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可不知道在哪兒曾經(jīng)看到一句話：“人生就是一盤棋?！痹捳f此語本意是指人生變幻可能如棋盤上風云突變，起伏不定，需要謀定而后手。

　　程可看自己的生活卻得出另外的體會：你從一個眼跑去另一個眼，踩過網(wǎng)絡(luò)交織的不同節(jié)點，根本不知道前方是什么，是一個已經(jīng)安排好的眼還是一個不在預計中的深坑？顯然，后者就是程可最近經(jīng)歷的，搞得她都想去開福寺拜拜了。

　　既然準備要考博，復習自然得安排上日程，那如果萬一考上，下學期肯定就不能上課了；沒考上，也許再考一年？復習需要時間，課更要少上。程可還在盤算著怎么和老趙開口，晚上郵箱就來了群郵件。

　　點開郵箱一看果然是下個學期課程安排，在密密麻麻中一陣拖拽中找到自己名字。不太多但也不輕松，三門課五個頭，算算一個星期平均下來也有18個課時，差不多整三天時間，再加上備課批改作業(yè)論文指導，自由可支配時間真是不多。

　　要說以前多點課也就算了，還能多掙點課時津貼，哪怕也不高?，F(xiàn)在有正經(jīng)事要忙，且是需要花時間的事，程可恨不得只要完成個基本工作量才好。多上課意味多掙錢，可就像程爸說過的上課掙錢很辛苦，巴拉巴拉講一天站一天不是輕松活兒，稍微有點責任心得老師課下比課上花的功夫還多，這都還是人看不見不算工作量的。

　　她當然也缺錢，離婚后一個人撫養(yǎng)凡凡經(jīng)濟上有沒有壓力？那是肯定存在的。沒離婚前，她從易木手中拿錢也不多，難得開幾次口卻沒有積極回應(yīng)后心思也就淡了。

　　后來程可覺得奇怪的不是易木的小氣而是她自己的心態(tài)。因為婚后如果需要向易木提出要求，尤其是涉及錢時，她往往很不好意思，要費好長時間去做心里建設(shè)和醞釀后才能提出要求，完全找不到身邊閨蜜對男友或老公提要求時的理直氣壯。她不知道這種心態(tài)從何而來，也覺得這種心態(tài)其實是有些問題的。

　　俗話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雖然現(xiàn)世不用女性靠婚姻來換取生活資本，但觀念里夫妻雙方合力還是應(yīng)該的，不光是感情投入，還應(yīng)有物質(zhì)的付出。這種心態(tài)似乎從一開始就預示從心底里程可也沒把易木當成真正可信賴的依靠。也許曾經(jīng)有嘗試過，譬如第一次開口提要求時，被推諉后就選擇不再自討沒趣了，還是自己靠譜，不需要去求去等去看臉色去揣摩心思。

　　程可自己花錢倒是沒有太多想法，每逢換季節(jié)氣或是節(jié)假日，她總會給家人當然包括易木或自己增添替換新衣鞋，平時生活中該用的不省，不該用不浪費。她認為有些事情是為人父為人夫自覺而行，可事實是對方get不到她的意思，媚眼純粹拋給了瞎子看，莫名漲一肚子氣和委屈不是程可能接受的。

　　少時聽到程爸對程媽說他從來沒把程媽看成附庸，她也不要看低了自己委屈自己。更讓她印象深刻的是那時程爸還從學校圖書館帶回來2本西蒙波伏娃的《第二性》給程媽和她讀，那本書讓上初中的她明白女性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存在，新的可能和一個新世界在她面前被打開。

　　程媽有啥感受程可沒去問過，只是協(xié)議離婚期間她曾經(jīng)有個沖動想給易木看看這本影響她極大的書，不知為什么最后放棄了。

　　關(guān)于排課程可只能第一時間打電話給系主任老趙，等她嘰里呱啦講完一通，那頭傳來老趙帶著口音的普通話：“程老師，不是我不幫忙，你也知道我們系基本都是娘子軍，我一個男領(lǐng)導指揮不動她們的。平常我要做個什么事，都要說好話請你們幫忙呢?！?p>　　“是啊，就是知道你好說話嘛。老趙，我這空出時間準備考試不也是為了提高新聞系教師隊伍質(zhì)量嗎？也不光是為我自己，對院系發(fā)展也是有好處的。咱們不知之前還打算申報碩士點嗎？教師隊伍學歷水平也是衡量的重要指標呢！”程可不失時機地把節(jié)前學院工作安排上提到的事情做了下聯(lián)系。那邊老趙果然改了下口。

　　“那是這樣，你自己想把那門課轉(zhuǎn)出去羅？我還要看看有沒有人能接？”

　　程可趕緊把自己之前考慮再三的決定告訴了系主任，“那門網(wǎng)絡(luò)新聞學吧，一來我學新聞的方向就是這個，再說這門課是新課，怎么也輪不到年青老師沒經(jīng)驗的上，到時候新課程頭開的不好，我的罪過就大了?！?p>　　“其實這門課你上可以的，新課就是要新老師才有創(chuàng)新，有活力。”趙主任還是盡量希望維持原有教學安排。畢竟新聞系現(xiàn)在正是人員嚴重短缺時，很多課都排不下去。

