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矛盾的生物,由一千年以前一位雷恩斯的無名學者提出,引發了一場持續千年的爭論。反駁的人很多,收效卻很少,就在這幾乎要稱為定論,只是隨著魔族一次次的入侵,這一類思辨類的問題都逐漸被擱置下來。
拉克現在的想法就很矛盾。這一次的任務不想去卻不得不去,有些人想見卻不敢見。身不由己,想要的拿不到,令人厭惡的卻如影隨形。拉克覺得自己快要被掰成兩半飛到兩個方向,同時又感覺自己像個被拴住的驢子一樣,只能原地打轉。
只是不管他如何掙扎,同時上竄下跳的,時間從來不會迷茫,它只會裹挾著世間的一切,大步向前。
天亮了,拉克終于知道,在這件事上自己自始至終都不會選擇的余地,只能背上傭兵常備的行李,繼續在這條不歸路上走下去。或許這也沒自己想得那么糟。
拉克作為領路人的一員,需要先去中央廣場上登記,中午和下午要出席多場會議,確定整體行動方針與一些細節問題。和帶領一隊低階獵兵先行探查周邊的格蕾莎幸運地錯開了。
拉姆克拉穆位于人類王國的西邊邊界,但在南北跨度上卻幸運地處于中間。
“呼~哈~”走在早春清晨的街道上,魔之月殘留的寒風還在侵襲著人類,拉克哈著熱氣去暖手,溫熱氣體卻在離口的瞬間霧化,但聊勝于無。
拉克順著人潮向廣場走去。
相比于邊境聯合最北端的芙拉福洛和最南邊的葛查木,拉姆克拉穆需要擔心的只有森林里數不勝數的怪物和時不時會出現的魔族。
魔族可怖的陰影已經籠罩人族大陸近千年,許多詩歌與故事記錄著他們可怖的外貌,人們經常用魔族來恐嚇不聽話的孩子,可真正面對魔族的時候,就會發現魔族的可怖很多情況下僅限于外表。
確實,魔族在體力、魔力適性等許多方面優于人類,正面對抗的情況下,即使最低等的劣魔也需要五個經過訓練的人類士兵才能對抗。
但魔族有兩個弱點。第一,他們人口遠少于人類,目前記錄中,最大規模的魔族侵略軍,兵員數只有千余。其次,他們無法抵抗人類世界的太陽,暴露在陽光下的魔族會不斷虛弱甚至死亡。這并不是無解的,樹木和遮光術一類的方法可以讓他們支撐到夜晚。魔族可以依靠樹林在白天進軍,可密林中的猛獸對一切入侵者都不友好。
森林那么大,不可避免地會混入魔族的游擊兵,少數的輕裝兵力難以攻擊城市,但那依然是強力的魔鬼,特化單兵能力、行蹤不定的游擊兵會對這次行動增加許多風險。獵兵們從來不需要領路人,他們的頭腦就是最好的地圖。與獵兵不同的是,用來對抗魔族士兵的傭兵對每日監視的森林缺乏足夠的認知。
傭兵的指揮官們需要有人來給他們指路,他們很清楚地圖與實際地形總是有出入的,對于行蹤不定的游擊兵來說不被記錄的小型巖窟會是絕佳的伏擊點。
雖然獵兵和冒險者都是很好的領路人,但不屬于一個系統的外來人總會存在認知、管理和交流上的差異,同時,習慣刀頭舔血的傭兵更傾向于相信同類,也就是同為傭兵的拉克這樣的人。
傭兵和獵兵,以及冒險者,雖然都由協會統一認證并登記,卻不屬于協會的勢力范圍。協會更像是一個認證和后勤機構,而且不屬于任何國家,傭兵和獵兵卻和當地的軍事、民生有重大聯系。或許,正是因為絕對的中立,協會才能同時得到多方的信任。
當然,真正的絕對中立是不會存在的。協會為了保持自身的中立性使用了許多手段。比如,與和各種勢力牽扯比較深的傭兵、獵兵劃清界線,內部人員只選用不受出身和國家牽制的冒險者,也因此有冒險者協會的稱呼。在兩個人類或亞人國家的沖突中不偏袒任一方,承諾期間盡力維持協會正常運轉。魔族和魔物信息只按等級公開。諸如此類。
協會內部也有自我制約的手段,在此就不介紹了。
可協會終究是人組成的集體,能真正無拘無束的人永遠都是少數。縱使突破凡人的界限,成為傳奇,亦或更進一步,窺視神域,還是會被自身的喜惡、正義、信仰、責任或是親人朋友所束縛。圣人如此,何況凡人。
人就是如此的受限,所以才會追求自由;的不完美,所以才會追求完美;有了不公平才會尋求正義。現實與追求,或許就是人的矛盾體現。
咳咳,扯遠了。
基于上述理由,獵兵和傭兵之間的協作協會插不上手,他們自己又談不攏,只能各自干各自的。不過這樣就很容易壞事,就好像左腳要往右走可右腿偏不讓,最后只可能是摔跤這一滑稽的結局。
考慮到這樣的局面,協會便利用自身的公信力,推出了仲裁業務。起先是用來調和戰職者之間的矛盾和沖突,之后逐漸擴展直商業和民用方面,但出于中立考慮,有不可觸犯當地法律的大前提。這也是日后協會在任務報酬中收取手續費的前身。
