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和心靈一樣，會因為孤獨而變得脆弱。我心里有點難過，軀體像被抽去魂魄，失落和無力的感覺充斥全身。

　　我將寫好的兩篇上交前，向學者詢問了關于《夢境直播》故事的情節，結果和我預想的一樣，除了男女主角的名字，整條脈絡都與我聽到的版本不同。

　　陸言加在她的敘述中，或明或暗的說著我們不可能，當時已有察覺，只是不愿確信，只當多想。

　　我帶著本子走下一樓，Mask伏案思考著什么，見我下來，故做關切的問了句：“餓了吧，吃了晚飯再走。”

　　Mask向我發出邀請，其實學者夏時之早給我送過免費食物，他們兩兄弟看樣子還在冷戰期。

　　“我不餓。”我把本子交給Mask。

　　Mask聽我的回答猜出大半，有點不高興：“我那個弟弟什么都好，就是不喜歡守規則。”

　　我心里有點不平，學者做事認真，待人謙遜溫和，如果說守餐廳的規矩，他絕對是稱職的服務者；倘若是說守Mask的規則，兄弟二人性格迥異、理念殊途，學者還真不能合格。

　　Mask繼續說：“讓你去其他桌，這事絕對不行；還有摘掉面具，也不可以。規則一旦破壞，生意怎么做下去。”

　　我大概明白了Mask的“生意”之道，他生氣的或許是我多聽了額外的故事，這也就意味著要多支付點錢。

　　“第二篇故事不要錢，我自愿聽也自愿寫。”

　　Mask非但沒覺得占便宜，反倒更加嚴肅的指責我：“你也不守規則嗎？”

　　他似乎是真的很生氣，盯著我皺著眉，我還沒見他這樣過。Mask繼續說：“你花在這里的時間，我必須用物質跟你交換，合同里寫得明白清楚，這是規則，你我都要遵守。”

　　他堅決捍衛規則的精神讓我欽佩，同時也感覺害怕。欽佩于他是個守信的生意人，害怕在他還是個鐵面的無情士。

　　Mask和夏時之的矛盾，現在只是一樓二樓的隔閡，以后或許會升級吧。

　　迫于壓力，我勉強接受了4個小時的薪資，臨我離開，Mask恢復了對待客人的和顏悅色，跟我約下了下一筆“生意”的時間。

　　“8月27中午，過來一趟吧。”

　　如果陸言加沒告訴我今天是最后一次來，我的下月行程一定是8月27，可現在我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有再來的必要。

　　“最近在找工作，如果我上班了，應該沒辦法過來。”后天就有一場面試，我決定去看看，若一拍即成，以后就不再有這么多賦閑時光。

　　Mask笑了笑，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你放心，那天你一定有時間。”

　　“必須是我嗎？”周曉凌叫我那次，是有個神秘的女人指定了23號；如果這次也是同樣的情況......難不成那個神秘的女人又來了？

　　“我先給你【定金】”Mask還是那套先斬后奏的做法：“明天12點，有人給你打電話一定要接。”

　　“蛤？”我以為定金或許是打款之類，顯然我猜錯了。

　　“你會滿意的，有緣再見。”

　　門童丘成引導我走出去，直到見到自己的小電動車，我才想起“水吧”的事情，整個下午完全被一個人占據全部心思，真正實踐了一回“見色忘義”。

　　跟老同學通電話時，我剛到了水吧門口幾分鐘，是他主叫，他付錢，我接聽免費，感覺省了幾個億。

　　“喂沈哥？”

　　“嗯是我！”

　　老同學爽朗的聲線，長久沒聽，格外珍惜。這些時日多半是微信短信的方式聯系，他說他那里信號很差，能通電話的機會幾乎為零。

　　“房東把店轉讓了嘿，你知道嗎？”老同學沒表現出一點無奈或惋惜，房東應該是告訴他轉租的理由和兩個小年輕的愛情有關吧。

　　“沒跟我打招呼，但我知道。”我回答。

　　“押金和違約金我讓他打你卡上了，夠意思不，隨便花，好好活著啊。”

　　我不禁想笑，他曾說自己視金錢如糞土，我說我要糞土，自那之后但凡有關錢的事，他都開玩笑似的說要丟給我。今天，他終于“如愿”了。

　　“行，錢我給你存著，”他離開很多天了，忽然覺得孤獨感傷：“什么時候回來，我都快成「望你石」啦。”

　　“嘛耶，望我干嘛，又沒讓你守寡，去找你的冰藍姐姐玩咯。”

　　“沒戲，人家不喜歡我。”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一片丹心照「冰藍」，追其他女孩子，比如那個誰？”

　　“周曉凌？她有男朋友，不是跟你說過嗎。”

　　“岳雅怎么樣？”

　　“你欣賞她，可我不喜歡，那種自私自利的人，還是不要深交。”

　　“自私自利的好啊，無欲無求的人，你都不知道該怎么討好。人生呢大半的時間都在試錯，別怕嘛，大不了錯了重來，不到無可挽回，都能重新開始。”

　　每次和老同學聊完天，總能把心里的重量減輕。他有種特別的力量，能快速消解自己的不快，也能消解他人的困惑，這種力量怎么形容呢，大概是那種“不管世界怎么轉動，我都不會跟著繞暈”的獨立人格，或是那種“萬事云淡風輕，苦難皆為喜樂”的處世態度。

　　人的相處本來就是自然而然的，產生曖昧是因為互生好奇，發生摩擦是因為互不體諒。

　　他說無欲無求的人不知道如何去討好，恰恰那樣的人，根本不用去討好。

　　我在水吧待了一整夜，門和燈一直開到第二天清晨，我都任何相處過的，都會積存感情，和時間長短無關。

　　七八月份的蟬鳴很明顯了。

　　這天上午，趁著假期還是周末，馮翔迅速接手了水吧。就像多數同齡人的想法一樣，要把它改造成有點文藝氣質的奶茶鋪。Mask很大方的給馮翔租了1年，連裝修費一并承包。

　　趕來的周曉凌知道后，覺得十分對不起我，一直嚷著邀請我成為什么也不用做，干瞪眼吹空調的永久「股東」。

　　她的提議我不是沒動心，只是中午12點整的電話準時響起，我不得已要和過去的水吧和現在的奶茶鋪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