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輝仿佛遭到天雷劈頂，快要暈倒一般：“什、么……”

　　二叔趕緊扶著他：“別急別急，侄兒先等我好好算一下，你再暈倒。”

　　聽到崔小姐已死，二叔自己其實同樣驚愕：“什么？崔丫頭死了？什么時候死的？怎么一點兒動靜都沒有？我居然從沒聽說過。”說罷又取出個算盤來噼里啪啦打了半天，叫道，“侄兒你別急，我看看——喝呀，崔家小姐的確有入葬之危，但是……咦？好奇怪哎好奇怪！”

　　予輝心里涼到沒有底：“發生什么事了？卦上怎么說？”

　　二叔手指飛快打算盤，一面排出命數一面叫道：“這看上去是死局，但后面還有活路，可是時候不到？怎么回事？死了的人怎么能有活路？七尾，崔丫頭真下葬了？”

　　“是。”

　　“怎么死的？”

　　“崔家沒說。”

　　“崔家沒說？”

　　“是。葬禮也沒辦，悄悄葬了。”

　　“我大哥知道不？”

　　“老爺知道。”

　　“……”

　　予輝指著他二叔：“我爹都知道，二叔你居然不知道！”

　　老人又開始抓頭發，抓完一手油，就去握予輝的手：“侄兒，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跟大哥好久不往來了，你知道我不喜歡跟他們走動，我家又不干凈，他們也不來……”

　　“別別……”予輝費勁兒抽回手，“二叔你快看看，崔凝到底怎么了？”

　　二叔一推算盤：“侄兒，叔鉆研算命多年，算的還是不能很準。崔丫頭的卦象實在奇怪，棋子是死的，又是活的。你不能在岸上久留，要不叫七尾給你打聽看看？有消息了，就派烏鴉到船上給你送信兒。”

　　予輝面色凝重：“拜托了，這事很著急，還請二叔快一些。”

　　“聽見沒有？”二叔仰頭問。

　　屋頂上的七尾答道：“是。”一陣風吹草動，消失的無影無蹤。

　　“爹爹把七尾調給你用了？”予輝抬頭看看草房頂，心中有些疑惑。

　　“對呀。好了，你放心吧，消息準時給你送到。”二叔拍了拍手，見予輝頭頂陰云不散，好心勸他，“剛才我瞧了一眼，崔家小姐命里寫著至少要活八十歲，老成老太太再入土為安，你別跟著操心了。人生在世，哪能沒有劫數？崔家不巧，四個人里頭三個人同時遭了劫。不過崔府能不能撐下去，就看天意嘍。”

　　“你是說凝兒沒事？還是有事？八十歲入土，可她怎么現在就死了？”

　　“我也不知道。”二叔看著卦象，有點猶豫：“也不能說沒事，這場劫的確很大。”

　　予輝問不到確切答案，心急如火：“她到底死了沒呀？”

　　“讓七尾去看看。”

　　綜合分析二叔所言，予輝想放點兒心，可終究放不下。崔凝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到底是死是活？那夜與靈鴉搏斗的金翅鳥還會不會出現，背后操控的兇手是誰？這一切，他都需要知道答案。拜托二叔調查，他并沒有太高的期望，新調來二叔手下的七尾查案固然厲害，但崔凝的真實身份以及與靈鴉的秘令除了他自己以外鮮有人知，調查恐怕最多只能是個表面。不過就算是表面也好，至少能知道崔凝生死、平安與否，也好計劃下一步該如何應對。

　　說到崔家小姐，他心里實在著急，除了二叔這條渠道，還得寫封信問問辛林和公子柯。

　　“還有封信，請二叔幫忙寄出去。”

　　二叔接過來，連聲答應。

　　太陽逐漸升高，算算上岸到現在，一個時辰快過去了。

　　予輝掙扎著站起來：“時間差不過了，我得趕緊回海上呆著去。叔，趕緊把書幫我裝到船上。”

　　他停頓一下，開始尋思該怎么把備好的三十多本新書搬回船上，自己吐了個腿腳無力，能走回船上就是大幸，二叔瘦骨嶙峋，自然是沒力氣幫他搬書的，搬盛放蟲子的罐子估計他會愿意。

　　“七尾剛走，難道等他回來再搬書？”

　　“不用，我這兒還有人。”二叔連打兩個響指，這茅草屋四處漏風，屋外的動作聽得很清楚，一個腳步輕盈，觸及地面只有輕微的摩擦聲。

　　一個壓低了斗笠的男子停在門口處向屋里面的兩人頷首。

　　予輝連忙低下頭連連喘息，裝出頭暈加重了的樣子。

　　“三十本書，已經運到船上了。”

　　戴斗笠的年輕男子說罷一閃而過，予輝察覺到那人看自己的眼神。茅草屋四周恢復寂靜，遠處傳來魚市的嘈雜聲。

　　“多謝了，五翅。”予輝半閉著眼睛，其實不需要看到身影，予輝也能夠準確無誤從細碎的腳步聲判斷出來搬書的人是誰。

　　“裝上船的是什么書？不會還是老爹命令的四書五經吧，那些我都倒背如流了，再看就吐了。”

　　二叔笑了：“那三十本書里面，十二本是你列的書單子，你瞧瞧你都列了些什么奇葩書、手抄本，非常不好找啊，也不知道七尾從哪些個犄角旮旯翻出來的。”

　　予輝抿嘴一笑，覺得耳清目明，不那么想嘔吐：“如果是七尾，當然找得到。哈哈，謝謝他了。剩下的十八本呢？”

　　這一刻是予輝最開心的時刻，備齊長長書單上的書目，好像是一味無比管用的藥，專治他在海上因為書少人少的孤獨而生出來的各種疾病。一看到書卷他就會很安心，從小不就是這樣嗎？睜開眼的時候看書，睡覺抱著書，夜里醒來看上兩頁，吃飯如廁之類必須手中握書，生病不需吃藥，給兩本沒見過的書保管馬上救好。

　　“別的問題不問，只知道問書。你真是個書癡啊。”老人嘆了一口氣，“十本市面上的新書，什么內容都有，一本醫藥，還有七本是你爹爹書房里的，治國理政之類。”

　　“還有一本族譜，你爹親自囑咐的，傳給你了。”

　　聽到爹爹，予輝吸一口氣，開口問他：“七尾、五翅現在都在叔你身做事？二叔你是升格了？”兩人都是爹爹手下的得力干將，爹爹肯一次性派兩人來到二叔身邊，究竟為什么呢？爹爹自己身邊恐怕沒有人了吧。而且，這次的書里居然還有本族譜——或許……他打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