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悅不是從小好到大的那種,小時候很長一段時間也是活在別人家小孩的給陰影里。
張嘉梅當時沒改嫁,跟著成悅住在老家一條胡同巷子里,巷子縱南貫北,每家每戶清早一開門就能見著對面正在拆門板子,打過招呼后各自忙著各自的生意,鍋碗瓢盆聲此起彼伏。
但張嘉梅恨那個地方。
五歲的成悅能隱隱感覺到,雖然當時并不太清楚憎惡到底是個什么具體的情緒。
張嘉梅開始拼命要求她學習讀書,除卻每天放學后例行的功課,她還得寫厚厚一疊課后習題。
當時巷子里孩子流行養那種小只麻雀,是掏麻雀窩的勝利品,灰不溜秋一只在掌心細弱地叫,成悅羨慕得不得了。
那時候張嘉梅跟她關系已經露了點不對的苗頭,感覺就像兩個客氣疏離的鄰居,雖然一日三餐照顧得無微不至,但母女倆中間的寒冰早深了三尺。
成悅小心翼翼把麻雀帶回去的那天是黃昏時分。
小丫頭背著快高過她腦袋的大書包飛一般往家直沖,書包里文具盒發出炒豆子一樣熱熱鬧鬧的噼里啪啦聲。
不知道是太高興還是跑得狠了,成悅到家口時整張臉紅成晚霞的顏色,眼睛在夕陽下亮晶晶的,像兩塊大大的黑曜石嵌在里面。
她停在門口,把合了一路掌的雙手攤開,視線里猛地鉆出一只毛茸茸的小腦袋,頭頂灰溜溜的毛還很稀疏,豆眼滴溜溜地瞎轉。
是只小麻雀。
成悅輕輕拿手顛了顛,笑出嘴角一串漩渦。
想著給它個什么樣的家,偷偷藏起來還是跟張嘉梅協商——
頭一抬,就看見門口繃著臉一聲不吭站著的人。
張嘉梅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精致的臉在看到成悅手里捧著的東西的時候瞬間扭曲,她閉眼深吸了口氣,才說:“悅悅,你怎么把這個東西帶回來了?”
成悅把麻雀重新合上,語氣不太確定,“我不能帶回來嗎?”
“這些東西既不干凈又影響學習,悅悅乖,把它丟掉好不好?”
剛說完,掌心里的生命像感受到來自外界的威脅般拼命扭動了幾下,像要掙扎著逃離成悅的束縛。
活生生,溫暖的,有血有肉的,在她掌心挪動。
成悅說:“我不。”
綿軟的聲音里有固執跟偏執,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忤逆張嘉梅。
張嘉梅快氣瘋了,靠著門板子的身子輕微顫抖,形象氣質也顧不上,指著成悅就尖聲咆哮,“我說最后一遍你給我哪里撿的就送到哪里去,除了學習這些歪門邪道一個不許沾!你聽到了沒有!”
成悅沒動,合著的掌心依舊合著,垂著腦袋,背影在落日下單薄又執拗。
張嘉梅深吸一口氣,“好!你不聽是吧!”人走過去,成悅只感到手掌被一股大力扒開,隨即那點溫暖離體。
成悅看見小麻雀被張嘉梅以怪異的姿勢擰在手中,她瞪大眼睛恐懼地搖頭,“別,媽,我聽你的,我這就送回去!你先把它還給——”
“啪——”
血肉撞上墻壁的悶響,如同一把鈍重的刀斧重重砍在成悅心上,因為不夠鋒利,所以每一下都撕扯得心臟驟縮。
連同麻雀被一同摔死,成悅覺得心里某個地方啪嗒一聲,熄滅了。
“這就是你藏著掖著的原因?”聽完大概故事,阮燦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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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不識
阮燦:怕什么,現在有我保護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