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測日志：
一通長久的休眠過后，我順利地來到了2099年——地球的未來。
霍莫暫且是對的，地球的文明沒有毀滅——暫且。不過依我看，賽博空間若以不加管制的速度繼續發展，人類怕是沒幾個會留在現實世界了。機器誰維護呢？設施誰管理呢？大自然也會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奪回本屬于她的一切。地球文明的前途，依舊風浪不小啊。
嘛，說得有點多了。
我倒是成功把武英辛騙進了擬真引擎，但他應該在見到小晶的一剎那就能發現……這一切，都是虛假的。
原諒我撒了個謊，但這也是善意的。優瑞卡如果通知到位的話，尤文夏也該順著網線過來了。
但愿我的計劃順利吧。
——林杰宇
“請問……你，是誰呀？”
你是誰呀？
“我？”
……
是誰呀？
“我？我是……”
……
誰呀？
“我……我是……誰？”
……
小晶倍受驚嚇的樣子，似把自己看作成高大、奇怪又魯莽的陌生人。武英辛頓時一臉茫然，不知所措，甚至顧不上自己前撲未果半趴在地上的身體。
“小晶……你，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認識我了？”
武英辛緊盯著小晶的臉，反反復復地自我確認，不會錯的，可又錯在了哪呢？武英辛想不明白，小晶也理解不過來。一切發生地太過突然。除去向后退步的本能自我保護以外，她也沒有別的選擇。
“小晶，是我，我是武英辛，那個能看見鬼的小孩兒，你的好朋友，你一點都不記得了嗎？”
武英辛死擰著爬上前去，得來的只有小晶的更加疏遠。
幾十年來，這般結果，幾個動作，心碎一地。
腳踏著平地卻如墜入了深淵，自閉而去的心見不到任何的光明。就連周遭的場景，都十分的應景。崩塌的崩塌，破碎的破碎，黑暗漸降臨，數據不成形。天災人禍在內心崩潰的這一刻，無所謂了，任之沉淪。
“振作！振作起來啊！你的人格數據要是也隨之崩塌，引擎會反噬到現實中去的！”
這個聲音，不是小晶嗎？她怎么沖過來了？滿臉焦急惶恐不安的樣子，正叫喊著什么。
“數據……崩塌？引擎……反噬？”回過神來的武英辛，這才注意到——周圍不斷瓦解著的場景，破碎的渣滓，解體成數據，一堆又一堆，累積成了一片片的垃圾文件。
“數據？電腦？假的？？？”一口惡火燒到了武英辛的眉梢，促使他奮力站起，怒吼而出，“你媽的，為什么？！”
回音傳去，破片四起，剛剛還崩壞的場景，轉瞬之間，全全復原！一念之下，陽光普照，花香蝶舞。如此速度的數據恢復，怕是比人工智能的運算都快。
小晶在經過這垂死級別的一驚一乍后，更是連抖帶喘，哭笑不得，不知該以怎樣的心情去審視面前這火冒三丈的怪蛋。但怕他情緒不穩，波動過大，再度對模擬出來的虛幻空間產生毀滅性打擊，小晶不得已去主動提防：“冷靜！冷靜！請你冷靜下來！剛才的情況不要有第二次啊，我遭不住哇！”
看到兩手合十懇請著自己的小晶，武英辛一時間也是十分的無奈。諸多復雜的情感順著脊背紛紛都上沖，上頭了，暈暈乎乎地也就坐下了。
“哎哎哎！你怎么了？沒事吧？別搞出什么大事來，別嚇唬我呀！”還沒怎么著呢，倒是把小晶給嚇得夠嗆。
但看武英辛面目呆板，兩眼發直，雙手癱軟，渾身無力的樣子，是在懷疑人生沒錯了。
“假的……都是假的？是這樣嗎……感覺自己，像被騙了一樣。哼……可惡的林杰宇！”
……
……
……
花園以外的地方，純白色的虛無空間上，漂浮著一塊四四方方的固體模型。其表面貼著粗糙如稀飯的紋理貼圖，寒酸的感覺是災后重建的模樣。模型之上，還有兩人。剛剛數據崩塌的驚險景象，全收入了他們的眼中。
