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日輪詛咒(二)
“所以說,您二位可小心點,三大院的小姑娘可都不好惹。”呆愣著的兩個人背后突然出現了不知哪里來的中年男子,男人身穿一件看起來十分廉價的禮服,就是高檔馬車車夫常穿的那種看似光鮮,實則滿是毛邊的禮服,頭上則戴著一頂同樣做工粗糙的禮帽。
兩個人被嚇了一跳,回頭上下掃視了一圈這個男人,正準備問他是誰,卻被這個男人先搶過了話頭“二位是闊得羅家的對吧,我先帶二位去下榻的地方,很多東西在這不太方便說,請這邊走。”
藍黛爾三下五除二的把幾片牛肉吃完,然后兩個人跟著那個車夫模樣的人走上旁邊的一輛廂式馬車,兩個人上了車之后,發現車里還坐著一個人。
那是一個大概七十歲上下,滿臉皺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她身上散發著一股濃重的草藥清香,老人一身粗麻布長袍,披著一件到手腕的白色羊毛披肩。她閉著眼,雙手疊在膝蓋上,聽到門打開的聲音后,頭便轉了過來。
“闊得羅少爺,你好。”
老人開口了,聲音卻不像迪堪見過的多數老人那樣蒼老破碎,更像是四五十歲的女人的聲音。吐字清晰、聲音清亮,仿佛是有人在代她說話一般。
兩個人上了車,關上了門,馬車動了起來,而迪堪也點頭行禮“您好,請問您是何方神圣?”
“我的名字是索倫菲爾,姓嘛,不是您這樣的人需要知道的,”老人微微笑著,但是雙眼還是沒有睜開“大體的情況,船上那位應該都告訴您了,您有什么需要了解的?我看如果我方便跟您說的話,我就跟您講清楚。”
迪堪看著面前的老婦,對方的神色恬淡而自然,就像是一位敢于也能夠回答一個學生所有疑問的老師。而迪堪,自然回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的家教,不禁心中涌出一兩分恐怖,似乎是回憶起了那無窮無盡的抄寫作業和背誦作業。
迪堪用力地擠了擠眼睛,似乎是想從過去不多的痛苦回憶中脫離出來“那,女士,第一個問題,‘你們’是誰?”
“我們?我們是奧洛爾的孩子,萊平伍德,我們希望這片大地,不再于戰火中燃燒。”老婦朗聲說道“繼續吧,這個問題,我不能和你講的太過深入。”
“那第二個問題,”迪堪看到索倫菲爾沒有深入的意思,也不糾纏,繼續提問起來“你們對奧洛爾的掌控到了什么程度?”
“掌控這個詞,說的有點太抬舉我們了,”索倫菲爾掩嘴笑了起來,然后從座位底下摸出個煙管,指了指“您二位不介意吧。”
藍黛爾根本搞不清那是什么東西,而迪堪則點點頭。
看著索倫菲爾熟練地摸出火柴、煙葉,把煙葉倒在煙管的前端,然后小心翼翼地用火柴點燃,然后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團云霧,臉上露出了看到天堂般的神情,然后她一直瞇著的眼睛才算是睜開了一點點,那雙眼,清亮得完全不像是這個年齡的老人,她繼續說道“我們對奧洛爾諸國的了解,低于任何一個國家,而對整個奧洛爾的了解,高于任何一個個人。”看著兩個人迷惑的表情,她又微微笑了下“你可以理解為,一切在民間能收集到的信息,我們都能搜集到。我們,只是一群螞蟻的集合,所以才會寄希望于您來為我們傳達警報。”
迪堪點點頭,作為一個民間組織,他們對整個奧洛爾的情報控制能力已經很可怕了,就算是哪個國家的情報機關,想必也不敢說自己能夠截取一個王國內所有民間的重要情報,可是他們敢夸下海口說出這個話,想必也是有一定底氣的。
“那,最后一個問題,我想知道,我一會兒要去見的,到底是誰?”
