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述臉都綠了。

　　緊接著，又無奈笑笑，心說別看小王爺也快及冠了，仍是小孩子心性。

　　既然如此，干脆直說好了：“王爺，嚴公子初來乍到，總要盡些地主之誼。昨夜我在院門外聽到了，嚴公子哭得那叫一個傷心，撕心裂肺的。”

　　他的說法夸張了，一日一夜未曾好好休息，嚴弘知剛一接觸到床榻便睡沉了，壓根兒就顧不上掉眼淚。

　　“哦。”凈房里，風宇懶懶應付一句，不消一會兒，便傳來用勁兒時無意發出的“嗯嗯”聲。

　　吳述趕忙捏住鼻子，極有耐心，接著再勸：“所謂待客之道，以老奴的參悟，首先要做些主人應該做的，比如，帶著嚴公子四處走走逛逛之類。不管不顧又算怎么回事兒……”

　　打開話匣子就摟不住了，吳述將“待客之道”分成條條縷縷的，按序分析下來，凈房里的風宇可不大踏實，好比耳邊圍繞著無數個蒼蠅，“嗡嗡”個不停。

　　屙屎都屙不痛快！

　　“……再有，嚴公子畢竟是王爺表兄，按老祖宗的規矩，該敬重還是要敬重……”

　　對于說教，吳述很是沉迷，見到不順眼不順心的，能說上一天，親兒子都怕他，絕不能在同一屋檐下多呆一刻。

　　他正半瞇著眼睛，對空氣絮絮說個不停，忽然聽到腳步聲，小王爺可算是從凈房里出來了。

　　“王爺……”

　　吳述剛要迎上前，風宇濕漉漉的大手便率先一步摸過來，在老管家袖子上仔細擦了擦。

　　“吳叔說那么多，無非是讓本王對表兄展現出主人家的熱情。正巧本王也憋得慌，不如今日就帶表兄去粼河的畫舫上轉轉。”

　　笑模樣才剛剛朝外浮泛，就因穿透衣袖的濕意，尤其是風宇一番話而重新收攏起來。

　　“畫、畫舫？”

　　吳述驚訝，小王爺當真是長大了，竟然連這種地方都知道。

　　保州府到底不比上京，還沒有正經的瓦舍勾欄可逛。然而，粼河南端，河面闊大，一艘艘精美畫舫悠蕩其上。絲竹管弦之聲靡靡盈耳，更少不得香風送暖。登船而上，溫柔鄉里宿一夜，是多少男人夢寐以求的。

　　不過，那都是敗家子、紈绔子弟才會去的地方，是個迷人心智的銷魂窟！

　　“使不得，使不得！”也顧不得被小王爺弄臟的衣袖了，吳述緊跟幾步，要去勸。

　　人老了，哪還有體力跟年輕人較勁兒。轉眼，就尋不到小王爺的蹤影了。

　　“怪我，說什么待客之道！”吳述憤憤賞了自己一耳光。

　　西邊院子，作為鄰居，青禾想著拉近一下關系，隨時走動走動，畢竟都是寄人籬下，必要時還能互幫互助。

　　鬼鬼祟祟地進了院子，正要將院門從身后掩上，一只手忽然毫不客氣地推上來，將青禾推了個趔趄。

　　沒等他開口大罵，就聽到小王爺的聲音，“你個老匹夫，就沒閑著的時候，本王表哥都要奉承。還真是冬瓜藤纏到茄地里，東攀西牽的。”

　　青禾變臉賊快，為顯得人畜無害，嘿嘿傻笑不停，“哪有，小老兒我只巴結王爺一個。昨日夜里恍惚見到一只老貓跳進來，才會特意來瞧瞧。”

　　風宇不理他，大喇喇推門進屋。

　　聽到聲音，剛剛睡醒的嚴弘知仍是懵的。

　　見他這副模樣，風宇就有種要戲弄他的沖動。

　　“表兄，今日天氣晴明，本王特意來帶你去逛畫舫。”

　　“畫、畫舫！”青禾與吳述的反應如出一轍，張得下巴都要脫臼了，一看就是有見識的人。

　　嚴弘知卻不明所以，見到風宇，眉梢眼角都透出嫌棄，尤其心痛自己賠出去的五千多貫。原本是留作趕考之用，這下好了，需節衣縮食好一段時間。

　　“不去！”剛睡醒的原因，即便是喝上一嗓子，也沒甚氣勢可言。

　　青禾暗惱，好個不開竅的。你若是答應了，小老兒再以作陪的名義跟著，哪怕是摸摸詩書之中描述的“削蔥根”也好。

　　“虧得本王精心準備，不去也罷，本王一個人去。不過，據本王所知，進士科考帖經、墨義和詩賦。本王本意是帶表兄四處觀景，興許能激發詩興也不一定。”

　　賞景寓情聽起來美妙，也是少不了要花費金錢的，考慮到兩袖清風，嚴弘知咬咬牙，還是決定跟風宇出去。

　　哪怕這個表弟很不堪，也總有一兩個優點。就比如，至少他的荷包是鼓的。

　　“那就勞煩表弟了。”

　　即便答應了，嚴弘知仍是冷眉怒對，不甘不愿的樣子。

　　就好像有誰脅迫他似的。

　　風宇懶得跟他計較，迫不及待地要盡地主之誼。

　　人還沒走出院子，就被搓著手干笑的青禾攔住。“王爺，小老兒我也想去激發一下詩興，不知道可不可以一同前往？”

　　假話都不會說，從那副猥瑣的表情都能猜到，這老匹夫該是起了邪火了。

　　嚴弘知對風宇沒好印象，連帶著尾巴似的甩不脫的青禾也不大喜歡。然而，若是只有表兄弟二人同游粼河，嚴弘知擔心話不投機，不如帶個能活絡氣氛的，便順手送了個人情出去。

　　“留他在身邊服侍也好。”

　　聽這話，絲毫都沒有做客人的覺悟。作為嚴家的公子，眾星捧月的日子過得久了，頤指氣使已經成為習慣。

　　“也好，唯有一條，不能丟本王的人，知道嗎？”

　　三人中，也就只有嚴弘知不知道粼河上的畫舫是作何用的，見風宇與青禾心照不宣，笑的狡黠，涉世不深的他還真猜不透是怎么回事兒。

　　浩浩蕩蕩出門去，風宇倒是沒讓吳禮敲鑼，可做派不能差，換上一身刺繡華服，竿竿修竹，枝干遒勁。右手執竹骨扇，腰別風家祖傳打狗棍。甩起兩條胳膊來，都比平常更有勁兒了。

　　青禾的參悟能力很強，也陪著風宇，穿一身亮堂堂銷金衫，高冠都是碧玉的。怕不是個螃蟹精，非要橫著走。

　　嚴弘知跟在二人后面，亦步亦趨，想盡量保持距離來著。

　　真是……丟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