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二,亥時,太醫府。
昏暗冰冷的房間,一張木床孤零零得躺在那里,在其床旁坐有一人。
此人此刻正趴向床檐昏昏欲睡,勞碌了一天的他終于是熬不住了,不過幾息,呼鼾聲四起。
床上還躺有一人,只見他雙眼緊閉,合衣而睡,若不知情,自會認為此人應是處于睡夢之中。
但若仔細觀察,必會覺察此人異樣。
他臉色蒼白如雪,嘴唇色淡如白紙,呼吸聲急促起伏,額頭隱約可見幾粒晶瑩汗珠,手指偶爾微微顫抖,可雙目依然緊閉,就像正遭受著無比巨大的痛苦似的。
偌大個房間,僅有的兩人彼此沒有交集,昏暗的燈光卻也使得氣氛更加孤涼,二人各自活在自己的夢里倒也顯得分外融洽。
好景不長久,和諧的氛圍被不速之客驚擾。
屋外無端生起一股寒風,窗戶被迫敞開,一個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進了房間,靠床邊昏睡的男人驚醒。
“誰?!額~”。
可還沒來得及有動作,卻被黑影一掌拍暈,繼續趴著睡大覺。
借著暗黃光芒,一張秀氣俊美的輪廓清晰可見,若寧夏此刻蘇醒,必然認識來人是誰。
來人輕輕坐在床邊,細致入微的動作生怕驚擾到床上“熟睡”之人,她為他緊了緊被子,看著那張熟悉的面龐,往日的種種浮現在眼前。
她伸出芊芊細指,溫柔地為他擦去額頭上的汗珠,撫摸著那冰冷蒼白的臉頰,她心頭傳來陣陣酸楚,一顆晶瑩液體從其眼角溢出。
今夜,屋外刮起了大風,門窗被寒冬凍得瑟瑟發抖,傳來陣陣碰撞聲,絲絲涼意透過縫隙,刺向搖曳不定的燈火,傳來噗呲噗呲的響動。
她拂袖隨手拭去淚滴,起身緊閉了門窗,折身回到床前。
床邊一碗沒動過的粥,早已冰涼,她看了看床上的人,稍作思考卻也端起了碗。
粥入她口,很冰很涼,又是一滴淚珠跑出了眼眶,待口中傳來些許溫熱便伏身下去,嘴對嘴,將口中之食渡給他……
“你說過的話,我會等”!
她放下碗,留下一句話便匆匆推門而去,離去之時,回頭相望,神色復雜,她必須要為他做些什么!
房間內重回安靜,屋內鼾聲與屋外風聲和鳴,在這樣寒冷的夜晚倒也顯得不那么孤獨。
碗空了,油燈滅了,人也走了……
十月初三,這是人間最后一天太平日,身在咸陽的百姓倒也過得有滋有味,大街上依舊熱鬧非凡。
只是對于未來飯店的所有人而言,今天不僅沒有最后的狂歡,就連自己的天也都塌了下來,很顯然這并不是一個值得慶祝的日子。
自從寧夏失蹤開始,整個未來飯店到處充滿著無力和嘆息,沒了之前的歡聲笑語。
胖山,黎蘿,丫蛋三人這兩天吃飯飯不香,睡覺被噩夢驚醒,干什么事都無精打采,少了寧夏,生活好像頓時失去了色彩。
“胖山大哥,你說魅姐姐到底去哪了,這兩天也不見人影,少爺的失蹤真的會和她有關嗎”?