迪堪問出這個問題,完全就是確認一下自己到那里到底是給別人情報還是從別人那里獲取信息。畢竟自己實際上是被萊平爾德騙過來的,這樣的話,那要拜訪的人的身份,實際上就不是那么清楚了。
“我理解你的憂慮,但是你不必擔心,他是我們中的佼佼者,我們的‘書庫’中的一員,研究巨獸遺跡超過三十年,是幾處遺跡的實際所有者,我敢說,他在我們中,是對巨獸最有研究的一人。”
索倫菲爾說完,雙眼望著窗外。窗外的景色,已經慢慢由林立的三四層或是四五層的小樓變成了些許的平房和寬闊的原野。這片田野上左邊是一片滿是陽光氣息的綠色,仔細看來似乎是一排排的檸檬樹。雖然現在是春末夏初的時節,但是南境的溫暖讓這些檸檬樹的枝頭早就掛滿了金黃色的飽滿果實。
更遠處,則是同樣的滿溢著的綠色,但是上面卻綴著星星點點的紫色,就像一片綠色的夜空上,閃爍著紫粉色的星光一般。即便是坐在馬車中,藍黛爾和迪堪似乎也能嗅到那股若隱若現的清甜芳香。
索倫菲爾敲了敲煙管,把里面熄滅已久的宴會抖到一個小袋子中,然后微笑起來“我一向厭惡那些描繪戰爭的故事,因為戰爭的結果,總是讓這片平靜的原野在濃煙下燃燒。無論作者對戰爭持什么樣的態度,見不到一片滿是果實或是灌木的原野,總是容易讓人心生悲戚啊。”
迪堪看著婦人,那雙明亮的眼中,有欣喜、悲傷還有些許的不舍在流轉。就像一潭倒映著明媚陽光的湖水,無論那烈日如何耀眼,這湖水總是帶著種深不見底的悲傷。
過了沒一會兒,石板路的盡頭,出現了一個小村莊,整個村子里有二十多間還算不小的雙層房屋,如果不是旁邊還有著不少的農田的話,迪堪甚至會覺得這個村子可能是某些南境的權貴們的度假村。
村子的正中,是一間學校模樣的四層樓房,灰色的石磚墻面,透明的玻璃,還有門口立著的大理石雕像,這些在這個時代還算常見的東西,總是讓藍黛爾心頭一震。畢竟透明的玻璃在她的時代完全不存在,而大理石雕像和完全石磚建成的建筑,也只是屬于爵士和教會的。
馬車停穩之后,馬車夫打開了車門,藍黛爾跟著迪堪率先下了車,而索倫菲爾則在車夫的攙扶下走了下來。
“老人家,您又抽煙了?”車夫微微皺起眉,而索倫菲爾的目光也躲閃起來。
“二小姐說過不讓您繼續抽煙的,您老現在的身體狀況您也不是不清楚,你看看彌艾爾老人家,就比你小四歲,現在出門都是自己騎馬,”車夫不知為何突然說教起來,而剛剛一副雅致派頭的索倫菲爾此刻就像是個打碎了杯子的小孩一般,車夫看著老人這副模樣,嘆口氣搖了搖頭,車夫轉向藍黛爾和迪堪“二位見笑了,孩子們應該是在上課,所以對您二位有些怠慢,請跟我來吧。”
兩個人跟著車夫走向左側的一個雖然只有二層,但是卻如同哪位爵爺家莊園主樓般布置的小樓,剛走進去,就是一個寬敞的大廳,兩側是向二樓的樓梯,而左右兩邊,則有通往兩邊房間的門,藍黛爾側身望了一下,發現兩邊的房間里面,都是一排排的書架,遠比迪堪書房里的書多,而且多上不止一倍。
兩個人跟著車夫走上二樓,而這個時候藍黛爾回頭看了眼站在院子中的索倫菲爾,這個老婦人與一個不知何時出現的孩子玩了起來。似乎完全沒有跟上來的意思。
走進二樓的走廊,三個人停在了一間門上掛著“遠古史”牌子的門前,車夫敲了敲門,聽到里面傳來一聲“請進”便推開門“老師,闊得羅家的兩位到了。”
迪堪和藍黛爾走了進去,發現這個房間與以往存放書籍的房間都大不一樣。
地上原本應該是木地板或是帶花紋拼接磚,卻被換成了一塊塊上面刻滿了東西的青石板,而石板上還鋪了一整層完全透明的玻璃。一面墻壁上,是裝訂好的牛皮封面書本,而靠窗的一邊,則擺著一張大寫字臺。另外兩面墻壁,一邊上面是一排排像是晾衣桿一樣的東西,上面用鐵夾子夾著單頁的紙,而另一面墻上,則擺著一個令人驚異的石碑。
石碑頂上,是一棵連樹冠帶根系都包含在內的巨樹雕塑,而底部,則仿佛是被千百萬條上面帶著眼睛的石制觸手承托著一般,而石碑兩側,則是依稀能看出形狀,但是卻幾乎被風化腐蝕殆盡的兩只手型石雕。
一個光頭的五十多歲的男人站在一個木梯子上,正在用一套看似十分復雜的儀器看著這塊兩人高的石碑。看到來了外人,便走了下來,打了個響指,石碑邊上的幾個燭臺應聲熄滅。而男人也走到兩人面前,伸出了手“弗朗索瓦.薩耶米爾.埃第提尼安。”
迪堪握住男人的手,同時臉上露出了極為驚訝的表情“迪堪.闊得羅,您是一位埃第提尼安?”
