謎,是什么?
不知曉對方口中“謎”的含義,可不知為何,我對她的話沒有否認的打算。
我敢打賭,從出生到現在,我都不會否認或拋棄自己所處的這個世界——以及靠各種虛假關系維持下來的日常。然而,她的到來卻能輕易打破這一切桎梏,給予我內心至深的痛擊。
是的,明明她沒說多余的句子,明明她只是在陌生人的正常劃界范圍內跟我搭著話。
可未曾想,在她莫名地現身后,我的腦中突然出現一個念頭:我覺得自己的心會大概率向她倒戈。潛于大腦深處的直覺也告訴我,她百分之百會幫我解決至今為止的所有煩惱。
令人驚嘆,到底是有怎樣的魔力,才會給人如此直觀的感受?
這位名為半月珉的年輕女子,她究竟是什么人?
“一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無業人員罷了。”
不算溫柔的人聲聽上去令人無比愉悅,翹著天然長睫毛的一對杏眼將目光直射進我的心房。我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再一次聽到了我的心聲,就是那一刻,原本低沉的夕陽開始變本加厲地撒下金光,深灰的層云則識相地向外散去。
“這位小姐,你可真是厲害。”
每一次都能聽到我的心聲,光憑這一點就能佐斷她的特殊性。
“厲害?”
她仰頭,好像是在對我隨便甩出的一句感嘆進行分析。
“難不成你以為,我能讀心?”
“呃,難道不是這樣?”
“事實上,不是我在讀心,而是你將心聲主動傳遞到我這里。”
嗯?
起身的我愣在原地,確實,要搞清楚她話中的含義是很困難的一件事。
“不明白嗎,我說了,我的想法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本以為謎是你設下的,但我卻忽略了最重要的可能,也就是你——鞏圭,你是謎本身這個可能性。”
我還是沒明白,她說的話之間有什么關聯。
“就比如說這片廣場......”
“不是廣場,是鏟平之后的地基。”
雖說一直都是她在引導說話節奏,但我很不滿她那種夸大其詞的說法,及時糾正。
“哦,地基。這是你記憶中的場景吧,原先是什么地方?”
“養老院。”
“嚯,讓我想想看,你說是4月份,按照你的身體狀態分析,不會超出94到96這個范圍。”
94、96?她是在說年份?為了驗證自己心中的猜想,我的視線一刻未從她身上偏離,就一直看著她喃喃自語。
“年份最高是96年,按照高三的正常年齡推算,保守估計20歲,那么范圍就是76年到96年之間。地點暫且定在信歌市。假設滿足年份條件,滿足位置條件,那么符合條件的養老院只有兩所,一所是位于西稷山的西山養老院,一所是位于桔野大道的桔野養老院。”
“符合條件?什么條件?”
我認為自己知道答案,所以才向她詢問題干。
“條件就是符合這個時間段和地段,且被拆遷過的養老院。”她解釋道,“這里大概率是桔野養老院,當時拆遷的時候我可是親自考查過的——為了處理客戶的委托。”
她說得對,被純白覆蓋的此地確實是桔野養老院,但我沒想到對方就像玩游戲般如此輕松就能把地址推測出來。
“89年,我剛18歲成年,那時候我已經成為了一位專門勘察地段的偵探助手。我對那年春天的印象很深,我記得養老院的院長為了不讓警察干涉那個事件,親自登門事務所,尋求那所謂的‘犯罪者’。”
血液從身體各處傳入大腦,我的記憶瞬間傳回89年,我漸漸從對方話中的蛛絲馬跡中覺察到一絲不妙。
“有人,偷了殯儀館的骨灰,雖說不是什么貴重物品,但那可是已逝之人在這個世界上存活過的最后證明。”
“不對!”
聽到這里,我大聲反駁。
“那不是他們存活的證明!”
“那選擇偷骨灰的你就是他們曾經在這個世界上存活過的證明?”
事到如今我腦海里一片空白,只留下一個想法:我低估了這位名叫半月珉的女性,她比我想象中要聰明——聰明數倍。
“那兩名老人已經死了,死人連回憶都不配留下。”
“憑什么你能一臉冷靜地說出這種殘酷的話來!”
半月珉的話無疑引起了我的反感。
“憑我身為半個偵探,看見過無數個曾經活過的證明!”
我啞口無言,因為我無力評判別人的過往,所以連反駁她的余力都沒有。
“這個世界上,有許許多多的謎存在,有人稱它們為‘異常’。”
她徑自說著我聽不懂的話,我不知道該怎么應答。
“這次的異常源自于你的逃避。逃避了自己面臨的孤獨,逃避了自己無父無母的事實,逃避了自己身為優秀學生的身份。甚至于,逃避了企圖改變的心。”
“你在說什么?”
其實,我是明白的。自己對這個社會、對這個世界有多膽怯、對新生的事物有多恐懼,然而我不愿去面對,一直以來都是以回憶作為規避傷害的港灣。
我知道如今的自己模樣有多窩囊,但沒有底氣的我最終還是慢慢將視線轉向她。不知什么時候,她已經坐到了石椅上,我與對方平和的眼神相對,她并沒有散發出想象中那種居高臨下的態勢。
“6月份,高三學生會面臨的考試是什么?答案很簡單——高校招生考試。鞏圭,你明白么,考試本身是改變,你逃避了改變的機會,所以才會在八龍井里面進行無休止的空間循環。”
“還有,信歌廣場的大時鐘每過一個小時就會響一次,我進入這里的時候恰巧是時鐘響起的時間,如今時間定格,手表想來也會停止旋轉,所以,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
半月珉抬起左手,手腕上的機械表一直停留在“8:00”這個時間段。
“據我所知,考試開始的時間是九點整,而手表上的時間才顯示到八點。也就是說,你根本不存在遲到的風險,你只是害怕考試,害怕自己做出改變罷了。”
“包括你的記憶也是一樣,你不想接受現實,所以將自己的大腦調回兩個月前的狀態,那個時候的你大概無憂無慮,根本不需要考慮有關考試的問題吧。”
“如此荒誕的事實,你可以接受嗎?”
猶如連珠炮一般直逼內心的語句,我默默聆聽,最后只能勉為其難地點頭。老實說,現在聽到的任何一句話對自己而言都是煎熬。
一直以來,我很明白,很清楚。眼前這兩名老人只是我記憶中的幻象,大腦狀態回到4月份也只是因為想要自我逃避而進行的深度催眠;所謂的時間也不會停止,停止運作的,只有我的思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