“不確定,但我相信,他們之間多少有些關聯,就是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會再出現”。
今日一大早,三人早早起床,卻發現沒有什么事值得或是想去做的,唯一有興趣的就是雙手杵著下巴趴在桌子上等人。
“舅,舅父,魅姐姐回來了”。
在二人交談時,無事可做的丫蛋不經意間瞟了一眼大街,一個熟悉的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野之內。
胖山,黎蘿應聲望去,眼見此人越來越近,喜悅的心情驅散了壓抑內心已久的霧霾。
魅回來了,不過卻是一如當時初見般高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讓三人又頓覺冷意十足。
可黎蘿卻不管這些,她現在只想知道自家少爺的下落,隧起身快步迎向魅。
“魅姐姐,你去那了?少爺也失蹤了,魅姐姐知不知道少爺去哪了”。
看著黎蘿那滿臉無比的渴望,充滿擔憂的雙眼,魅冰冷的神情也漸漸變得緩和“你家少爺現在皇宮,放心吧,他沒事的”。
“真的嗎?太好了,太好了,壞少爺還害得黎蘿擔心,哼,壞人”。
魅給出的答案無疑是最好的強心劑,黎蘿與自己的未來嫂子相處的還算融洽,而自家少爺看樣子又非常喜歡她,所以黎蘿無條件的信任她說的話。
現在黎蘿一掃之前的郁悶擔憂,轉而替之的只有滿心歡喜。
“魅姑娘,寧老弟真的沒事嗎”。
有些事,有些話用來哄一哄那個未經世事的小姑娘還行,對于有足夠多江湖閱歷的胖山而言,事情的真相應該遠不只如此,他抱著懷疑態度。
“嗯”
魅則簡單應和一聲,轉而看向正歡呼雀躍的黎蘿,一抹猶豫之色從其臉上一閃而過。
有那么一瞬間,她想和大家說實話,不想欺騙大家,不過轉念一想她好像又不得不這么做。
“那就好,那就好”胖山漫不經心的附和著。
“太好了,少爺沒事,那丫頭也就不用那么傷心了”。
丫蛋是打心底里為黎蘿高興,看著滿臉笑容的她,他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
好像自己的心情全都由小丫頭決定,她高興自己就高興,她難過自己也不好過,她想做的事自己一定幫她……這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情愫,丫蛋也搞不懂。
……
今日的餐桌上,食物豐盛,全都由黎蘿親自動手操持,用她的話說:要為少爺壓壓驚。
“魅姐姐,這是你的,胖山大哥這是你的,丫蛋這是你的。怎么還多了一只呢”。
曾經那個鬼靈精怪的小丫頭又回來了,雖然得知少爺安然無恙她很高興,可自己總歸沒見到少爺,所以懸在心里的石頭始終沒有完全放下。
當自己在做飯的時候,雞腿習慣性的做了五個,少爺不在,她的心里多少還是有些失落。
“魅姐姐,少爺去皇宮干什么呀?他什么時候回來呢”?
對于黎蘿而言,少爺就是自己的天,看不到他就像抬頭看到的不是藍天白云而是滿天陰霾。
正吃飯的三人聽她這么一說,也都紛紛放下了筷子,丫蛋和胖山把目光齊齊投向魅。
(筷子,在這個時代叫‘挾’,由于寧夏習慣了“筷子”的叫法,后來大家也都慢慢不再叫筷子叫‘挾’了。)
“他在皇宮有重要的事,可能明日就會回來,也可能需要很久才能回來,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就由我替他照顧大家”。
魅也不清楚寧夏何時能蘇醒,或許明天,或許后天,或許……一輩子都無法蘇醒。
不過,不管他將來會發生什么,魅都覺得自己不能放任他的心血付諸東流,她要為他守護住這一切,因為她和他都渴望有一個家,一個溫馨幸福的家。
“哦,好吧,那黎蘿希望少爺可以很快回來陪我們,最好是明天,嘻嘻”。
除卻丫蛋,黎蘿二人笑容可掬外,其余兩人沉默無言。
很快用完午飯后,魅便和大家簡單告別,她過來的目的只是讓大家安心,安撫他們的情緒,現在目的已達到,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太醫府,太醫令夏無且此刻正和一幫太醫商量著對策,眾人圍坐在寧夏身旁,望、聞、問、切,全力而為,過了很久皆起身搖頭嘆息。
“太醫令,下官施于‘四法’后,發現此人除去體虛外,并未察覺其身子還有其他異樣。只是為何遲遲不見其蘇醒,這個中原因贖下官醫術未精”。
“太醫令,請贖下官不敢茍同,方才王太醫之言,下官還需稍作補充”。
“說”夏無且臉色不好,很顯然對前一人的回答不是很滿意。
“諸位同袍,請隨我來。請諸位探出手探查此人的后腦勺往左一指處”。
一個年歲將近半百之人,撫摸著自己早已花白的胡須,看著俯身查看的眾人。
作為一個老太醫,盡管醫術在這些人中算不得數一數二,可臨床經驗卻不是其他人能比的。
在眾人只顧望聞問切的時候,他仔細的檢查了寧夏的周身,當他手指拂過寧夏后腦時,他卻發現了異樣。
根據他多年行醫經驗判斷,此人后腦中藏有一物,也正是因此物而使人不得蘇醒。
“奇怪了,此人后腦中居然藏有一物,下官觀其人,脈搏雖然稍弱但也較為平穩,呼吸雖有起伏卻也平順,不知何人所刺,竟能不傷其性命而又使其陷入昏迷”。
一人起身將自己方才所查所想說與眾人聽,眾人聞言皆面露疑色,陷入沉默。
“諸位同袍,不知你們可有應對之法,此人乃吾皇所器重之人,于我大秦有重大干系,吾等必須不惜一切令其蘇醒”!
夏無且自然知道寧夏的來歷,能讓王親自探望的又豈能是泛泛之輩。
一人計短,三人計長,他沒有好的法子,現在只能求助于其他同僚。
窗外,魅附耳傾聽,現在不是她該出現的時候,聽里面眾人言語,她只能寄希望于此。
站在屋外,對著庭院中那一顆孤零零的大樹,深深嘆息,回首一眼,便向著陰暗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