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不知何時變得細雨如絲,烏云漸散。
文源駿正要開始采血,驀然天地像動了一下,他愕然四望,并無發現異像,疑是多心了。
欲要再行其事,天地間又動了一下。
這一次他確切地感受到,再次環顧四望,疑為地震,然而緊接而來的第三次搖動,他才發現不是地震,而是他的力場在晃動。
“怎么可能?”文源駿驚駭不已。
他的力場無人能動,即便兩枚導彈齊轟也難動其分毫,這就是神者在四仆中稱冠之能,其它龍仆能力再大,也不可能有比之更大的力量。
但事實是,他所營造的力場空間確實在搖晃,而且頻率越來越快,晃度越來越大。
文源駿不敢相信,借助外面昏暗淡黃的路燈光色,瞰視仍被壓制于底下的李浩。但見其眼不知何時變成眼底金黃,眼珠幽黑的眼睛,而那對收縮中的瞳孔正狠狠盯著他。與此同時,后者的臉部和身上青筋盡凸,張著唾液橫流,獠牙密布的嘴巴,樣子十分滲人。
“這是什么?”文源駿倒吸一口涼氣。以他的見識,也未聽聞過這副模樣的龍仆,不由驚問道:“你們做了什么?他為何會變成這樣?”
黛西默不作聲,根本不想理他。
事實上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見李浩漲紅了臉,極力呼喊后便兩眼上翻,待重睜雙目時已變成這等模樣。雖然他此時的樣子與爛尾樓時的樣子僅有幾分相像,但可確定這是生吃冥者莫軒,并失控地攻擊她和周致遠的黑翼李浩。
“呱—吱—”李浩發出讓整幢寫字樓,乃至周邊以它為中心的數棟建筑,所有玻璃制品全部爆裂的高頻尖叫,身子再度猛烈搖擺掙扎,已生出鋒利長指甲的雙手,顫抖著一點一點伸往黛西。
“不可能!”文源駿大吃一驚,怒叫道:“在我的力場下,沒人能動!沒人能抵抗!你也不例外!”右手往外一揚,隨后雙手合并,全力壓制李浩的舉動。
黛西應勢被文源駿拋飛到右側,撞到大堂金色的支柱上,暈跌在地。
在文源駿全力施展下,異變的李浩顯又被壓得彈動不得,但維持不了多久,力場空間再次搖晃。
“絕不可能!”文源駿五官開始扭曲,嘶叫道:“你是什么怪物!”
驀然,文源駿的力場空間內無故爆起數十起藍光,緊接著空間中閃起數道銀蛇般的白光,嘶嘶之聲充滿整個空間。
就在文源駿身形一顫的瞬間,力場崩塌引起爆炸,沖擊波向四周曼延,把寫字樓前臺布景與裝飾毀得面目全非。
文源駿雖及時重啟新的屏障護罩,還是被震飛到釘過李浩的背景墻,待他重新下地,呆看濃煙過后的碎地板,卻驚訝地發現,該處已不見李浩蹤影。
震駭之色盡展于文源駿臉上,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在歷史和所有殘存文獻里,從沒有龍仆能在神者壓制下逃脫的記載,一個都沒有。
他幾疑自己在作夢,茫然四望,發現背對著他的李浩已立于大堂支柱旁,雙手似是捧起暈去的黛西,正發著深沉的低喉。
“找死!”文源駿咬牙切齒道:“竟敢背對著我!”雙手張勾,兩道無形力場即分前后夾擊。
然而李浩及黛西又一次突然消失,以致氣場攻擊落空,互撞引起爆炸之余,力場尾部挨撞支柱上,把柱體蹭刮得支離破碎。
文源駿吃驚不小,四下張望,竟毫無兩人蹤影。
但聞半空傳來嗚鳴之聲,文源駿抬頭望去,只見李浩三肢指頭盡掐進天花板內,整個人倒掛在大堂頂部,一手托著黛西,往胸骨為界,兩排肋骨向各自手臂位外翻,露出內臟的懷里揣塞,然后肋骨收合,胸肌復位,同時喉結下沉與兩鎖骨合攏,以固定她的頭部在其身子與頸脖間的凹位處,僅讓其露出眼鼻部位。
文源駿看得汗毛倒豎,一道力場迸發過去,咒罵道:“你是何方妖孽,我從沒見過像你這么惡心的怪物。”
李浩龍眼一瞪,身型晃動,躲過力場的同時,在大堂頂部如狗犬在平路疾奔,手腳并用地跑過余下天花板,點跳前臺背景墻,在眨眼間已躍至驚慌失措,急忙增大護罩力度的文源駿面前,雙爪齊出。
護罩爆出兩圈深藍的光芒,在力場與護盾的共同作用下,文源駿雙腳在堅硬的花崗巖地板及樓外水泥地板上劃出兩道深深的劃痕,一直延伸至正門側三根斷旗桿處才收住退勢。
一輛面包車剛好開到距寫字樓門面30米的路邊,車內三人看到這一幕,即剎車駐停,目定口呆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此時文源駿所發的力場才撞穿天花,一路破地毀板地打通寫字樓十幾層,最后擊穿某層墻壁飛往天空,直至消散。
堂內李浩挺起高近四米的碩大身型,張開背后不知何時長出的黑色翅翼,怪叫連連,又往文源駿飛撲過去。
文源駿吼叫道:“看你這怪物能囂張多久!”雙手平伸,合攏彎曲。
李浩飛到一半的身影頓了頓,凝停半空。
文源駿呼出一口氣道:“哈哈,我還以為有什么了不起呢。”還沒高興完,李浩身形與手腳正顫動著移動,盡管動作斷斷續續并不順暢,但至少證明力場已壓制不住后者的舉動。
文源駿大駭,忙手腕下彎,怪叫道:“去死吧!”
