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龍王還是想要辯解,玉帝卻不愿給他機會。殿內很快走出幾個小仙官,客氣地將東海龍王“請”走。
待東海龍王出了凌霄殿,西王母才繼續說狐族:“狐族即日起降回妖籍。長老身負監管之則,未能以身作則,本該重罰,然而狐族還需你們監管,今次便不罰了。將來若還有類似之事發生,我唯你們是問。”
狐族長老們應下。
西王母又道:“狐族雖降回妖籍,然玉卿上仙仍為狐神,可繼續庇護你們。至于夏公子——”她看了長元一眼,“隨他自己意愿。去吧。”
長老們識趣地三拜后退出凌霄殿。
魑看完了鬧劇,正是興致高昂之時,便聽西王母說:“我今日來,是因狐族之事,狐族事了,旁的事我不插手。”
玉帝點點頭,看向下面的魑:“你說,一切罪責你來擔?”
魑見輪到了他,也正色起來:“是,一切罪責我擔。”
神明們商議了許久。
魑并非神明,不能以神明的懲罰對待,而他修為高深,一般對付妖魔鬼怪的刑罰又對他無效。再則,如他所言,魅之錯是為了他,而他來是替魅受罰。這其中的復雜,也讓神明們意見不一。
最終,掌天條律法的神明站出來道:“依律,當受九九追魂鞭。”
九九追魂鞭,是用能夠連同神魂一并傷害的神鞭鞭笞九九八十一下。以魑的修為,不會損傷性命,然而一身修為,卻要廢去大半,且傷及根本,今后即便恢復,也不可能如從前了。這樣的刑罰不可謂不重。
魑平靜道:“好,我受。”
于是他也被帶下去看守,等待行刑之期到來。
如此一來,便只剩下有尋氏了。又是一番商議,最終定了桑山剔骨銷魂之刑。
末了,玉帝正要結束這一次的議事,先前那位司法神明卻還有話說:“玉卿上仙毀卻易安谷,也當受罰。”
視線一下集中過去。這位神明面容端正嚴肅,一看便知是一位嚴正之神。
西王母有心護短,然而玉卿搶在西王母發怒之前道:“我既敢做,自然擔得。要罰便罰,我無話可說。”
玉帝皺起了眉頭。五方上帝也沉吟起來。
“玉兒……”西王母看著她,眼中盡是無奈。
玉卿以眼神安撫西王母,溫聲道:“我既為神靈,便該為諸神之表率,怎能有過而無罪。”
下面神明們動容,又一個神明站出來道:“玉卿上仙毀去易安谷確實不該,然而其中生靈早幾千年便該死了,得以茍活這么多年,已是他們的造化。他們自己不加以珍惜,如何能怪在玉卿上仙身上?”
司法神明道:“天條不可違,隨意殺戮當降神格。”
一位神君站出來反對:“神明隨意殺戮,確實可以降神格,但玉卿上仙是神靈,如何降得?”
又有一個神明道:“不降神格,難道像普通神仙那樣剔神骨嗎?”
“更不行!”
殿下因此爭吵起來。有的說玉卿上仙毀掉易安谷情有可原,不當罰;有的說可以適當罰,但不當重罰;還有的主張重罰。而如何懲罰合適,又是一番爭吵。
長元忽然道:“諸位再吵下去,也不會有什么結果。不如聽我一言。”
神明們面面相覷。片刻,一個中一位神明道:“但請公子指教。”
長元道:“隱去容貌與記憶,下凡歷一世劫,如何?”
殿下低聲討論著,嗡嗡聲不絕。
高臺之上靜默無言,只有青帝在袖中捏緊拳頭,盯著長元,恨不得在他身上燒出一個洞。
很快,神明便達成一致,認為長元公子的辦法可行。
西王母拂袖離開了凌霄殿,青鳥趕忙帶著龍三公主追出去。
玉帝看向玉卿:“你想好了?”
玉卿一派輕松:“于我而言,去凡間走一遭反而更好。”
玉帝嘆息一聲。然后走到玉卿跟前,一指抵在玉卿眉心,施法封印她的法力。
青帝最后又瞪了長元一眼,重重地哼一聲,也拂袖而去。
白帝看著青帝離去,嘆了一口氣。黃帝則向殿內道:“都散了吧。”
神明們很快退出了大殿。
玉帝收回手,道:“稍后我會叫往生殿閻羅來接你。”
玄帝道:“玉兒,你何苦如此?”
