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到飯時,醉陽樓客棧內并未坐滿,僅有這三三兩兩的客人正喝至盡興。
小二還在摸魚而掌柜的眼尖,遠遠就看見秦湘一行三人,等到進了客棧門時,便大喊一句:“這不是行俠仗義的秦小女俠嗎!嘿呀,你能在東廠的手里救人,怕用不了多時,這等聲名就要傳滿京城了!今天我們醉陽樓有幸,我做東,在座諸位酒錢我請了!”說完一個眼色示意小二招呼秦湘幾人落座。
秦湘說道:“我說掌柜的你看看這滿屋就這么幾個人,才能喝你多少呀。”
白衣人哈哈大笑,“我說秦小英雄啊,掌柜的這小本生意,做東已經是難得了,你年紀不大,嘴倒刁鉆。”
秦湘三人自是氣場不凡,引得周圍人一陣矚目,卻單單有二人并未在意秦湘幾人,只顧自在角落飲酒。一穿綢緞,一著布衣,推杯換盞間竟是旁若無人,反惹得秦湘好奇,與白發夫婦飲酒談天之時,又側耳靜聽著兩人。
“這是規矩,你我同朝為官,又是同鄉好友,你初次入京述職,這話也只有我跟你說。”身著綢緞華衣的人說道。
身穿布衣的人搖著頭忿忿說道:“何為規矩?你我雖然為官,既是做官,便先做人,萬事民為先。自惜多事之秋,北邊瓦剌年年犯邊劫掠,南邊西洋船隊耗費國力,更有繁重賦役,最后的重擔都壓在百姓頭上。我來京這一路所見百姓之苦,已然是苦不堪言。我的為人你知道,百姓如此,豈能有心送什么孝敬。”
華衣人又說道:“我知道你為官清廉,我也是為你好,你不肯送金銀財寶給王公公,難道不能帶點土產去?”
布衣人瀟灑一笑,甩了甩他的兩只袖子,說:“只有清風。”
言罷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拍案而起,回首吟道:
“絹帕蘑菇及線香,
本資民用反為殃。
清風兩袖朝天去,
免得閭閻話短長。”
“好一個清風兩袖!好一個兩袖清風!小女子秦湘佩服大人您的為人,這杯我敬你的詩,敬你的人!”秦湘話音未落,滿含敬意望著眼前的布衣之人,手里端著一杯酒舉杯便干了。
原來剛才秦湘偷聽兩人言談,頗為驚奇,但聽得此處竟是忍不住站起身,一手扶短槍,一手舉著滿滿一杯酒徑直走了過來。
布衣人也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緩緩說道:“教姑娘見笑了,剛才聽眾人歡呼雀躍,便知道姑娘武功高強,現在近身一看,果然是氣宇軒昂,不過姑娘這身打扮莫非是從軍之人?”
秦湘嘆氣道:“實不相瞞,我秦家祖上世代為將,但這輩只生得我秦湘一個女孩,我離家多年就是想參軍報國,只因女兒之身,從軍無門,才四處闖蕩,游歷江湖。”
身旁華衣人鼓掌笑嘆道:“姑娘好福氣啊,這位便是河南巡按,奉命進京述職的于謙于大人,想你一片憂國忘家之心,于大人定會為你解憂的。”
秦湘大驚失色道:“您就是于謙大人!我在游歷之時也常常聽聞您的事跡,百姓們都稱你是青天大老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望大人清風助我舒長嘯,圓了家國夢。”
于謙望著秦湘不勝感概的說道:“一片丹心圖報國,兩行清淚為忠家。國家有制,但姑娘一片憂國之心,合情合理。今日你便隨本官去兵部走一遭。雖是不合法制,本官也要為你爭上一爭。”
轉身又對華衣人說道:“鄭通大人,說實話我初入京城,還不認路,你久在京城為官,就跟我們一起走一遭吧。”
鄭通應允而起,秦湘回桌敬了白發夫婦一杯酒,感謝道:“今日有緣相識兩位前輩,本想多飲幾杯,只是身負重任,只得他日再續。”說完向白發夫婦深鞠一躬,便和于、鄭二人去了。
白發夫婦作揖合道:“既有要事,不必如此,來日方長,日后我們再續此緣。”
秦、于、鄭三人走不多時,白發夫婦兩人正悠悠對飲,忽地傳來一陣陣吼聲。
“那小姑娘哪里去了?船隊即刻遠行,正用人之際怎敢傷我手下!若不教訓何以靜浮言!今日本督主親自出馬,誓要為東廠討個說法!”
仿佛千百里外一聲雷鳴,卻震得酒樓內部之人一個個張口結舌,臉現錯愕之色;跟著臉色變成痛苦難當,宛似全身在遭受苦刑;又過片刻,一個個先后倒地,不住扭曲滾動。白發夫婦二人大驚之下,當即盤膝閉目而坐,運內功和吼聲相抗。白發婦人功力稍弱額頭上黃豆般的汗珠滾滾而下,臉上肌肉不住抽動。
白發人卻是內力深厚,修為極高,運功之下轉瞬間回復正常,便即刻出手,相助白發婦人平息靜氣,調理內息。
此時吼聲之人身著蟒袍,背披長襟大衣,雙袖輕舞,飛絮輕煙飄忽而至。此人與白發人對視一眼,各自驚奇,伸掌試探,兩人還未碰觸,遠遠相拒已是掌勁狂傲,平靜的屋內竟瞬間暴風驟雨襲來。
一陣風雨后兩人皆退了一步,東廠督主頓覺嗓子眼一甜,一口鮮血逆流而上,即刻屏息收功說道:“本督主所創的摧花、惜夢兩套功夫走的確不似中原武功那般循序漸進,乃是本座結合些許番邦異類武功所創,所以這功夫登峰造極全在一個快字和一個險字。雖然修習能讓人進步神速,卻終是敵不過閣下精純的至陽功力。”
白發人見狀便也收功,閉目養氣道:“三寶太監竟為一女子惱怒如此。你雖然天賦奇高,但為塵世所累,步入此煉神還虛之境,乃心境。所謂‘陰陽混成,剛柔悉化’,‘拳無拳,意無意,無意之中是真意’。你這摧花和惜夢兩大神功太過求圓求滿,便止于此處。且強煉內功縮減壽數,終究是去不到‘登高壯觀天地間’,只得‘大江茫茫去不還’啊。”
三寶太監聽罷微微嘆息,說道:“我身在朝廷,又怎能做到你這般無欲無求。那姑娘傷我東廠官差,阻我船隊軍備,損我東廠臉面事小,誤了遠航船隊軍備事大,我既為東廠廠公又如何罷休。她既不在此處,如此,本督主就先放她一馬。”旋即便轉身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