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一片肅穆,不再有任何聲響。西王母目光在殿內巡了一遭,方道:“今日之事,吾已知曉。谷安易確為青丘氏木黎之子,木黎有罪,稚子卻無辜,吾與東皇太一商議過后,便將谷安易自谷中接出。只思及易安谷之機密,未能聲張。”
青帝道:“你不該連我們也瞞著!”
西王母亦是嘆與惱:“太一知曉你們對木黎多有怨恨,加之當時夏公子才上天庭,因此不愿多事。如今看來,是我們錯了。”說罷斂了神色,“狐族長老——”
這一喚,嚇得幾個長老心中一顫,還是水亦寒淡定些,應了一聲。
西王母看向他們:“你們認了長元是涂山氏血脈,卻又任由族中流言詆毀于他,因長元不甚在意,事情又從未鬧到我面前,我便當做無事發生。本以為你們能夠好自為之,呵,誰成想鬧到這步田地。不知你們狐族有幾個還記得,長元即便不是涂山氏,也依然是上二位的神靈?”
長老們戰栗著,不敢說話。只有水亦寒,向高臺長拜后說:“狐族罪孽深重,只求西王母將狐族降回妖籍,以贖臣等之罪。”
這話倒是在西王母意料之外。她看向五方上帝,問:“你們如何看?”
青帝道:“當年伏羲要脫了狐族妖籍,我便是反對的。”
黃帝道:“谷安易若是只普通狐貍,他之過確實不該禍及全族,但他是狐族長老,那么他所作所為,便不是他自己的事了。”
白帝和炎帝亦表示贊同,認為今日之事是狐族早早就埋下了種子的。只是白帝道:“降回妖籍也可,不過這些已然是神明的長老——”
黃帝道:“神格各降一位?”
只有玄帝,緩緩道:“這樣的懲罰,未免太不近人情。”
西王母看向玉卿和長元,問:“你們呢?”
長元淡然道:“我已當著狐族水亦寒與奕敬兩位長老及眾多同族的面說過,我與狐族毫無瓜葛了。狐族之事,不必問我。”
此言一出,殿中又是一片嘩然。玉帝輕咳一聲,才漸漸靜下來。
西王母又道:“玉卿上仙——
玉卿看向臺下,沉聲問:“水亦寒,你想清楚了?”
水亦寒直身長跪,向玉卿道:“臣想得很清楚。”
“從今往后,你便是狐族罪人。”
“臣不懼。”
玉卿先是一聲長長的嘆息,而后提起裙擺,向西王母長跪:“狐族詆毀、構陷、謀害神靈,謀害同族長老,罪無可恕,不堪為靈族。叩請西王母,狐族即日起,降回妖籍!”
除水亦寒之外的所有長老,內心皆是絕望。
西王母命青鳥將玉卿扶起,然后看向殿內的長老。還未開口說話,殿下忽然有一個聲音:“不可!”
殿內視線集中過去,才看到是站在角落里的東海龍王。東海龍王慢慢走出來,在大殿中央站定,道:“狐族的靈籍是伏羲大神的旨意,怎能輕易更改?況且谷長老之事只有幾句證言,沒有物證——”
西王母皺眉。青鳥默默上前幾步,打了一道靈訣過去。
東海龍王被靈訣擊中,摔倒在地,身上的幻形之術很快失效,露出原本嬌小的女身,以及披在衣裙之上的鳳尾羽披帛。諸神驚詫過后,紛紛議論。
“這是誰?”
“有些面善,當是東海龍族?”
“東海龍王的女兒?”
玉帝嗤笑一聲,緩緩道:“龍三公主一來,倒省了我一番功夫。”
東海三公主被戳破了身份,索性不再假裝,站直了瞪向高臺:“別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你們不過是合起伙來欺負狐族罷了!”
青帝擺擺手,不耐道:“拖下去。”
殿中蒼龍神君應聲出列,就要去抓她。玉帝卻道:“慢著。”
蒼龍神君遲疑片刻,看向高臺。玉卿和長元看向玉帝。玉卿上仙正悄悄使眼色,似是希望玉帝放過龍三公主,然而玉帝面色沉靜,不為所動。青帝看了一眼玉帝,向蒼龍神君又擺了一下手。蒼龍神君會意,站回去了。
敖淼冷哼一聲,挺直腰板道:“狐族為什么只排斥夏留月不排斥別人?還不是他自己有問題!出了事憑什么整個狐族都要受罰,他卻舒舒服服的!”
玉卿聞言,心下只覺可笑,幾個月前還哭著喊著要給長元公子做奴婢,如今卻一口一個“夏留月”的叫。她看著臺下的的東海三公主,也不愿為她求情了。
狐族本已在風口浪尖,再有這些話只會觸了眾怒。水亦寒慢慢轉過身,讓自己聲音盡可能平緩:“三公主,我狐族之事,無需外人置喙。”
“你——”敖淼指著他,瞪著一雙大眼,“我是在幫你們說話!”
水亦寒轉過身去不理她。其余狐族長老也噤了聲,不愿理會她。
玉帝揣著手,神色淡淡,說出來的話卻不啻驚雷:“谷安易引動天雷所用箜篌上的弦是白魄蠶絲,龍三公主親手給的,你認是不認?”
敖淼一時噎住,竟不知是該承認還是該否認。
站在敖淼身邊的幾個神明悄悄遠離了些。另幾個小聲說著話。
“白魄蠶絲莫不是……”
“對,就是鳴雷絲……”
“那不是傳說中……”
“她怎么敢!”
敖淼看向高臺,發現上面神靈個個嚴肅,似乎并沒有因她年輕又是弱質女流便要放過她的意思,一時竟無措起來。
真正的東海龍王卻在這時趕到了,一進殿便疾呼告罪,跑到殿中央的女兒身邊,咚一聲跪下:“小神有罪!一時不慎,竟叫這個無知小女飛上天來冒犯眾神!小神這就將她帶回去嚴加管教。”說著便伸手拉女兒。
“慢著。”這一次說話的卻不是玉帝,而是西王母。她話語輕柔,卻叫東海龍王心中惶惶不安:“凡人曾有一本書言道,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東海龍王教女如此,何談治理東海?”
玉帝頗為贊同:“正是如此。”
東海龍王戰戰兢兢,強拉女兒跪下,盡管努力,卻鎮定不下來:“啟……啟稟王母……小神平日忙于公務……淼兒又是幺子,內子十分寵愛……嬌縱了些……小神回去以后一定多加管教……”
“不必了。”西王母說著抬手打過去一道法訣,將敖淼變作一條錦鯉圈在水球中。
東海龍王尚未反應過來,青鳥已飛下高臺抱住水球,迅速退到一邊,不叫東海龍王夠著。
“這……這……”東海龍王更加恐慌了。
西王母道:“我把三公主帶回瑤池親自教養,總不至于再嬌縱她。”
東海龍王還待說話,青鳥卻已捧著水球,笑瞇瞇地開口:“我在娘娘身邊修行,孤單得很,有公主作陪,便不寂寞了。先謝過龍王。”
青鳥說完,玉帝也開了金口:“東海龍王既說忙于公務無暇管教子女,那東海水務便交給水神總司代管,你安心在家教導子女,何時教好了,何時回去辦公吧。”
東海龍王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了。
殿內的隊伍中,水神總司的主神慢慢踱出,拱手道:“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