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出宮
翌日,我套了件淺紫色玉羅輕紗,斜倚在臨窗的貴妃榻上,三千青絲隨意灑落,嫻靜淡雅的翻看著手中的雜文怪談。
在我的面前還有許多和手中一樣的綠皮冊子,皆是我遣人尋來消磨宮中歲月。
綠靈將一支碧玉簪輕輕插入我的發髻,俏皮的沖我眨眨眼:“娘娘,你猜猜,我聽到了什么消息?北華宮那位昨夜可是折騰了一宿,據說她那臉上身上起了密密的一層紅疙瘩,沈太醫道從未見過如此嚴重的花粉過敏,好多宮女私下也傳開,說那江南的七彩蓮莫不是朵毒蓮,不然平日里好好的怎就突然發疹了。不過依奴婢所言,這壓根是那個賤人無福消受,這不,連上天都瞧不過眼了!還真是可惜了那張狐媚的小臉蛋,這回看她憑什么勾引太子殿下!”
纖若蔥白的指尖不緊不慢的揭過扉薄的紙頁,我淡淡一笑,知那藥粉起了作用。
微閉雙眸,絲絲涼風沿著菱花紋木的楠木雕窗往里吹,吸一口氣,仿佛億萬個毛孔舒展開來,心也似風,飛過那重重宮殿,飛向那遼闊的大地,我猛一睜眼,“你可知,這云都都有什么好玩好吃的?”
綠靈啊了一聲,貌似有些跟不上我的節奏,“娘娘,你不會是想……”
沒錯,我肯定的點點頭,我要出宮。
綠靈當下面色一萎,“娘娘,您忘了么?殿下昨日剛下令,半月不許踏出宮門半步。”
我輕蹙柳眉,嘴角勾起一陣冷笑,這皇宮還能擋得住有心人嗎?
半個時辰后,在我的威逼利誘下,我站在了熱鬧的玄武大街,綠靈亦步亦趨的跟著我,主仆兩人一個化作風流公子,一個扮成隨身小廝。
云都不愧是繁華錦繡之地。
路上人來人往,香車寶馬絡繹不絕。
有畫舫游船漣漪陣陣,亦有街頭雜耍叫賣不斷,還有說書者拍案而起道奇人異事,更有樓前觥籌交錯、吟詩作對間唯顯風雅,喧鬧之聲此起彼伏。
我一收折扇,連日來在深宮的壓抑憋屈一掃而空,大踏步的進入一家酒樓。
只聽“啪”的一聲,有人拍案而起。我心下好奇,循聲望去,一眼就見到了正被一堆人圍在正中間那桌。
拍案而起的是位油膩大叔,長得濃眉大眼,滿臉的胡碴子,給人一種豪邁不羈之感。
我眸間劃過一抹玩味,招過綠靈,找了個離他們不遠不近的位置,饒有興致的坐下看戲。
只見那油膩大叔微微站定,義正言辭道,“縱觀三國,我大云最是強盛,全靠當今陛下以賢德御人,豈料那段家自持陛下昔日之師,將南疆兵權據為己有,令朝野震蕩,實在可恨!”
“文兄說的不錯,段家仗著從龍之功,府中公子也多有欺民霸女,著實欺人太甚!”
“可惜了風侍郎,乃前年新科狀元,真正才華橫溢,有經天緯世之材,不過在朝堂上略有提議,就被段黨瘋狂打壓,若非太子殿下一力力保,只怕連個功名也保不住,但是仍舊落得個流放通州的下場!可憐可嘆啊!”有那知曉事情經過的,在一旁搖著頭惋惜。
這時,一位藍衣公子,優雅的站出,拱手四顧作了一揖,“各位對風某的維護,在下感激不盡,大丈夫立身處世自當以國事為己任,風某實在不值一提。只可惜朝中段黨領立,蒙蔽圣聽,幸得太子英明,我大云國之大幸!”說罷,他朝著皇宮的方向再度拱手一拜。
“太子英明!”一時間稱贊太子的聲音一陣高過一陣。
我正悠悠的抿了一口茶水,什么鬼?那個傲嬌的云天澤英明?聞聽此言,撲哧一聲,我驚的一口水噴了出來,剛好灑了綠靈一身。
“娘娘!”綠靈眼睛睜大,純澈的眸委屈的寫滿了控訴。
我急忙拿毛巾替她擦擦,一邊暗道幸好這丫頭那聲“娘娘”聲音輕微,一邊又不禁鄙視自己的失態。
心思百轉千回,不過一念之間。再次抬起頭,我尷尬的發現,一大廳的人都憤怒的盯著我。
為首的油膩大叔瞪的最兇,斜著眼發怒道,“哪里來的小白臉,你敢對太子殿下無禮!”
這就算對太子殿下無禮了?果然是莽夫,我扯了扯唇十分無語,徑自理了理衣裳,端正坐態,任炙熱的視線滑稽的似欲洞穿衣角。
場面靜了一靜,油膩大叔與藍衣公子對視一眼,風子逸上前一小步,朗聲道,“鄙人與在場其他諸位,皆對太子殿下崇拜至極,這位小公子可是有與眾不同見解?不妨說來聽聽。”
一上來就是崇拜太子、不同見解,這位風公子雖未粗魯言語,但語氣里依舊咄咄逼人,似乎我若要敢說一點不好,他就能吃了我似得。這萬惡的皇權,培養的都是哪門子書呆子,今日我要是解釋不清,怕是難離此地。
暗道了聲麻煩,我整整情緒,波瀾不驚道,“當今圣上日里萬機,太子殿下賢惠英明,在下也是十分崇敬,只是——”
我不緊不慢的抿了口茶,語氣陡然一冷,“在下對風兄的舉止卻不敢茍同!說句不地道的話,簡直愚蠢!”
“哪里愚蠢?”風子逸皺眉,臉色不悅。
“正所謂水至清則無魚,過猶不及,反受其亂。”
“還請公子賜教。”
隨意靠向椅背,我清淺一笑,“第一,風兄憂國憂民,為求朝野安穩,上諫收回段家手中兵權以增皇權,其心可欽。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塵,你怎知,不會出現下一個段家?”
風子逸臉色一黯,我搖了搖頭,繼續道,“第二,眾人皆知,先皇后出自段家,段國公不僅是皇上岳家,于當今圣上更有師生之情,對自己的老師發難,你陷陛下于何地?”
他臉色一白,澈藍的衣袖微微而動,攪亂了一池清雅。我心下有些不忍,語氣軟了幾分,“第三,段楚劉三家皆有從龍之功,楚劉兩家互結姻緣,段家有文有武,自先皇后逝去逐漸勢微,但仍能分庭抗理。現下朝中兩派互相制衡,試問,怎樣才算朝廷安穩?段家倒下嗎?風兄,是與不是?罰你去外地做官,冤是不冤?即便丟了官身又如何,聚眾訴說自己委屈,你與沽名釣譽之輩有何分別?”
風子逸臉色黑了又白,白了又黑,額頭上早已滲出層層冷汗,整個酒樓也是鴉雀無聲。
我折扇一甩,瀟灑的轉身離去,耳畔似傳來那位風侍郎的話語,‘’敢問公子姓甚名誰,師從何處?‘’
我傲然一笑,‘’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