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丁回到自己的客房，獨自一人躺在大床之上，望著幽暗的天花板，思緒萬千，越躺越清醒，絲毫沒有困意。

　　他光腳走下床，將窗簾系到兩邊，月光透過紫水晶窗戶灑入屋內，在他身上映出淡淡的紫色。

　　他突然想起莫爾斯——如果爺爺還活著，現在應該會笑著躺在他身邊，給他講從不重樣的睡前故事。

　　他聽過的許多故事里，有好人，有壞人，有強者，有弱者。他喜歡聽好人打敗壞人，弱者戰勝強者的故事。

　　現在他才開始明白，那些故事之所以吸引他，是因為它們并不真實。生活中的常態，總是壞人欺壓好人，強者欺凌弱者。像他這樣單純的人，只會騙得暈頭轉向，像個跳梁小丑。

　　他似乎能夠想象，杰西卡、凱瑟琳、莫蘭十三世、霍斯曼大臣這些人在背后嘲笑他的畫面。

　　而軟弱之神沒有笑他，也沒有責怪他，是因為他無足輕重，影響不到大局嗎？

　　他有點想不明白了，軟弱之神究竟是怎么樣的一位神？真的在乎他們這些弱者嗎？對打敗其他魔神這件事，真的那么不在乎嗎？

　　他不敢像最初那樣信任軟弱之神了，就連和他相依為命的莫爾斯，都隱瞞了他的身世十多年。就連救過他的杰西卡和凱瑟琳，都能利用他的信任來欺騙他。

　　這個世界上，到底有誰能真誠地對待他？

　　馬丁睡回床上，抱著膝蓋蜷成一團，想著想著，含淚進入了夢鄉。

　　在夢里，他成為了一個陰險詭詐的人，杰西卡、凱瑟琳、多蘿西、哈里·莫蘭、伊凡·布拉德利……無論是誰，都只能被他乖乖欺哄和利用。在他們醒悟過來要找他尋仇之前，就被他提前設計害死。

　　但他并不快樂，因為他背后有一張陰森大口一直追著他，他只能不斷逃跑，以免被吞吃。

　　他被追了很遠，仿佛永遠也甩不掉這張大口，跑得很累很累，只好轉身一博。他第一次看清這張大口的樣子，它長在一張巨臉之上，而這臉竟是莫爾斯的臉……

　　馬丁從噩夢中驚醒時，天已經亮了，窗外是晴朗的一天，但夢里的陰霾還是籠罩在他心頭，讓他的心跳遲遲不能平復。

　　他在房內的洗手間洗了把臉，就像什么事也沒有發生一樣，敲開多蘿西的房間，和她一起吃了仆人準備的早飯，然后去見哈里·莫蘭。

　　在一個堆滿書籍和文件的屋內，馬丁見到了哈里·莫蘭。和昨天一樣，法神摩德和劍圣蘭斯侍立在莫蘭十三世左右，對多蘿西充滿戒備。

　　從多蘿西進門的時候，哈里·莫蘭就在觀察多蘿西的臉色。她雖然依然陰沉著臉，一副小孩子生悶氣的模樣，但已不像昨晚那樣暴怒。

　　莫蘭十三世露出了微笑：“看來國神大人想通了？”

　　多蘿西一臉不爽地在莫蘭十三世對面的椅子坐下：“那么珍貴的古代契約書，你們不可能有第二份了，如果我不配合，你們再想騙其他魔神，可就沒那么容易了。”

　　“說得對，”莫蘭十三世笑了，“但我們沒必要兩敗俱傷，只要你好好做我們的國神，帝國會為你擺平所有其他的魔神。”

　　馬丁默不作聲坐在多蘿西身旁，琢磨他們的對話，想要聽出里面的深意。

　　“就盟約上的那種條款，你也想我配合你們？”多蘿西輕哼道。

　　莫蘭十三世爽快道：“條款不是問題，我昨天就說了，條約歸條約，如何執行按我們談的來算。”

　　“好，我就一個要求，讓杰西卡和凱瑟琳嫁給馬丁。”