“太懸乎了吧！在擬真引擎中陷入絕望的感情，可了不得！要是連人格數據也跟著崩塌的話，這人在現實中，就玩完了！他是不是直接跳過了新手教程啊？！”黑風衣白兜帽責罵著的青年，正是剛順著網線趕過來的尤文夏。
林杰宇在一旁，紅著臉直撓頭：“怨我怨我，是我急匆匆把他塞進擬真引擎里的。話說，現在模擬出的這個場景，是不是不太對啊？”
尤文夏調出開發者控制臺，審視了數據，嘖嘖稱奇：“整個空間場景根本就不是他自己模擬出來的！是系統搜尋的相似檔案！”
“為啥呀？”
“若想用擬真引擎模擬出場景，需要使用者用頭腦主動去想象、去描繪，系統接收到你的腦電波信號，才能給你做出相應的場景。”
林杰宇聽后，大為震驚，而后又略顯失望：“什么？主動？所以說這玩意兒不能讀取人的意識與想法嘍？”
尤文夏這話都聽愣了，“賽博空間僅僅負責上傳人的意識，相當于把人放入了另一個世界，這個你不知道嗎？要是賽博空間能做到讀取人的想法，這個世界還有沒有秘密可言了？加密又該怎么搞？”
“謝特……我還以為你們人類搞出了一種可以不抽空大腦就能讀取思維的高科技呢。原來和其他星球的虛擬文明一樣，害我白激動一場……”林杰宇小聲嘟囔著。
“你剛剛說什么？”
“沒什么，繼續說正事吧！為啥擬真引擎會給武英辛調出相似檔案啊？”
“數據不夠啊，世界什么樣，人物什么樣，人什么性格，這個叫武英辛的……九旬老人，想都沒想！從他腦子里輸入的信息，只有小晶，小晶，各種小晶。系統生成不了，自然就得搜索相似的。這份檔案，是3個月前，黎天晶的父親黎永華用擬真引擎創建的。檔案里，根本就沒武英辛什么事，模擬出來的小晶當然不認得他。”
“我去……這倒霉孩子真不讓我省心。”
“除了這‘九旬老人’武英辛，還有你！”尤文夏十分嚴肅地望著林杰宇，“我不記得見過你，‘天國’里也沒有你的數據。你有通過‘霰彈槍’來到‘天國’嗎？如果沒走程序的話，你是怎么繞開加密找到‘天國’的？”
“這很輕松的啊！”林杰宇得意洋洋，沖著尤文夏打了個響指，“就是這樣。”
“？？？”尤文夏還真沒看懂這波操作的意思，“你……你干啥呢這是？”
“沒什么！我還不準備告訴你。對了，文夏，現在幾點了？”
“？？？”尤文夏先是發愣，后調出時間窗口瞧了瞧，“夜里9點45……不是，你要干嘛呀？”
“沒什么沒什么！可以和我繼續觀測武英辛嗎？那孩子，是我的實驗樣本。”
“我……”尤文夏算是見識了，這個世界遠存在著比自己還瘋狂的人，“不是，你能先跟我解釋解釋，你帶進來的這個‘九旬老人’是什么情況嗎？”
“這個……說來可話長了，我盡量給你簡短解釋吧。”
……
……
……
小晶眼看著癱坐在地越漸消極的武英辛，系統為她生成的人格，著實令她有點不忍心，便學著他的動作，坐在一旁，試探性地和他說起話來：“你說，你是小晶的朋友，對嗎？”
武英辛笑了，但笑得很奇怪：“是啊……是啊……可好了。想當年，你是導航，我是小學生的時候，就可好了。”
“導航？”模擬小晶聽后十分好奇，“我怎么會是導航呢？這是怎么回事啊？”
武英辛漸漸有了興致：“你想聽嗎？”
“當然想啊！”
“那……我就給你講講，我和小晶的故事吧。最開始的時候啊……”
……
……
……
“然后呢？你剛剛的說法并沒解釋為啥武英辛會長生不老啊！”尤文夏可謂是目瞪口呆，奇疑無比。
林杰宇并沒回答他的問題，轉而又問起了時間：“文夏，幾點了？”
“我……給你自己看！”文夏有點跟不上節奏，一把將時間窗口扇到了杰宇面前。
