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時常會失去冷靜,陷入焦躁??赡苷怯捎谧约簾o法壓抑住內心的焦慮,才會發生像剛才那樣的事。
說起來,一切的起因都是來自異常、一切的悲劇也是源于異常。只要能解決潛藏在延迷果體內的異常,想必她就不會再被痛苦和悲劇所掌控了。
我懷揣著這樣的想法,帶著鞏圭和延迷果小心翼翼地離開了車禍現場。
據鞏圭觀察說,只有車輛在經過沖撞之后損壞,這場車禍并沒有人員傷亡?;蛟S是單純的偶然,但這是否也可以說成是異常不會令延迷果之外的人死亡?
如果是那樣的話,這個異常到底算什么。
就是為了讓一名無害的女孩飽嘗死亡的痛苦,然后降下如此殘酷的天罰?
極不真實,極不近情理的現實。
簡直荒誕的不成樣子。
也許是為了保護延迷果,也許是為了讓自己重歸平靜,我緊握住延迷果的手不放。我甚至可以向上天發誓,不管之后發生怎樣的事我都不會放開她的手。
假如那樣就可以讓延迷果體內的異常消亡的話,我甘愿讓自己變為籌碼。
可問題是,假設終究只是存在于腦海中的妄想。想來與幻想、妄想相悖的現實不會接受、更不會實現我的假設。
正如復習之后卻無法在考場呼之欲出的數學公式、以及苦苦等待卻始終不見蹤影的公交車,現實總是在某些方面與你相斥,而程度更加嚴重的現實則有“殘酷”一詞作為與之對應的解釋。
殘酷嗎?確實是。
能接受嗎?不能。
這是我的答案,屬于普通少女雩霏霖的答案。
然而,想要顛覆這種答案也非常容易:
殘酷嗎?并不殘酷。
能接受嗎,當然能。
這也是我的答案,屬于異常之人雩霏霖的答案。
作為普通人的雩霏霖與作為異常之人的雩霏霖有著本質上的區別,而深陷其中的我卻無法為自己的真實定位結下定論。
糾結著、搖曳著、茫然著。
無法愈合的精神傷痕與交互錯雜的罪惡感,將我、將雩霏霖不斷分解重塑。
比起異常本身更加飄渺虛幻的身份選擇,可能才是促使悲劇發生的決定性因素。
人行道的盡頭又是紅綠燈。
令人恐懼的因素再一次出現,我停止無意義的思考,和鞏圭一起緊握住延迷果的小手。
“到死也不能松手。”
我下意識輕喃,鞏圭聽罷點頭:
“用不著你來提醒?!?p> 在等綠燈的過程中,我又回想起延迷果曾說過的話:
“我已經習慣了?!?p> 說是習慣,到底指的是習慣什么?
是對這樣荒誕的現實習以為常?
思緒到中途斷了,我實在是不想再思考下去,現在的我依然處于“普通人”的狀態,我無法基于這種前提繼續思考下去。一旦我對這種事進行考量,就如同自己舍棄了人類的身份般令人作嘔。
說起來,包括讀書也是一樣,因為不愿承認異常的身份,我通過書籍里的情節以及角色之間的思辨促使自己偏向“普通人”的狀態。
不過說實在的,在這樣的事上面費時間是再愚蠢不過了。
現在思考什么都沒有意義。
我只是對剛才的行動產生了深深的悔意,所以才會不停思考。說白了,就是不能積極面對既定的事實。
紅燈轉變為綠燈,我和鞏圭一起往前踏步,與其他行人一同穿過狹窄的斑馬線。
讓無聊的思考結束吧。
“哈啊?!蔽覈@口氣,這樣應該能讓身體變得輕松一點,“我們接下來要怎么辦?”
“送延迷果回家。”鞏圭回答了我。
“不去游樂園了?”
“去不了啊。你剛才也聽到那個叫華吟的人說了,我們一輩子都不可能去到游樂園?!?p> “你就這么信任一個扮相非主流的陌生人?”
對于鞏圭的沒有主見,我專門采用鄙夷的語氣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現在只有這個方法了,你覺得還有誰能解決這件事?”
有誰能解決這件事?
腦海里跳出一大票人選。
我的友人多數都是解決異常事態的專家,但這個世界上人情債是最不好還的東西,我也不能為了一件隨處可見的異常事態就讓他們出馬。
而關于我體內的異常,且不說使用之后會不會被潛藏在暗處的存在發現,就以我自身的能力來說,根本不能用來解決延迷果的問題。
我認為,延迷果的異常是很純粹的,是以自身為中心、向外散發的類型。
觀測與被觀測,恐怕這就是決定性的要素。
話題轉回,能解決這件事并對這件事有所了解的家伙,在我記憶當中確實還有這么一個人。
“悠離?!蔽颐摽诙?,“記得昨天晚上他說的嗎,他讓我不要插手這件事,他肯定對這件事有所了解?!?p> “我不覺得你的男朋友有多靠譜?!?p> “那你覺得陌生的家伙要更靠譜?”
“硬要說的話,你和咖啡店老板在我看來都屬于陌生人,不存在關系熟絡?!?p> “你這個人存心找事是吧。”
因為對延迷果的自責,以及被鞏圭一張臭嘴激怒,我的內心又開始發生變化。焦躁,心跳加速,對鞏圭的話條件反射般的在腦中反駁。
怎么說,就像小孩子鬧脾氣一樣。
時間流逝地極其緩慢,在行走的過程中我也開始注意到自己的幼稚,最終我以低頭來向鞏圭妥協。
“悠離昨天也說了,他不愿意我接觸這件事?!蔽姨ь^,以真摯的眼神與鞏圭四目相對,“我同意你的提議,不過,我們得保證迷果妹妹的安危?!?p> “放心好了,這一次我不會眼睜睜看著她出事?!?p> 堅定的立場,以及貫徹想法的語句。讓我對鞏圭有了不一樣的改觀。
沒錯,正如他所言,不可能再眼睜睜看著她出事。
為了不讓她在如此荒誕的世界里適應痛苦,為了不讓她說出那句“我已經習慣了”的口頭禪。
必須向前邁進。
我們三人一遍又一遍穿過熟悉的街道,終于又來到澎湃公園對面的公交車站。
那位“術士”正如他自己所言,依舊靠在站牌旁邊,位置沒有發生任何偏移。
“嘿!”鞏圭在大庭廣眾下大聲喊了出來,“是叫華吟對吧!”
大概是察覺到有人在叫自己,對方下垂的頭總算是抬了起來。
那一刻,我和隱藏在劉海里的視線對上了。
“果然?!甭犓恼Z氣好像是在嘲笑我們一般,“你們會回到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