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云殿中，沉默的氣氛維持了良久，久到萬玲瓏以為老嬤嬤不會再勸說什么的時候，她悵然回頭，卻見老嬤嬤正默默的替她收拾著地上碎了的東西，不由得心里感動。

　　嬤嬤跟她有多少年了？她仔細的回想著，過往的種種，有快樂有悲傷，她們主仆二人都是同甘共苦來的。這么一想，便忘卻了具體的數字，只有滿心的感懷，“嬤嬤，這些小事讓其他宮人來打掃即可，你年歲大了，實在沒必要為這些瑣事再勞心勞力。”

　　撿起碎片的動作忽然一頓，老嬤嬤輕輕的搖了搖頭，眼神里滿是她熟悉的和藹，“老奴伺候娘娘慣了的，能做的就一定要做好。”

　　“對不起，嬤嬤。都是我那個兒子過分胡鬧，才把你也牽扯進來。”對于這件事情，萬玲瓏的確是有所愧疚，她為了不負陛下，就勢必要把自己和嬤嬤推入火坑，終究是對不住照顧自己長大的嬤嬤。

　　一言不發的把地上的東西整理好，老嬤嬤蹣跚著腳步走到她的身邊，在她驚訝的目光中，直挺挺的跪了下來。沒有抱怨和哀傷，有的只是一片真誠，“娘娘還能關心著老奴早過半百的殘軀，可見老奴這一生都沒跟錯人。活了這大半輩子了，對于生死的問題，老奴不會太過在意。更何況是為了娘娘而死，老奴心甘情愿。”

　　“嬤嬤……”眼睛里淚光盈盈，萬玲瓏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自打入宮以來，她身邊唯一可信任的人就只有她，最終卻不能給她一個好下場。

　　“老奴知道娘娘最重視與陛下之間的情誼，自然明白娘娘為何要這樣堅持，只是娘娘，您有沒有為太子殿下考慮過？長此以往，老奴死了倒是沒什么，可您若是跟老奴一同去了，太子殿下就真正得孤苦無依了。”回握住她的手，老嬤嬤語重心長的苦言勸道，一旦她們二人雙雙離世，后宮勢必會成為皇后的天下。以皇后那般性子，定不會給太子好日子過！更有甚者，太子他的位置都保不住，還會牽連到萬氏一門。

　　當然，老嬤嬤選擇說出這些話也并非全然是為了萬玲瓏，畢竟能活著，誰又會真的想要去死呢？如果真的非死不可，死后的影響所帶來的一系列問題，總得考慮到。

　　萬玲瓏的臉上神色怔忡不已，光顧著如何保證與皇帝的約定，卻忘了自己身后的這些問題，如果不是老嬤嬤的提醒，恐怕她還要好一陣子才能想起。

　　兒子，父母，家族，當真是一樣都丟不得，若是她真的走了，給他們帶來的創傷必然是巨大的。可是那鬼影……最近雖然出現的少了，可每次出現都要較前一次更加兇殘，她已經沒有精力再去對抗，真正的陷入兩難。

　　看她這般猶豫的模樣，老嬤嬤心知自己的規勸已經產生了效果，趕忙再加把勁兒，繼續說道：“娘娘，其實按照沈姑娘的說法把那人請來，等到事情結束后再悄悄的送走。只要咱們小心謹慎的行事，把一切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的地步，這樣既能保全娘娘你與陛下的情誼，又能留住您的性命，看顧住太子殿下與您的母家，何樂而不為呢？”

　　“可如此一來，本宮終究是對不住陛下了。”

　　“如果娘娘實在覺得心中有愧，大可以在今后的日子里面好好補償陛下即可。人的生命本就是有限的，娘娘可不能外隨意浪費啊！”轉了轉眼珠，老嬤嬤接著道，“這不就是兩全其美的法子嗎？”

　　心中掀起了層層的漣漪，她被老嬤嬤的這幾番話說得神思恍惚。凝視著嬤嬤兩鬢的斑駁，她終于意識到了，嬤嬤已經老去，而自己也終將會離開人世，選擇提前離開似乎是個天大的錯誤。人至少要活著才能為自己在乎的人，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無奈的抬了抬手，她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心里倒是在一瞬間輕松了不少。

　　面上一喜，老嬤嬤立刻出發去找沈心顏，讓她馬上回去找個純陽八字的人。

　　得知自己計劃的障礙就這樣被排除，沈心顏在微怔了一會兒后，緊繃的心緒隨之放松，忙不迭的在她的安排下出宮。

　　通過一輛極其樸素的馬車離開，沈心顏直接回了仙草堂。與華瑩簡單的招呼了幾句，走入內堂之前安置二十一號的房間，此時他學乖了不少，沒有啞藥的作用，也不曾大喊大叫，比剛把他買回來的時候要省心多了。

　　復雜的眼神一掃站在門口的沈心顏，男子主動出聲喊道，“主人，您回來了。”

　　與此同時，另一道清冷的聲音自床后傳來，同樣的您回來了的四個字，這道聲音卻熟悉得讓沈心顏差點兒沒有站穩。

　　望著從床后面緩步走來的人，沈心顏揚起的臉上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你怎么會在這里？”

　　“是華姑娘找我來的，她怕處理不好這個人，所以……”他解釋著，烏黑的眼睛里因為她的出現而熠熠生輝，看似疲倦的面容上綻放出異樣的光彩。

　　猶豫了一下，沈心顏還是回道：“這樣啊，麻煩你了。”沒有想到向羽與華瑩的關系進展的如此迅速，芝麻大點的小事，向羽都愿意來幫忙，看來華瑩是挺合他心意的。

　　只是華瑩是被幸福沖昏了頭吧？即使她再怎么喜歡向羽，他畢竟也是澄王府的侍衛，沈心顏所謀之事，知道的人太多終究不是好事。

　　“不麻煩，只要能幫上您，哪怕只有一件小事也好。”拱了拱手，向羽恭敬的說著，關于跟華瑩的情分半個字未提。

　　不知怎的，他這樣的表現，讓她煩躁的心中好受了很多。不過，這樣的心情沒有持續多久，就見向羽眉頭一皺，忽然上前拽住她的手腕，低低的一句話在她的耳邊響起，“我知道您要做什么，太危險了！現在放棄的話，還來得及。”

　　心里咯噔一聲炸響，沈心顏后退了幾步，警惕的看著他臉上的云紋面具，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