杰宇看后，托托下巴，露出了十分來趣的表情：“嗯……就快到點了呢。”
“然后呢？多說點細節。”
……
……
……
“然后呢？你們真的去環游世界了嗎？”
“真要是去了，我何必苦苦找你呢？我現在啊，正是在替你旅行啊。從國內到國外，從過去到未來……全世界我都找遍了，卻只在這里遇見了你。”
武英辛同模擬小晶愉快輕松地閑聊著，垂柳樹下，小長凳上，微風拂過飄來花香，令人懷念起那大樹湖畔下的景象。
“小晶啊，你是不是只見過這里的花園啊？”
“外面的世界很大嗎？你能活這么久嗎？為什么你不會變老？后來又發生了什么？快講給我聽啊！”
小晶不再緊張懼怕，倒覺得面前這奇人，為她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確實，長時間限制在檔案里，模擬小晶甚至連賽博空間的虛擬世界都不曾踏入。經武英辛這么細致一講，她更加好奇，水汪汪的大眼睛如星海般頻頻閃爍著光芒。
呲牙笑著的武英辛，也像個沒長大的小孩兒，同他那高大堅實的成年身軀，百般不搭。無論是現實，還是在虛擬；無論是魂靈，還是程序，武英辛都像是專門為小晶而存在一般，耐心又溫柔，為虛擬小晶大幅度地描摹出更加精美的畫卷。
……
……
……
“算了，我也不打算問你‘九旬老人’的秘密了。你能不能告訴我，你頻頻盯著這時間是為什么？”尤文夏與林杰宇的語言，根本就沒在一個頻道，他快要放棄嘗試了。
“我說過，武英辛是我的實驗樣本，我在觀測他。”
“所以，能麻煩您好好說說，您的實驗和時間有什么關系嗎？”
眼看著時間窗口上顯示的數字，9點59分，就快要接近十點整了。
“這個嘛……我沒時間解釋了。不過我勸你做好心理準備，我可不敢保證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清閑與快樂越漸熾熱，沉默與緊張便更加冰冷。
倒計時已然開始……
英辛與小晶似聊到了什么有趣的話題，兩兩靠在一起正哈哈大笑著。可武英辛突然全軀一震，毫無征兆，上翻起眼珠，抖動劇烈。周身的情景都隨他亂顫，與出BUG后的嚴重錯誤如出一轍，可把小晶驚嚇得不輕。
時間窗口“嘀”聲響——深夜十點整。
“來了！”
……
武英辛身沖小晶，霎然扭頭，憔悴面色，勝似喪尸，呼啦一下站起身緊接著就朝小晶撲去。
“啊！！！”
若不是小晶身體靈巧，尖叫的同時猛力后跳，她就要被武英辛撲倒在身下，后果也將不堪設想！
好在，就目前的現場來看，僅僅是武英辛臉貼地來了個平地一摔。但緊接著，他抬起頭，大聲呼喊著小晶的名字，下巴脫臼口能吞人，身體扭曲四肢翹起，猶如異形開始變異！
“我的上帝呀！怎么回事？！是系統被病毒入侵了嗎？”
這種極度“真實”的恐怖現場，遠觀也令尤文夏恐慌，他立刻檢查起系統的代碼，紅字報錯，刷刷不止。身臨其境的小晶更是在花園里到處驚跑，哭喊哀嚎。
然而武英辛的扭曲與變形仍在加劇，七竅冒出一串串長條狀的冗雜數據，拼接聚合，形狀難云。是一張張牙尖咆哮的丑惡鬼臉，噴吐著深紅，腐蝕了土地，不斷膨脹，闊如雷云，一點點將美好的景色，玷染地像血紅的地獄。
林杰宇眼珠子快瞪掉了，事態的發展遠超他的想象，使他不禁感慨：“原來……惡靈上傳到賽博空間，是這樣的一番景象啊……”
“惡靈？你造孽呢！”尤文夏慌亂地輸入著代碼，手速快到能燃起烈火，“擬真引擎會被他吃掉的！賽博空間都有危險！這是被多少惡靈附身了啊？就一點沒做過驅魔嗎？！”
林杰宇已不能再旁觀，高舉右手，兩指摩擦：“都別慌啊，事情在我的掌控之中呢。”
然而，響指過后，毛都沒有。武英辛依舊在扭曲膨脹，步步逼近無助的小晶。