“咔嚓!”李浩脖子乍然折斷,腦袋垂掉后背搖晃不停。
“哈哈。”文源駿驚魂未定地顫笑道:“該死的還不是難逃一死。”
然而臉上的笑容很快僵住了,他驚恐地發現,李浩的動作仍是沒停止,反是他的力場藍光亂閃,最后全部消散。
李浩身子墜地,雙手左右抓頭,提按回正常的身體部位,隨后全身抖動,如小鳥清除身上的雨水,虛張黑色翼翅,讓身形體積看起來猛增一倍,一股兇煞之氣油然而生,鷹眼再次怒瞪文源駿。
文源駿終于感到恐懼,不能自我連聲道:“不可能,沒有可能,你這怪物快去死啊!”他再度激起所能營造的力場,兩手瘋狂地輪翻揮劈。一時間大大小小無數力場在細雨中現形,暴雨般砸往黑翼李浩。
李浩側閃躲過幾道力場,因體型較大,攻擊的力場頻繁又緊密,終被一道力場擊中,隨即十幾道仍至幾十道大小不一的力場輪翻轟打在身上。他雙手與雙翼交叉重疊緊護身脖間的黛西,兩足在地上劃著深痕,被打回到寫字樓里。
文源駿狀如發瘋,歇斯底里地吼叫著,不斷凝結力場砸往他感知李浩所在的位置。
一時間寫字樓內碎石橫飛,濃塵煙霧波濤,自下而上地從逐層的窗戶中翻滾而出,斷破之聲不絕而耳。不消半刻,寫字樓根基將近全毀,樓體開裂,縫隙迅速由低層延至至高層,霹啪不斷,大廈欲傾。
文源駿揮至聲嘶力竭才停下動作,急促喘著氣,良久才怪笑道:“哈!哈!這次死定了,絕對是死了。”話音剛落,他雙眼圓睜,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情景。
從他不斷放大的瞳孔里,李浩拍打著黑翼從滾滾的煙塵中沖出,瞬間來到他的跟前,長滿凸起角質物,變得堅硬而細利的手爪一下把他拍翻地上,隨即舉起腳板雨點般踩踏。
文源駿的保護盾被雨點沷灑般不斷爆閃著藍光,位于下方那厚實的水泥地板被打得四分五裂,并不斷翹起,破碎。
戰斗中時刻讓自己處在場盾保護下是他的習慣,盡管從沒有人真正能威脅他,但他都堅守著,沒想今天這習慣讓他幸免于難。驚駭之余,文源駿展開反擊,雙手掌往兩側張開,又迅速合拍。
李浩四周出現五面力場,以其為中心快速收攏。他看也沒看,右腳改踩為踢,文源駿像足球般被踢起,撞到與寫字樓門相向的力場上。
力場與保護盾相碰發出一聲巨響中,李浩嘴里發出的怪叫也同步響起。就在此時,四道力場撞到扎馬步并怪叫著的李浩身上,爆起數團藍光。
四周的細雨被相撞的力場電離霧化,形成一大團的霧氣。
文源駿雖有場盾護身,但力場也是自己締結出來的,兩者相撞引起共鳴,在他的腦袋里回蕩,正頭昏腦漲,難過非常時,霧氣中的李浩再次現身,飛起一腳,又把他踢飛。
文源駿接連貫穿寫字樓對面的三棟建筑,才勉力停住退勢,怒喝道:“別太囂張了!”又在其身前結起力場,以阻止敵人進一步的攻擊。
不料李浩根本沒在前方出現,文源駿正詫異時,背后被人用腳猛力推踢,他又不由自主地撞上自己的力場。
盾場相撞的共鳴讓文源駿頭痛欲裂,已吃不消了,忙雙手按壓太陽穴,以減輕痛楚,完全無暇理會背后的李浩已擺出射門的姿勢。
“砰”地巨響,文源駿如斷線的風箏再次飛起,收不住退勢在地上彈跳幾下,一路前仆后仰地翻滾回寫字樓。
李浩邊怪叫著,邊展翅追飛過去。
文源駿身形再次回到斷桿處才勉力停住,瞬間轉身,兩手平推,暴叫道:“你這死怪物!”
