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江澄說罷轉過身子,露出身后景象。
他身后是一個酒樓的包間,包間的門此時大敞,紀煙雨看了過去,只見包間內魏延正抱著一只肩膀倚在軟榻之上,正一臉驚詫地看著樓梯口的眾人。
“表妹!你們怎么來了?”說罷并未起身,只往后靠了靠,單手拽過一件披風將自己的上身罩住。
沒等紀煙雨開口,楚尋上前,“大人,大夫到了,還是讓他給您趕緊處理下傷口吧?!?p> 魏延一皺眉,“樓下重傷的舉子們有了大夫了嗎?”
楚尋一拱手,“有了有了,聽您吩咐已經找了兩個大夫專門診治樓下眾人,這位是請來專門醫治您的?!?p> 紀煙雨不由得瞪大眼睛,“表哥,你受傷了!”接著看了一眼紀江澄,“是為了救澄哥兒?”
魏延先看了一眼楚尋,楚尋后退一步,無辜地眨了眨眼,滿臉寫著“大人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魏延斜睨了他一眼,方對大夫點了點頭,“稍等一下?!?p> 他將受傷的肩膀稍微側了側,扯出一絲笑,淡淡對紀煙雨道,“無妨,表妹不要擔心?!?p> 紀煙雨見他臉色蒼白如雪,知他故意掩飾,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擔心,眼圈又有點紅了。
魏延忙咳了咳,岔道,“表妹既然來了,就跟你說說,其實,今天的事情不太順,方才我帶人沖進去,本來很快就找到了魁星閣閣主,沒想到這人先假意配合詢問,實則趁人不備跑到了頂層,竟然打翻了長明燭火放火燒樓,自己則跳樓而亡?!?p> 紀煙雨轉念一想,“方才我離著遠,看著似乎有人半身上著了火,從樓頂跳了下去,那就是閣主?”
魏延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黯淡之色,“沒想到這閣主竟做得這般決絕……這樣的話,明知道泄漏試題定有朝中內應,他人一死,線索也就斷了,恐怕再繼續查下去會有困難?!?p> 紀煙雨咬了呀嘴唇,忽然對魏延鄭重行禮,“都是煙雨思慮不周,連累表哥受傷,還打草了驚蛇!”
魏延忽伸手去拉,結果不小心牽動了傷口,疼地“嘶”一聲,額頭籠上一層薄汗,還是勉強道,“這怎么能怪表妹?若不是你及時發現,不知有多少舉子會買泄漏的考題,對于其余的人來說,會試公平何在?朝廷的威信又何在?”
“可是……”
“你放心,我在閣中抄到一些符,另外,我還扣下了魁星閣的幾個道士,看能不能挖出什么線索……總之,便是千難萬難,我也不會放棄的,”又看了看江澄,“表弟,方才你也受驚了,你還是趕緊跟表妹回去吧?!?p> 紀江澄撅著嘴,“我不走!”
紀煙雨回頭瞪了他一眼,“怎么說話呢?”
紀江澄一噎,“……反正不看魏表哥診治好,我是不走的,姐你不知道,當時好大一個木梁就要砸我頭上,要不是……”
魏延忽然又“咳”了一聲,神情有一絲不自然,“表弟的心意我領了,這樣,你先跟著回去,現在外面的火還沒撲滅,也許有向邊上蔓延的風險,你們先回府,這樣我也放心?!?p> 紀江澄撅了撅嘴,似乎不敢頂撞魏延,只是一雙腳似乎落地生根,紅著眼在他旁邊站著,半分離開的意思都沒有,“你們怎知我沒用,我在這待著,也不妨礙誰?我……”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從袖中取出一個藍色小包裹,向眾人道:
“對了,清樓之前我正在一樓,看他們閣里的一個道士偷偷摸摸將這個包裹藏在三清法相后的一個洞中,我見他鬼祟,趁著清樓,就把包裹拎了出來,我方才打來看了看,里面全是符咒,表哥你看有用嗎?”