男人撓了撓自己不生寸草的頭皮“算是吧,畢竟這世上的埃第提尼安,除了我一家人,再就是我那個被皇帝當成牲口養著的堂妹了。唉,阿修克斯的詛咒啊。。。”
“阿修克斯的詛咒?如果方便的話,您能否仔細講講?”迪堪聽到一個陌生的詞匯,突然提起了興趣,而弗朗索瓦也微微笑了起來。
弗朗索瓦走到自己的寫字臺前從旁邊拉出了兩個椅子“您二位坐,站著講就顯得我有些不懂待客之道了。”
藍黛爾和迪堪坐到那兩張椅子上,而弗朗索瓦打開了寫字臺的抽屜,擺出茶碟和茶杯,拿起一個茶壺,輕輕敲了敲,從里面倒出了溫熱的茶水,放下茶壺后向前一伸手掌“請。”
迪堪喝了口熱茶,輕呼了口氣,看著面前表情恬淡的弗朗索瓦“您是位術士?”
“算是吧,如果您學過術式學的話,應該知道,”弗朗索瓦自己也喝了口茶“所謂術式,實際上就是巨獸用于祈求神跡書寫語言和朗誦語言。研究巨獸相關的學問,自然會上一些,但是比起通天塔那群整天泡在術式里的人,還是不太一樣的。”
“您剛剛說的,阿修克斯的詛咒是怎么一回事?如果方便的話,能講講么?”
“唉,阿修克斯的詛咒啊,”弗朗索瓦嘆了口氣,表情中帶著些兔死狐悲的悲戚“根據我們目前的研究,巨獸是一個多神教文明,在他們的信仰體系中甚至不存在所謂至高神,原因很簡單,這些神明在他們的世界里,是切實存在的。”
“是切實存在的?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簡單,就是‘是存在的’,不像什么‘降在軍陣之前的佛洛薩’或是‘以神跡顯示他威力的奧羅瑞爾’,奧洛爾信仰的所謂神明在多數情況下是不會直接作出超自然的影響的。而巨獸的神,看得見,摸得著,巨獸的神明是可見的,所以不存在所謂至高神,他們所謂的神明,實際上就是主宰他們生活的一群怪物。”
“哦?那這么說,巨獸的神明是有一個具體形態的?”
佛朗索瓦點點頭,指著那塊巨大的石碑“那塊碑頂上的那棵樹,就是巨獸信仰中的太陽神,被稱為阿修克斯,時而隱遁在云端之上,時而將根系展現在世人面前,而阿修克斯的詛咒,我和許多研究巨獸相關文獻的同事都認為,是阿修克斯的詛咒毀滅了巨獸種群。”
“啊?阿修克斯為什么要毀滅它信徒的文明?”藍黛爾有些意外,她雖然對社會的各種理論沒什么了解,但是教派是扎根于信徒這點,他還是知道的。
弗朗索瓦站起身,從那一排排的晾書桿上取下一頁,放在兩人面前“這是我們前段時間在阿羅尼亞的一座遺跡里,拓下來的內容是巨獸對于阿修克斯的研究,實際上,巨獸對阿修克斯的態度是信仰,但是阿修克斯對巨獸嘛,態度和人類對螞蟻沒什么區別。”
“也就是說,巨獸的毀滅實際上是因為,阿修克斯有一天突然看他們不爽,然后灌了螞蟻窩?”