“啊嘞？什么情況？”林杰宇這下可有點慌了，汗珠嘩嘩地往下掉。響指打向，一下不行，打兩下；兩下不行，雙手一起打。可那根本就是普普通通的響指，不再有任何的奇幻效果。
“哎？不管用了？！開拓者！開拓者我命令你干什么你沒收到嗎？？？”
一旁忙得死去活來的尤文夏，真是看不下去了：“成啦！別胡鬧了！如果你真是啥網絡大神，最起碼的知識你橫得有吧？擬真引擎的一切情況，皆由使用者的所思所想決定。這么多惡靈全想擠著進來，不管管它們，問題可不是駭入系統就能解決的！”
林杰宇仰望那風暴般的巨云，渺小到身為外星人的優越感全無：“不行！局面快要控制不住了！尤文夏，你有辦法限制他的活動嗎？！”
“你真會給人找活兒！”尤文夏拍腦袋呼哈大喘氣，“引擎限制……擬真引擎收到使用者的數據后，是使用起源4代引擎制作地圖渲染環境的，我可以用作弊碼呀！”
仿佛是有靈感的閃電穿過文夏的大腦，他立刻打開開發者控制臺，輸入了三串極簡單的代碼：
sv_cheats 1
ai_norebuildgraph 1
ai_disable
……
回車按下，瞬間靜止！風平浪靜，效果顯著！
剛剛還在不停膨脹的惡靈巨云，像是被某種力場限制在原地，根本動彈不得。
林杰宇雖連操作都沒看清，但也大呼過癮，拍手叫好：“喔！可以啊！你這2099年的小黑客，還真有點東西！”
“夠了！！！”一通折騰過后，尤文夏怎可能心平氣和，“你簡直就是活撒旦啊！是來給‘天國’降下災難的嗎？”
出乎意料的是，林杰宇不僅毫無懼色，還伸手堵住了尤文夏的嘴：“真抱歉，是我功課做得不夠，場面沒控制好。你希望這場危機解決，對吧？見識了你的本事，我相信你建模造地圖的速度夠快，再幫我個忙，造張有湖泊有大樹的地圖，謝謝啦！”林杰宇將數據包塞進了文夏的懷里，“具體怎么造，里面有示意。后面這張牙舞爪的大家伙，交給我處理就夠了！”
林杰宇又一個響指，傳送到了小晶的身旁。獨剩下手捧數據包的文夏，大小眼瞪著，原地發愣，仿佛是撞見了玩命的神仙，根本不可理喻。
……
林杰宇來到了小晶的身邊，見她已被嚇得窩在墻角，縮成一團。面前的黑云雖被限制了行動，但仍然發得出聲——“小晶”、“朋友”、“小晶”、“找到”……還有一些細碎的只言片語，纏著那瘋魔般的鬼哭狼嚎，完全聽不出具體的內容。
林杰宇安慰著嚇壞的小晶，至其心氣平靜。后直面向跟前的巨云，兩手叉腰，面容淡定：“英辛啊……有些話，我真不想破開了說。把你作為實驗樣本，隱瞞了你很多事情，我是該跟你道歉。但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吧，你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嗎？口口聲聲地說著，你為了小晶環游世界；你為了找小晶，踏遍全球。呵呵……”林杰宇低沉下頭，瞬間收起笑容，面如鐵兵，“我調查這事也挺久的了，雖還沒有足夠的證據。但看看吧，看看你把小晶嚇成了什么樣子？看看你自己變成了什么樣子？我就跟你直說吧。”
……
“一直以來，你所尋找的，那謀殺小晶的極惡罪犯……就是你啊！武英辛！！！”
……
下章預告：
“你騙人……你騙人……騙了我那么多次……你一定在騙人！”
……噠噠噠噠噠……
“這地方，你一定忘不了……時間夠長了，該結束你的旅行了。”
……噠噠噠噠噠……
“能不能把這些惡靈趕出你的身體，就看你的造化了。”
……噠……噠……噠……咚
下一章：旅行者之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