玉卿卻只是淡笑。
五方上帝們既無法改變玉卿心意,都起身告辭了。因玉帝還有公務,后土帶著玉卿與長元去了后殿。看著長元和玉卿態度安然,后土也是一陣嘆息。
此次事情傳得很快,不久小荷就找到凌霄殿來了。見到長元,小荷抱著長元的腿大哭,長元無奈道:“你家公子我還活著呢,你這是給誰哭喪?”
小荷哭著罵道:“那群狐貍不是東西!公子庇護他們多年,他們非但不感恩,還要害公子。”
“行了。”長元揪住小荷后頸,將他打回原型。小荷因法力被禁,不能人言,舞著爪子啊嗚啊嗚地叫。
玉卿看著小荷這樣鬧,禁不住咯咯笑起來。
長元見她笑了,才終于松快些。
桑山的刑罰排在魑之前,恰好是年末除夕那日。剔骨銷魂之刑需用問心執行,因此由長元親自執行。行刑之前,長元去看望過他一回,替鳶兒給他帶些話。鳶兒并未因桑山設計吳言而怨他,然而她還是想叫桑山知道,吳言是她認定的夫婿,生生世世都不愿離開的。
桑山聞言沉吟許久,方道:“請公子轉告梼杌,設計下蠱是我自己的主意,與鳶兒無關,更與有尋氏無關。”
長元又給他說了有尋氏的現狀。天庭不會再庇護有尋氏的那片綠洲,不過因著祖先的誓言失效,他們可以離開綠洲了。桑山這才覺得安慰些。
臨走時,桑山忽然叫住了長元,道:“谷安易說可以用問心轉變我們的氣候,我是有將信將疑的。否則,憑公子與鳶兒的關系,公子早該幫我們了。公子,問心真能做到嗎?”
長元道:“能。”
“那為何……”
“混沌初開至今,天地運脈都已固定。問心可以改變一地之運脈,辦法是切斷另一地運脈,將之連接過來。而有尋氏的一花一木皆是法力養護,若要讓那里少風多雨,所需運道只會更多。”
桑山凄然一笑。
除夕過后便輪到了魑。魅魍魎上天來找過他,既吃驚于他神志清醒——要知道,魅雖與谷安易約定,卻并未真正拿到血虹鼠腦晶——也不愿他來替罰。魑卻反過來安慰弟妹們,然而只口不提自己為何會忽然神志清醒。
因為九九追魂鞭是由另一位戰神施行,長元沒有去旁觀。他去了冥府往生殿。
冥府是鬼魂們自發建立,以生死殿閻羅為首,并不從屬于天庭。可往生殿是例外。往生殿專管三界除人以外的生靈轉生為人之事,殿內的往生儀是天庭多位巧匠與高位神明共制。往生殿有多位撰寫命簿的魂官,命簿與往生儀相連,凡天庭罰下界者,第一世的命運都受命簿所制。
因著神靈們格外關照,玉卿的命簿撰寫需字斟句酌。一番拖延,教玉卿在往生殿等了快一月,命簿才寫好。長元到時,往生殿閻羅正領著主簿呈上命簿。
玉卿道:“我下凡是歷劫,提前知曉所歷之事,便不叫歷劫了。拿下去吧。”
閻羅只好叫主簿將命簿收起來。隨后又叫一個小官領著青云仙子來,道是玉卿上仙在凡間,青云仙子會在一旁看護。
長元問:“怎么旁的神仙下凡,就不需要監管,獨玉卿上仙如此?”
往生殿閻羅道:“玉卿上仙畢竟是上階神靈,即便有往生儀,怕也無法全然照著命簿行事,不得不謹慎些。”
玉卿向長元道:“不過是凡間數十載,很快的。”
長元道:“一千五百年拆開,有多少個數十載了?”
玉卿不答。
往生殿閻羅暫時離去,很快又端著一碗靈湯上來,奉給玉卿:“上仙飲下次湯,便該往生了。”
長元注視著玉卿飲下靈湯,然后在往生殿閻羅的牽引下步入往生儀。她的身影漸漸模糊,終于不見了。長元又在原地站了一會,直到往生殿閻羅喚他,他才轉身離開。
回到天庭,魑的刑罰已經結束,魅魍魎將其接走了。
趁著斬妖臺上諸神未散,長元踱到玉帝面前,自請下凡歷一世劫。
玉帝嘴角抽搐,似笑非笑。一旁的神明們在勸,玉帝卻問:“理由?”
長元道:“先前百年狐族皆是我掌管,我未能管好族群,便該罰。”
神明們都道:“公子莫要沖動啊!”
然而長元態度堅定,不肯退讓。
良久,玉帝道:“去請往生殿閻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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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兆字珧
第一卷到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