“算是吧,不過小姑娘你這個說法有點問題,阿修克斯毀滅巨獸的大體情況是這樣的,因為一些尚未確定的大型災難,巨獸整個種群面臨著毀滅的危機,這個時候巨獸召喚了阿修克斯,希望他能拯救整個巨獸種群,”弗朗索瓦窩在沙發椅里雙手互握“阿修克斯這時提出了一個條件,‘我予你們今日的重生,但你們必將承受明日的毀滅,但是不必擔心,你們終有一天會像太陽般,再度升起。’”
“什么意思?這個詛咒的結果是什么?”迪堪這時好奇起來,因為日輪遺族自稱是巨獸的亞種,而巨獸的毀滅則必然和日輪遺族息息相關,如果詛咒的內容能夠被完全解析的話,那即將來臨的危機,基本上就只剩下蒙著的一層面紗了。
弗朗索瓦自己喝完了杯中的茶“阿修克斯被召喚后,的確幫助巨獸度過了危機,但是結果嘛,你們也知道了,巨獸在某個歷史的時間點徹底衰退,最終完全消失在奧洛爾上。而根據詛咒的內容,以及對于日輪遺族情況的一系列調查,我們已經確定了詛咒的內容,就是‘像太陽般落下,而后升起’,傳聞埃第提尼安的先祖在抵抗砂人時召喚了阿修克斯,而后阿羅尼亞成為整個奧洛爾最富庶的王國,而在三十年前,擔任國王的迪奧維德王公絕嗣,由他的外甥女繼承了王位,然后整個埃第提尼安家族只剩下我這樣一個早就離開了阿羅尼亞的分家。而參考日輪遺族,也就是巨獸亞種的話,我們很容易就能看到,日輪遺族的數量是成波浪形增長和減少的。”
“太虛幻了,這算是什么詛咒?”迪堪皺起眉,在他印象中,詛咒應該是讓一個家族徹底絕嗣或者是幾代人都生不出孩子來之類的,這種充滿歷史感的迭起興衰式詛咒,怎么聽怎么奇怪。
“不虛幻,這很正常,”藍黛爾小聲道,她突然發聲讓迪堪有些意外,原本這個回答應該是弗朗索瓦給出的,藍黛爾繼續說道“詛咒這東西聽著挺嚇人,實際上,是詛咒者對于被詛咒者的期望,你聽說過的故事里的詛咒都很惡毒,那是因為施術者心里就想要讓人斷子絕孫,而如果一個真的能夠把巨獸和人類當成螞蟻般玩弄的‘神明’,那他要以玩樂為目的施下詛咒,也不是不可能。而且,詛咒一般都有要付出的代價,阿修克斯付出了自己的力量做代價,詛咒所需要的施術者、受術者和足量的代價都有了,那事情自然就成了。”
看著在那里侃侃而談的藍黛爾,迪堪有些驚詫,他沒想到藍黛爾居然知道的這么多,而弗朗索瓦也抿著嘴點點頭,似乎在表示贊許。
“你了解的很多嘛,小姑娘,”弗朗索瓦站起身揉了揉藍黛爾的腦袋,然后從書架處拎過一本不厚的書“闊得羅少爺,您妹妹是通天塔的學生吧,想必很快就能功成名就啊。”
藍黛爾尷尬地笑了兩聲,畢竟如果弗朗索瓦真的知道她的出生年份,恐怕就不會叫她小姑娘了。而她自己實際上也希望弗朗索瓦繼續叫她小姑娘,這樣會給她一種自己不是那么脫離于這個時代的感覺。
“小姑娘說的一點問題都沒有,詛咒這個東西不一定非得殺人全家,而且如果參考埃第提尼安的遭遇。。。”弗朗索瓦翻著書,眉間慢慢地皺起,突然,他拍著桌子大叫起來“我知道了!我知道遺族可能在籌劃什么了!如果這一切,如果這一切都真的是阿修克斯的安排的話,那人類種群,就將迎來日暮。”
阿修克斯、埃第提尼安的先祖、詛咒、垂暮的太陽、遺族長達千年的衰弱、人類持續了不知多少年的強勢。
幾個關鍵詞仿佛天上掉下的冰雹一般砸進迪堪的腦中,他在這一瞬,知道了人類所面臨的,以及那些不斷向東的遺族們所籌劃的。如果真的如他猜測一般,那奧洛爾必須立即聯合起來,否則人類種群所面臨的,可能是當初巨獸的結局。
就在他想到這里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片刻不停的鐘聲,而弗朗索瓦聽到這鐘聲,拍案而起,沖到書柜邊,直接從里面拿出一把后膛步槍還有一個牛皮小包,回頭喊道“二位在這等著!”喊完打開門,剛好看見車夫就站在門外。
“老師,有五人攜武器接近了本聯絡點,保衛組已經出動了,您注意安全。”
“注意安全個屁,吩咐老師們組織孩子們避難,”弗朗索瓦直接沖出門,幾步沖了出去。