協會的仲裁分為兩種,當地仲裁和異地仲裁。前者是由隨機抽選當地協會成員進行仲裁,一般是不會有什么偏頗。而當遇到大事件時,為了尋求外力幫助,便會啟用異地仲裁。當然這次算是個大事件。
在一幫亂哄哄的傭兵中找一兩個外鄉人不是什么難事。
拉克很快就在議事廳的某個無人角落里找到了那個陌生的身影,嬌小的身軀被長袍完全遮住,坐在箱子上的人影足不著地,手中玩弄著什么東西,長袍的下擺有規律的搖晃著,很孩子氣的動作。
拉克覺得自己這些人的前途更加無望了。只是那個孤零零的身影讓人有些……
自覺沒有看孩子義務的拉克很快走開,和自己的同類站到一起,雖然那些人表現出十分不情愿的表情,可還是必須要和自己站一起,爽。
放眼望去,能站在這里的都是佩戴黃石的三級傭兵,通俗的叫法是傭兵長。而能夠坐在長桌上的都是橙石的四級傭兵。位列長桌盡頭的就是那位坐鎮拉姆克拉穆的紅石,五級傭兵,在國家議會上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的維克多城主。他即是拉姆克拉穆傭兵團的一把手,同時還兼有保衛拉姆克拉穆的重任。
這一次的任務維克多不會隨隊伍出城,實際上,維克多已經有十幾年沒有離開過這座城市了,作為一個可能直面的城市,留下一張強大的底牌永遠不會錯的。
什么?你問拉克是什么石頭的?曾經的綠石,說好聽點是二級傭兵,說難聽點那叫高級炮灰。現在連炮灰都不如。拉克今天出門時就沒有帶自己招搖撞騙時唬人用的牌子,如果不是拉米莉絲給他開了后門,他就和克勞德一樣,連報名資格都沒有。
“咚~~~”正午的鐘聲響起。一般的日子里這是傭兵們結束訓練和換班用餐的時候,有許多人的肚子都準時響起。
沒有人笑得出來,頂頭上司在場固然是一個方面,但更多的是優秀傭兵的本能,反派死于話多,而最好的軍隊最是沉默,后面這一句是舊帝國將,無口的拉莫斯,用無數鮮血證明的,當然是敵人的。
或許這也是一種默哀,傭兵的每一次集團行動,傷亡是無法避免的,有人會從此結束他們的傭兵生涯,也有人得到永恒的安寧。
向死而生,便是傭兵最真是的寫照。
“咳。”城主維克多咳嗽了一聲,正午寂靜的大廳中隱約能聽到回音,“會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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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利威爾曼作為獵兵隊的外援,正在城外的獵兵大本營中。他要面對的是獵兵隊的隊長,吉格諾?卡米爾?賽洛。
吉格諾并不是人類,這個從外表上就能看的出來,不足利威爾曼一個大腿高的吉格諾,卻有著垂到胸口的胡子,這是小人族才能做到的事情。
小人族不僅身高如同人類幼兒,就連長相,壽命都相差無幾,平均二十五年壽命的小人族總喜歡擺出一副很老成的樣子,手短腿短,只能勉強摸到頭頂,做事情總是急匆匆的樣子,看上去可愛九分,一分扣在胡子上。
“利威爾曼閣下可真是見多識廣啊。”吉格諾一直在和利威爾曼攀談。順帶一提,小人族的好奇心無疑是智慧種族里最旺盛的。
“哪里哪里,我只是恰好知道一點,這都是拉潔愛爾殿下教我的。”利威爾曼表現的很謙遜,“而且和吉格諾大人比起來我還有些嫩吶。”
“什么大人不大人的,我可比不上維克多那個大手腕。能管好這一隊人,讓他們盡可能多的回來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吉格諾飲下一杯酒,酒壺差不多和他腦袋一樣大。就這一杯下去,吉格諾便顯露出醉意。
“沒有的事,維克多大人雖然有力量,但您完全可以取而代之。再者說,駕馭人類的方法不止一條。”
“冒險者,要……要注意自己的立場。”吉格諾接著酒勁厲聲說到。
“我不是在以仲裁人的身份與您交談。”利威爾曼摘下了斗篷上的兜帽,露出了和“拉潔愛爾殿下”近似的種族特征。
“哦,我懂了。”吉格諾眼睛瞇成了一條縫,“那是筆好買賣,可你能得到什么呢?”
利威爾曼笑而不語。
“容我考慮考慮。”吉格諾就此離席。
“我相信我會等到我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