　　要說出現(xiàn)這種情況也沒辦法，主要是二胎政策一放開，以女老師為主的新聞系不是在備孕就是在孕育中，你總不好叫一個大肚婆上太多課。男老師們已經(jīng)在滿負荷運轉(zhuǎn)了，但是只有4個男老師還是太少了。

　　一想到這兒，趙主任就有點氣不平：“程老師，你看，我當初交給你一個任務(wù)，要你留住你師兄，結(jié)果呢？你師兄也不要你了，也不要我們大家了，屁股一拍，南方報業(yè)集團掙大錢去了。哎呀呀，你沒有下力氣感動他啊。”

　　程可知道老趙喜歡開玩笑，也不介意?！摆w主任，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師兄要去哪我能硬拉得住？再說了，他比我早幾年來咱們系，他要走說明你們沒留住啊，我這個后進的師妹哪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咯？”

　　“再說人去是好地方，我也不能阻止別人奔向光明的前途啊。咱們實話實說，學校比媒體壓力不見得小，收入那是短了好大一截呢，兩利相較取其重啊，這很正常的?！背炭筛w老師聊了起來。

　　“也是，我是年紀大了，沒地方要我，不然也可以像你師兄一樣。”趙老師無限感慨。

　　“趙老師，你挺好了，高級職稱也評了，兒子大學也畢業(yè)留在廣州了，生活沒啥需要操心的。想想我們這些還在跋涉的人吧。”程可一直覺得趙主任是他們系最瀟灑的幾個人之一?！昂昧_好羅，現(xiàn)在我調(diào)課這個就這樣說了，你幫忙找個老師上一下網(wǎng)絡(luò)新聞學，大不了我考完讀完了再去多挑點擔子?！?p>　　“你們都是話說得好聽，都哄我呢?！?p>　　“還有哪個哄你撒？”程可忍不住笑起來。

　　“哪個？你們除了小艾姐，其他都是一個個都喜歡哄我的，我就是幫你們跑腿辦事的呢。你看我這個系主任當?shù)?。”老趙自己也一邊說一邊笑。

　　“您不要看清自己，我們那叫親近您，這就是干群關(guān)系好，說明您聯(lián)系群眾做得好！”一頓玩笑話說完，電話這頭的程可算是松了一口氣。

　　排課這事真不好做，挺得罪人的事情，好在新聞系氣氛可以，大家彼此關(guān)系融洽，老趙又是個讓人服眾的，調(diào)課這事只要他答應(yīng)了估計就能成，這樣接下來時間上會機動靈活些。這個坑剛填上，沒多久又來事了。

　　離婚證還是熱的，以程可對易木的了解，此人自尊心極強，盡管離婚是他提出的，但離婚前夕他也曾作出挽留，只是被程可堅定拒絕了。經(jīng)過這段，無論如何都不會對程可毫無芥蒂。事實是你永遠不要說對一個人有多了解，往往很打臉。

　　母親節(jié)前一周，微信上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頭像閃過后留下一條信息：“打擾了，本周天是母親節(jié)，我想送份小禮物給你，我之前網(wǎng)購了一個雙層玻璃熱水杯，帶茶濾，配套苦蕎麥茶，用著感覺不錯。熱水裝好后不燙手，大概15~20分鐘左右就能喝，而且余熱保持時間還比較長，一小包苦蕎麥茶能泡一天，特推薦并想征求你的意見。我希望能與你和平友好相處，沒有敵意。你考慮考慮？同意的話，我就走流程，估計本周天能到?！?p>　　程可看完長微信，第一反應(yīng)是“哦?！钡诙磻?yīng)是“他想干嘛？”第三反應(yīng)是“原來他也會說好聽的話?！钡谒姆磻?yīng)是“怎么是夫妻時從沒這樣干過？”第五反應(yīng)是“他再如何又能怎樣呢？”第六反應(yīng)是“我就不應(yīng)該還為這個人想這么多了?！?p>　　一大波心理活動過去后，她選擇將此遺忘，丟在腦后?？墒侨司褪沁@樣，主觀上告訴自己不要去想太多，但是能完美控制就不是人，而是機器了。

　　程可這一天偶爾還是會想起這條短信，尤其是手機上各種關(guān)于母親節(jié)活動，購物推送的信息此起彼伏出現(xiàn)時。對于這條信息，程可沒有高興，更沒有得意于“你看，離婚了還是會掛念”這種想法，她只是很困惑，為什么？

　　為什么在一起時從來不這樣？如果當初婚姻中能夠留下類似讓人可能感到懷戀，溫暖，感動的片段，他們的婚姻可能都不會走到這一步。到了這般田地，她自己無所謂，唯一的虧欠是凡凡。

　　現(xiàn)在孩子還不完全明白，然而單親家庭的結(jié)構(gòu)一定會給孩子帶來影響，想到將來凡凡可能因此傷心介意，程可覺得很對不起他。他沒有權(quán)利選擇，作為媽媽的自己沒能給他一個幸福完整的家庭確實是一種虧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