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節前先敘
中秋節前日,依舊秋高氣爽,風里夾雜著許多有關豐收的味道。傾微已經換上加了兔子絨的布靴,手里也是湯婆子和手爐換著拿。趁著官員休沐,她便打著送節禮問安康的名號帶著端娘去了佩府。
和傾府那扇能反光的朱漆大門比起來,佩府門口兩邊對立的石獅子被風雨洗刷得有些細節已經開始模糊,但有一陣古樸威嚴的的氣勢在。
傾微也不當自己是什么要緊貴客,便走得是一旁的側門。剛一進去便只看到管事領著兩個小丫鬟在等著自己,平日里老是拉著自己閑逛聊天的佩夫人卻沒出來迎自己。
“老爺和夫人去了城郊的莊子里賞月過節,夫人交代說若是傾大人您來了,就讓先佩郎君招待著,您還和往常一樣把這里當家看進行。”
管事說完就跟著另外幾個小廝出府辦事,倒是真沒把傾微當作外人,兩個小丫鬟領著端娘去準備吃食茶水,就把傾微一個人丟在前院里。
“佩湛廬小可憐怎么還在用功,整個府里就剩你了。”
發現佩府里只有佩縉泱一個主子后,傾微也不在收著斂著。她直奔佩縉泱的書房,看佩縉泱在讀書不理自己,傾微倒也不生氣,她輕輕一躍就坐到了佩縉泱面前的書案上,一條腿也踏在書案邊沿,絲毫不顧忌舉止禮儀。
“愣著干嘛,趕緊把山南送來的橘子端上來,隨便給這屋子里添兩個小碳爐。端娘準備點心吃食的時候你們都有點眼力勁,別老站在一邊看熱鬧。”
傾微是佩國公府的常客,不過多半時候是被佩夫人拉去,單獨與佩縉泱見面的機會卻不多。今天好不容易抓住次機會,傾微肯定是不能輕易放過。
“聽到傾大人吩咐就去做吧,這里也不用伺候。”
佩縉泱把手里的書放回旁邊的一摞書上邊,順手把桌上鋪好寫了一半的宣紙也收起來,倒是給坐上桌的傾微騰出了更大一片。朝堂上都知道這佩家的郎君什么都好,脾氣最好。即使是現在傾微如此無禮放肆,他還幫著慣著。若傾微現在坐得是明終虛的書案,早就被人家從背后踹下去了,哪里還會幫著傾微支使自己的侍從。
傾微是中午才從府里出來,當時日頭正足,照著人昏昏欲睡,傾微就圖方便只穿了身單薄的玄色燕服,現在倒覺得有些涼颼颼的。
“兩位公主的事你辦得倒真是不錯,世人只當是陛下圈禁公主令其思過反省,無不稱陛下寬仁慈孝,誰知玉人化玉灰用了不到一個時辰。”
“世兄倒是一清二楚。”
“青灰廠出了個不講究的奴才,只要有錢就能知無不言。”
聽到此處傾微趕忙從桌上起來慢慢走到佩縉泱身側,為他又把那張寫了一半的宣旨鋪平,再用鎮紙壓好。看著佩縉泱沒反應,她又撿起硯臺上斜搭著的半塊墨,又往硯臺里加一小匙水,熟練地單手壓墨塊來回研磨。
“不用擔心,年玉鬢已經給你處理好了,估計那奴才現在連灰都不剩下了。”
說著佩縉泱拿起筆架上擱著的一支筆尖還有些濕潤的毛筆,抬手蘸了些剛研出的墨汁,續著寫了一半的詞往下寫。
年玉鬢收集線索用得多是自己選出來培養的細作,像這樣買主求財的奴才,他用過后哪會給自己留隱患。這次公主之事傾微做得著實順了陛下的心意,也大多符合年玉鬢的想法,所以年玉鬢便趁官吏中秋休沐,替傾微除掉了這吃里扒外的奴才。
“那世兄還有何指教?”
“太宗高宗振長策而御宇內,而西北、西南邊塞卻多狼煙烽火。至成宗時,則以交流通商安撫之法安穩邊塞近兩百年。為君者智仁,為臣者忠孝,為民者自然長安長樂。我之所愿,陛下之所想,年玉鬢之所求,又有和差別。”
“世兄道深而術廣,碧葦受教。”
佩縉泱說著但手里的筆卻沒一刻停頓,眼看著一首長詩便現于紙上。
“前幾日有個表弟從揚州帶回來幾個琵琶伎,其中有一個在家宴上奏樂佐酒時念了一首詩,雖是佳作,卻沒在現存的幾個詩集里記載,有些可惜。”
大概就是家宴上樂伎彈琵琶佐餐吟誦幾句詩人佳作,別人都在飲酒劃拳、高談闊論,而勤學善思的佩湛廬卻將琵琶伎吟誦的詩句整首背誦了下來,何其風雅啊。傾微想著當時佩縉泱默默記詩的情景,忍俊不禁。
“你看全詩九段三十六句,四句一韻,結構嚴謹,字雕句琢,形式與內容結合得倒是和諧。我也是想起明日便是中秋佳節,所以便把詩句謄在紙上。”
“詩雖然是好詩,可意境略凄清冷寂,與中秋節哪里相稱,世兄不如寫些花好月圓人長久的。”
佩縉泱聽后也沒反駁,便又把紙對折了三兩下,也插在手邊那摞書里。花好月圓人長久固然是世上多數人所盼望的,可又有幾人能全部包攬。花開花謝,月盈月缺,人來人往,都是時間寫給長風流水的戲文,哪里是凡人可以得到的。
想到此處,佩縉泱又在心里默默感嘆了一下這首詩的高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