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實話實說,個人認為專注于學習的過程是非常枯燥乏味的。盡管如此,我卻不認為那種乏味會對我起到影響。要說原因為何,我大概會誠實回答自己已經(jīng)得到了大學的保送資格。
盡管我一直以來不愿承認自己的優(yōu)秀。
自有意識起,我就住在桔野大道24號一棟名為“桔野養(yǎng)老院”的公寓里。可以說,養(yǎng)老院的老人都是我的老師,他們悉心撫養(yǎng)我。那個時候,我基本缺乏對父母的認知。
在我十一歲那年,我最喜歡的兩位老人相繼去世了。值得一提的是,他們并不是夫妻,而是從小到大的玩伴;更值得一提的是,他們兩人都是男性。
超過八十年的友誼僅在一瞬間便灰飛煙滅,當我在御宇湖畔親自揚起他們的骨灰時,溫流總是止不住從兩頰滑下。
從那時開始,我對生下自己的家伙深惡痛絕。我認為,正是因為那所謂“親生父母”的不作為才導致自己在經(jīng)歷了十一年的人生后親眼目睹如此悲傷的落幕。
老友與老友之間的分別,養(yǎng)育之人和被養(yǎng)育之人之間的離別。
對我而言,這些事早已刻骨銘心,卻有人時常拿它來開玩笑,說我被保送是因為我是孤兒。我不愿爭論,事實上我很清楚,由學校這個迷你社會所構筑起來的虛假關系看似復雜,也只不過是一觸即斷的細線罷了。
除了全身心潛入知識的海洋能略微緩解心底的痛苦外,其他時候我都會被突入的悲傷覆蓋。
不愿面對痛苦的事,每當這種時候,我都想逃避。而在逃避的過程中,我會來到這個地方。這里不是校舍的角落,不是御宇湖邊上的步道,更不是老鼠扎堆的下水道。
這里是早在七年前就被鏟平的桔野養(yǎng)老院,然而我卻看不到任何有關養(yǎng)老院的影子。或許眼前這塊白色的平地就是悲傷的詮釋者,不過除了那一抹白外,一片空白的養(yǎng)老院還僥幸留下了“生的痕跡”。那是我從悲傷的脈絡中探尋到的、曾經(jīng)最喜歡的兩位老人所留下的記憶:
總共四張石椅,分別呈四角與圓桌對立。大理石磨平的桌面上刻著方正的棋盤,將、帥、兵、馬、象等等棋子已經(jīng)擺好,隨時準備蓄勢待發(fā)。
記憶中的兩名老人對立而坐,始終無動于衷,哪怕時間已過了將近兩個小時,眼前的棋局也沒有絲毫改變。
我坐在對向“楚河”的這面,期盼眼前的棋盤能有所變化。
日復一日,日復一日。
棋局從早晨延續(xù)到黃昏,我不清楚自己在這里待了多久,紊亂的記憶和時間感并不能作為有效的參考要素。
我注意到,重復回憶根本不能改變現(xiàn)狀,可恥的逃避也不能帶來有用的結果。就在此時,大腦傳來異樣的信息,一個少見的姓氏無意識地映入我的眼簾:
半。
同樣是ban,作為姓氏時居然不是四聲,而是一聲。
很奇怪,不過同樣的,也很有趣。
不知為何,當我想到這些的時候,原本垂下的頭開始往上抬,片刻不離棋盤的視野也隨之向前。放眼一看,就在離我大概三十米外處有一個人影,而且從體態(tài)特征分析,那是名女人。
好像是察覺到了我的視線,那位女性朝我大步走來,我的眼睛始終定格在她的上半身,我確實是很少看見有女性把黑背心和白襯衫作為外出搭配,不過排除服飾因素,我敢肯定那傲人的身材能引來不少男性的注意。
跟著步伐抖動的及肩長發(fā)好像是抹了很高級的護發(fā)霜,在夕陽的映襯下異常閃亮。那雙炯炯有神的褐色大眼一直凝視著我,我就像被惡狼盯住的綿羊,呆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們之間的距離越縮短,我就越覺得她是名難以接近的美人,面對這名女性,那種猶如大軍壓境的震懾感讓我原本的感傷情緒瞬間退散。
“嘿。”
她沖我喊了一嗓子。
“玩夠了吧。”
我愣在原地,沒明白她這句話的含義。
“我說你,玩夠了吧,現(xiàn)在該干嘛給我干嘛去!”
她走到“漢界”對立的石椅處,粗暴地把手按到棋盤上。由于目睹了對方如此強勢的一面,我甚至開始懷疑她到底是不是女性。但轉(zhuǎn)念一想,連喇叭褲都遮擋不住的高挑身材怎么說都不是男性應該擁有的。
“對我的身份揣測夠了沒?”
咦?她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不禁在心里暗嘆此人的厲害之處。
“運用初級的讀心術,不過是需要一點小技巧。”她依舊保持彎腰按住桌面的姿勢,與我四目相對,“重點不是這個,鞏圭,我想告訴你的是,這場鬧劇可以停止了。”
我再次在內(nèi)心感嘆對方的強大,看來讀心術到了較為高級的階段之后連別人的姓名都能輕松掌握。
“‘鞏圭’這個名字不是你告訴我的嗎?”
“嗯?!”
真是厲害,這位女性再一次猜中我內(nèi)心所想。
既然如此,我也索性張開閉合許久的嘴巴,以舌戰(zhàn)群儒的氣魄應對她的“攻勢”。
“請問一下,你是誰啊?”
我冒著擾亂兩位老人棋局的風險,起身詢問。
“半-月-珉,剛才應該告訴過你了。”
“哎?可我從來不認識你啊。”
這是合理的感嘆,假如說我以前曾遇見過這樣一位出挑的美人,不至于連一絲印象都沒有。
我一邊用大拇指抵住額頭,一邊閉眼沉思。
呃,不可能會發(fā)生這種情況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確實不認識她,再說了,她到底是用什么方法進入這里的我都不清楚。
話說這個女的到底想干什么?
腦子完全不夠用,我以“自己還是名學生”為理由,打算逃脫被挾制的思維。
“嚯......”
她盯我很緊,在觀察了四周一番后,露出一副“想到了什么”的表情。
“你叫鞏圭,沒錯吧。”
“......沒錯啊。”
“今天是什么日子?”
“啊?”
她的思維跨度有點大,導致我一下子沒跟上節(jié)奏。
“你沒聽錯,我在問今天是什么日子。”
“就......普通的日子。”
“不好意思,我的意思是:今天是幾月幾號?”
搞什么啊,這個女的。
看她說話沒頭沒腦的,果然長得好看的人智商都不太高嗎?
“不許隨便揣測!回答我的問題。”
再添加一點,性格也很惡劣。
“呃......大概,是4月份吧,具體幾號記不到了。”
距離開學才一個多月,哪怕記錯也不會偏離這個時間段。
“原來如此,看來這件事沒我想象中那么簡單。”
說完,她橫我一眼,我不明白又是什么地方招惹到她了。
“真有意思。”
她噗嗤一下笑出聲,我倒沒有跟著她一起大笑的打算。
“不是你設謎,而是你本身就是個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