峰。
冰峰所覆蓋的冰塊,堅硬異常,且光滑至極,甫一接近冰峰,風鈴奮力將匕首插入冰中,雖僅深入一寸,但只要稍有著力之處,他便又拔身而起。冰之魂異常平靜,花兒的臉上不期然地露出關切的神色。轉眼之間,風鈴爬了六七丈。只見他足尖一點,凌空一個旋身,匕首狠狠刺入另一座冰峰的鋒腰上,借力又拔身而起。地寒霧氣籠罩在風鈴身上,寒氣徹骨透肺。虧他早有準備,急運起刀葉寒氣護住心肺。
他自小和刀葉共體生成,刀葉雖說是吸取他的氣血得以漸漸成形,他氣血中又何嘗沒有刀葉的純寒靈氣?他本身已是一個”冰血”之人了,自然有其非凡的抗寒能力。風鈴猛提一口氣,又拔高了五丈。風鈴頓時覺得地寒霧氣比起先更加凜冽,全身骨骼也似乎要碎裂開來,體內的真氣亦不能提聚,此時,他根本無法在往上移動了,哪怕是一寸……
驚慌之際,風鈴奮力將匕首刺入冰中,借機穩住身勢,想歇息片刻,等體內的真氣能夠提聚的時候再往上爬。花兒眼力較差,看不太清楚,但知道風鈴停滯不前,心中的焦急不言而喻,卻苦于幫不上忙。冰之魂亦微微一怔,臉上神色微異,顯得大惑不解。
“啊……”風鈴忽地大叫一聲,花兒立即面若死灰,大叫道:“風大哥……”想沖上去,卻被冰之魂攔住。冰之魂也一臉驚詫望著風鈴。赫見風鈴身子漂浮空中,全身閃著玉白色的圣光,右腕部有一團光芒猶為顯眼,似一顆小流星一般。冰之魂細細看去,四周的地寒霧氣像被一股力量扯亂了原始的形狀,如颶風般竄入風鈴的體內。天啊!冰之魂簡直不敢相信,風鈴竟將地寒之氣納入體內,融為己用……
一盞茶的時間不到,風鈴的右腕骨肉清晰可見一柄似葉的晶亮小刀附在骨肉中,閃閃爍著奇異的寒光。驀地,一聲清嘯,風鈴好似一顆飛馳的星星,在冰鋒上幾個點觸,劃出燦爛的軌道,最后如神箭直射入“情侶石筍”,將手插入筍間的縫隙。轟隆聲中,兩筍分開,頂端果有光亮,一道軟梯如匹練自筍間瀉下,風鈴接著梯子,恍如天神下凡,落于域底。這一切,看得冰之魂目瞪口呆。
花兒更是驚喜異常,飛快撲到風鈴的身旁,拉著風鈴的手,關切道:“風大哥,沒事吧?”風鈴也不向冰之魂告辭,徑自拉著花兒,借著軟體,眨眼間上了梯頂,探頭一看,不由大為失望。眼前只不過是一個地底小巷。但小巷中的光線并不黯淡,這或多或少給了風鈴二人一些希望和信心。兩人剛爬上小巷,轟隆一聲,那兩株石筍又合在一起。退路已封,兩人別無選擇,只有循著光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