這時,院子里也傳來的喧鬧的聲音,五個身穿黑衣的人被圍在了門口,一群看上去像是村民一樣的人圍著他們。有的拿著糞叉,有的拿著木棒,還有的手里拎著菜刀,將五個人圍在中間,而弗朗索瓦則抄著槍瞄準著五個人。
“來桶豬血!看看是不是遺族!”弗朗索瓦直接喊出來,而那幾個被圍著的人中有幾個顯然有些慌張。
其中一個看身形是女人的人拎著短刀直接沖向了人群,她壓低身形,腳下大踏步向前,右手反手握刀,想要幾步頂到面前那個拿著掃把的農婦面前。
下一秒,那農婦掃把往下一砸,直接砸在那女人的腦袋上,女人的動作一滯,側面一個農夫糞叉一挺,這頭進,那頭出,女人的腰上被插了三個對穿。那女人在糞叉上不斷掙扎著,但是卻雙手誰都碰不到。而那拿著糞叉的男人往回一收,旁邊的一個拎著長柴刀的中年人一個箭步向前,橫劈一刀,下一秒,女人的腦袋就落在了地上。
另外幾個人看到同伴死在面前,最大的感想不是憤怒,而是恐懼。這群看上去是農夫的人在配合和戰術上完全不像是一群農夫,長兵器逼著幾個人不敢上前,而拿著菜刀柴刀或是錘子之類的人,則等在那些手持掃把、鋤頭、糞叉之類的人身邊,專門防止對方近身。
沒過一會兒,一個大漢拎著一桶生豬血,旁邊的人為他讓出一條小道,他直接把一桶豬血潑在了那四個人身上。
有兩個人明顯渾身一緊,然后就是突然大喘氣起來,手中的武器甚至都已經掉在了地上,而拿著長桿家伙事兒的人步步緊逼,最后幾棍連掃帶砸直接把幾個人打倒在地上,動彈不得,幾個壯漢直接壓住了那四個人。
“能看出來是遺族的,直接把手腳卸了!剩下幾個捆起來送到地牢里審!”弗朗索瓦朝著那幾個農夫樣子的人喊了起來,那兩個被潑了豬血沒什么反應的人被用鐵鏈捆起來,然后托著走向旁邊的一個沒有窗戶的石頭房子中。
這一切,都在兩分鐘內結束,藍黛爾本以為弗朗索瓦的意思是卸掉這兩個人的關節,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她幾乎嚇掉了下巴。
一個拿著厚背菜刀的男人舉起菜刀,一刀直接剁在了被壓著的那人的肩上,而拎著錘子的農夫也做出了差不多事情,兩個被壓著的人肩周圍的骨頭已經幾乎被徹底砸碎,而弗朗索瓦則拎著一桿槍,抵在那兩人的大腿根上,一槍一槍的打碎了兩個人的大腿骨的關節。
藍黛爾感到了刺骨的寒意,這群人根本不是村子的住民,說是專業的士兵都不過分。而他們行事的手段,也比得上當初總教會獵魔局對于被逮捕的“喚魔人”領袖。心狠手辣,果斷直接,說弗朗索瓦是一個情報口的軍官,她都相信。
藍黛爾轉過身,看到扶著墻角干嘔的迪堪,這個基本沒見過死人的大少爺此時此刻臉色蒼白,滿頭虛汗,除了突然出現的一桶豬血對于他這個新晉遺族來說太過有沖擊力之外,自然還有人頭落地,人的頸部斷面這種對他來說更為刺激的畫面。
弗朗索瓦這時拎著槍走了進來,把槍放回柜子里,看著臉色蒼白的迪堪“怎么了小伙子?你沒見過死人?”
“是,這樣的場景,還是有點,太過刺激了。”迪堪礙著面子,點點頭,整個人的聲音都虛弱得像是久病的老人。
弗朗索瓦笑了笑,突然看到了迪堪的雙手上細密精致的紋路,皺起眉“你是遺族?”
迪堪心頭一震,跌坐在地上,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他生怕自己就想剛剛那個女人一樣被一刀削掉腦袋。
“別慌,我們的學生里也有遺族,”弗朗索瓦揮揮手笑了起來“遺族也是人,這點我們是看得清的。”
被這樣安慰一下的迪堪,似乎仍然驚魂未定,被藍黛爾攙起來之后,巨量的信息突然涌進他的腦袋里,大腿根和肩上的劇痛,會議的場景、地下室的場景,還有不知哪里原野。
看著愣在那里的迪堪,藍黛爾輕輕地拍著他的后背“怎么了怎么了?你是不是不太舒服?我箱子里有點藥你需要么?”
迪堪轉過頭,看著藍黛爾,瞳孔緊縮“我,看到了他們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