　　馬丁只覺得轉不過彎，剛才還在說條約的事，怎么突然就跳到他這里來了？

　　莫蘭十三世也同樣意外：“凱瑟琳？為什么是她？”作為凱瑟琳的老師，劍圣蘭斯的表情有些凝重。

　　“她們兩個騙了馬丁，我要為他出口氣。”多蘿西冷哼道。

　　莫蘭十三世眉頭一展，仿佛想通了什么，點頭道：“凱瑟琳可以嫁給馬丁，但杰西卡才被悔婚，婚事還要從長計議。”

　　“陛下——”蘭斯似乎不同意莫蘭十三世這樣賣了他的學生，想說些什么，卻被一個眼神瞪得沒說出來。

　　“蘭斯，你不會有什么意見吧？”莫蘭十三世的語氣很客氣，但卻隱隱有種不容置疑的威勢。

　　“一切聽憑陛下吩咐。”蘭斯臉上有些黯然。

　　莫蘭十三世的退讓沒有讓多蘿西滿意，她哼了一聲道：“一個也不能少，不然要我配合的事免談。”說罷，便作勢要帶著馬丁離開。

　　“國神別著急，我正想談這件事，”莫蘭十三世叫住多蘿西，“這一次魔神復蘇，每位魔神除了會招募新的使徒外，還會從中挑選一人為先知，代表他們統領所有使徒，對不對？”

　　“沒錯，你從色欲之神那里聽說的吧，”多蘿西緩緩坐回位置上，“我可不會用先知之位來交換杰西卡。”

　　“我沒有這樣想過，”莫蘭十三世否認道，“我只是希望，讓杰西卡嫁給你的先知。”

　　多蘿西不假思索道：“行，我答應你讓馬丁成為先知。”

　　“不，這樣未免太草率了，”莫蘭十三世搖頭道，“先知責任重大，應該從帝國的青年才俊中選拔，讓最優秀的人來擔任。”

　　“你還說不是用先知之位交換杰西卡？”多蘿西慍怒道：“別以為盟約上有條款，你就吃定了我，馬丁當不了先知，其他人也別想當！”

　　“國神不要激動，我不是在逼你任命帝國人為先知，而是讓你多一個選擇的機會，”莫蘭十三世沉穩地解釋道，“我找來最優秀的帝國青年才俊，你在過目之后，可以挑選你看中的人為先知，也可以仍然選擇你忠誠的小跟班馬丁，我絕不勉強。”

　　“如果我不同意，非要現在就讓馬丁成為先知呢？”

　　“我尊重國神的決定，”莫蘭十三世嘆息一聲，“但為我國的青年才俊感到惋惜，如果國神見識到他們的能力，看到他們能為國神帶來的利益，絕對會改變主意的。”說到利益兩字，他刻意加重了語氣。

　　多蘿西低頭思索，似乎有所動心。馬丁看到她的表情，突然有種要成為棄子的感覺。

　　“好，看在你的態度上，我會給他們一個機會，讓他們和馬丁公平競爭。”

　　馬丁懵了，他一個初見世面的普通孩子，和偌大一個帝國的青年才俊公平競爭？想想都覺得毫無可能。

　　其實他也從未要過先知的位置，但剛才莫蘭十三世說了，杰西卡要嫁給軟弱之神的先知。他關心的是，軟弱之神會信守誓言幫他拿下杰西卡，還是為了更優秀的先知放棄他？

　　他已經不在乎杰西卡了，但很想知道軟弱之神值不值得信任。

　　莫蘭十三世和多蘿西的會面結束，他們雙方似乎都對這個結果感到滿意。馬丁雖然心存疑慮，但走廊上太多仆人，他想等到回客房之后再問。

　　然而，當他們回到多蘿西的房間時，卻有一個不速之客提前在里面等著了。

　　“劍圣蘭斯·沃倫，”與馬丁的驚訝不同，多蘿西似乎對蘭斯的出現毫不意外，“有什么話，不能當著你的陛下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