楚尋接過包裹,翻了翻,都是印著考題的符咒,“這樣的我方才也抄來不少……”
“等一等!”忽然身后一個人插嘴。
楚尋一回頭,只見方才站在紀煙雨身后的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站了出來,“大人,這是什么,一閃一閃的?”
說罷一指包裹,楚尋低頭,順著他的目光,在包里翻了翻,拎出一條鏈子,那鏈子閃著銀光,一頭還拴著一枚小小銀色鑰匙!”
眾人一下子振奮起來!
魏延接過鑰匙,看了楚尋一眼,對少年拱手,“不知這位公子……”
紀江澄忙搶著道,“這是我溫家的表哥,溫郁白,也是此次來應試的舉子。
溫郁白忙上前施禮。
魏延上下打量了一番,見來人年未弱冠,卻氣度不凡,不由得贊道,“年紀輕輕就已是舉人了,真是后生可畏啊!”
溫郁白忙肅容道,“大人謬贊?!迸e止不卑不亢,讓魏延更添了一分好感。
忽然紀江澄上前一步,“魏表哥,你看,我是不是也能幫上忙?就別讓我走了?!?p> “那三清像是大塊青石雕的,底座似乎是銅的,等火滅了,表哥你派人守株待兔,肯定能把人抓出來,那時候不就能順藤摸瓜了嗎?”
魏延看著他撲哧一笑,“表弟好主意,方才我也這么想的?!?p> 紀江澄立刻換上一幅洋洋自得的神情。
紀煙雨看著暗暗稱奇,昨天還懟魏延懟得歡快,被魏延救了之后居然這么快就被收服了………
溫郁白忽然道,“表弟,我看咱們還是先回去,不要耽擱大人診治,若是我們一直在,他也不好上藥換衣。”
紀江澄一愣,就聽紀煙雨沉聲道,“江澄,聽話!我臨出門時雖下了封口令,嚴令不得將你遇險的事說與祖母,不過指不定誰說漏了嘴,你還是先回去,也好讓祖母放心!”
紀江澄還要說什么,紀煙雨一使眼色,賴大趕忙跟一個小廝上前,牽著紀江澄的袖子就往外走,“少爺,先走吧,你都不知道,大小姐方才多擔心!”
紀江澄還不死心,一邊被拉出去,邊回頭沖魏延喊道,“魏表哥,我先去找老祖宗,明日過府去看你!”
紀煙雨上前一步,目光緊緊盯著魏延的用披風蓋起來的肩膀。
似乎感覺到了她的視線,魏延小心地向后靠了靠,“表妹,我沒大礙,這里太亂,要不你也先回去吧,這鑰匙是個重要線索,我自會找人盯著三清石像,只要有人過來查探,定不會放過!”
紀煙雨嘴唇動了動,眼中的淚終于滴落下來,明明有許多話要說,卻不知為何沒有說出,只鄭重行禮道,“表哥大恩,煙雨銘記在心。”
楚尋在紀煙雨身后沖著魏延直使眼色,魏延看也沒看他一眼。
魏延見紀煙雨落淚,似乎有一瞬間的手足無措,一怔之下還是誠懇道,“表妹客氣,舉手之勞莫要放在心上,快回去吧。”
…………………………
從酒樓出來,溫郁白忽然道,“魏大人真是堅毅?!?p> 紀煙雨停下腳步,轉頭看他。
“我見他跟我們說話時,一直單手攥拳,臉色發白,可見疼得厲害……但他一直語氣沉穩,目光安定,身子不搖不晃,這份堅毅,真是難得?!?p> 紀煙雨點了點頭,陷入沉思當中。
話說幾人剛回府,就聽老侯夫人傳喚,紀煙雨心里一驚,只道有人又去祖母那里嚼了舌根,不過幸好紀江澄無事,要不然這關可難過了,她拉著紀江澄匆匆趕去迎春堂。
一進迎春堂,就感受到與往常不同的氣氛,所有人都喜氣洋洋的,彭嬤嬤親自打起珠簾,笑吟吟道,“大小姐、大少爺,家里大喜了!”
紀江澄好奇萬分,“什么喜事?”
彭嬤嬤老臉上像開出一朵菊花,“侯爺升官了,快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