然而在他的前方,根本沒有李浩的影子,推出的力場完全落空。
正當他心生寒意時,后者從天而降,手腳并用猛擊其防身用的屏障護盾,一時罩面藍光白光齊閃,電荷在罩內外上下閃動。
盡管保護罩還沒被攻破,但內里的文源駿已吃不消,首次萌生出逃命的念頭。
如果能堅持,他自當維系著無敵神者的尊嚴,但此時的他真的無能為力。黑翼李浩猛烈攻著他的護盾,每一下搖晃與震動都深深刺激著他的斷腿。
以上還不是他想逃跑的主因,而是這場前所未有的戰斗,從老人院到現在的被動挨打,所耗時間實在太長,現已達到他施展的極限,而李浩卻好像才剛剛進入狀態的樣子,怎叫他不心驚和害怕。
李浩的攻擊似是無窮盡地進行著,而且每一擊都比上一擊更有力量,把文源駿半個身子都打陷進破碎的水泥地里,而護罩也終現出波動,明顯看到藍光越漸淺薄和微弱。
文源駿極力保持心境的平靜,深吸口氣,鼓起最后的力量,雙手向上,猛然大喝道:“去死吧!”
然而黑翼李浩驟見他吸氣,似已料到有此一著,趁其雙手上翻未翻之際,側滾下地,隨即轉至他的身前,龍眼狠瞪敵人,雙手蓄勢待發。
文源駿的力場又一次打空,他瞪大了眼,直疑自己在作惡夢,待眼光落回前方,進入眼簾的赫然是一對讓人驚悚至極點的眼睛。
文源駿驚駭不已,護盾屏障在這一刻終于消散,李浩畜力已久的雙手也隨即發動,猛力前推。前者發著凄厲的慘叫,倒飛進寫字樓,啪地一聲后聲息全無。
李浩這才緩緩轉身,冷如冰霜地掃了路旁面包車內三人一眼,方躍跳進已殘破不堪的寫字樓內。
雖然只是一剎那間的事,但車內三人已給李浩的目光掃得汗毛倒豎。
車內坐著的正是周致遠、彭宇與高慧霞三人。
自李浩與文源駿相斗遠離時,周致遠去而復返,還不知從哪弄來一輛面包車,拍醒高慧霞后便把彭宇背上車。彭宇在牢房里聽過黛西的陳說與分析,又在牢房及冰庫中觀察過周致遠的為人,對其懷有好感。
高慧霞雖對周致遠抱有疑慮,但后者要帶走他們的理由十分充分,不由她不服。那就是經過一夜又炸又殺的大械斗,死了這么多人,雖有大風雨的掩護,但該已引起附近居民的注意,現臨近天明,他兩人不易再躺身該地,否則麻煩臨身。再者黛西情況不明,男女終是有別,萬一出現異狀也需要高慧霞及時去處理。
然而車內三人怎都不會料到目睹這場神者被壓著打的戰斗,發怵地呆坐半晌,還沒從剛才的戰斗情景和黑翼李浩的掃視中回過神來。
好一會,率先回過神的周致遠轉頭望了望固定在副座上的彭宇及后座的高慧霞,深吸了口氣,毅然下車。
彭宇驚道:“你要干什么?”
周致遠冷冷道:“你道我還能干什么?”自顧往樓內走去。
見周致遠只身前往,彭宇轉頭望向背后的高慧霞,卻見她仍面無血色,似看見足以讓她一輩子都不能忘卻的恐怖之物,結巴自喃著:“黛。。。黛。。。”只好嘆氣,目光重又落回周致遠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