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啊,過癮。”格蕾莎仰頭,一口飲盡大杯的啤酒,“老板,再來一杯。”
“好嘞。麥克雷,趕緊給客人送過去。”旅店老板用高昂的聲音呼喊到,勉強能與充斥著噪音的環境相抗衡。這里與其說是旅店,倒比如說是提供住宿的酒館,隨著天色逐漸變暗,人聲反而愈加嘈雜,那些是結束了一天工作的傭兵和值夜傭兵在這里交接班。
在克勞德和格蕾莎進來的時候,這里面已經座無虛席了,那時候店老板正大吼著,催促麥克雷等一眾下手加座位。克勞德想再等等,或者再另找一家。但格蕾莎說一不二,決定了在這里就不浪費那么多功夫,其他家也不會好多少。
“沒問題,我有我的方法。”
格蕾莎的方法就是,抽出身體兩側的小刀,隨手擲出一個,刀身刺入不遠處的桌子的正中心。桌子周圍的人看向了這里,先是上下看了看格蕾莎,然后瞟了下克勞德,便爽快地讓出了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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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把刀是不是有點多啊。”有過豐富冒險經驗的伍德還是懂一些弓手的基本知識的。
“老爹啊,不會雙手劍潛行近戰的弓兵是很丟人的。”
“是嗎……”伍德覺得可能是時代變了,不覺有些傷感,同時懷念起了過去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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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們,上道。”格蕾莎的方法真是……簡單粗暴。克勞德找不出更貼切的形容詞了。
“克勞德兄,要是沒有你在,他們可不會那么聽話,感激不盡吶。”
克勞德對此表示無法理解。不過既然有了空位,就不能浪費。兩個人落座后,兩大杯脾酒便被端了上來。緊接著,格蕾莎開始了她的豪飲。
在克勞德的印象中,酒館的老板都對格蕾莎這樣的酒中豪杰十分熱情,畢竟能帶來更多的收益,但物極必反的情況總是存在的。就像現在格蕾莎一個人耗空了這里的存酒,沒有酒了,其他昂貴的酒水這些普通傭兵又消費不起,客人們不得不掃興而歸,并且以后好幾天都沒辦法營業,人氣的虧損是無法避免的了。而且格蕾莎只是喝酒,導致酒館食物的銷售量下降了不少,克勞德都有些哭笑不得。
客人走光了,店老板索性給員工放了個假,自己坐了過來,帶了一瓶私藏的酒。三個人便聊了起來。
克勞德請格蕾莎喝酒并不是無償的。酒館本身就是一個消息傳播的地方,每條消息背后都可能蘊藏著巨大的商機,就算不能一夜暴富,那么多了解附近的情況也是好的,更何況自己還是初來乍到。雖然人幾乎走完了,但不能放過任何機會,這是商人的本能。
店老板名叫諾恩。與喜歡發音優美又拗口的精靈不同,發音短促而有力的名字很受矮人們歡迎。自信滿滿的矮人,他們在自報家門的時候總喜歡直接吼出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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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你認識的矮人里面有叫諾恩的同行嗎?”旁邊的酒客突然問到。
“沒有。安靜,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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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們哪里來的?看來是經常來這里走動的。”諾恩只給自己倒了一杯,獨自飲下,矮人沒有給別人斟酒的習慣,這種行為在他們看來是瞧不起人的表現。克勞德也算是出身上流社會的,對各種交誼禮儀,包括異族的,都十分清楚,他象征性地給自己倒一杯,但沒有飲用。
“格蕾莎,是諾拉村那邊過來的。”“克勞德,只是哈德那里的商人。”格蕾莎和克勞德分別回答諾恩的問題,表明兩人只是偶然遇見的。
“姑娘是來應征的?”諾恩繼續問到,他對酒量驚人的格蕾莎很感興趣,幾乎無視了克勞德這種隨處可見的人類。
“是啊,事發地離我們那里還挺近的,不來看看總有些不安。”
“一般春季是不會安排大型狩獵的吧?”克勞德試圖進入其他兩人的對話以獲得自己需要的信息。以提問者的身份低姿態地加入,可以降低對方的厭惡,同時展示出自己并不是一無所知的。進城前后克勞德看到許多獵手在向周圍幾個城市聚集,當時就在猜測是不是有什么大事,還出錢收買了一點人情,打聽了一些皮毛。
“是啊。”諾恩又加了一杯,語氣突然加重,“本來初春這會兒是個小休獵期,來往的人少我們也能閑一會兒。可一出事兒人突然多了起來,一點準備都沒有。多虧了格蕾莎,我們可以忙里偷閑了。”
“出事了?”克勞德緊跟著問到。可諾恩對這種麻煩事不愿提及。場面一度陷入沉默。
“還是我來說吧。”最后還是格蕾莎打破了沉默,“北邊的林子里最近很不太平,許多小東西都跑出來了,地里本來就沒多少東西還都讓它們啃去了。熊比往年早醒了好幾天,據說還有人看到了一群狼崽子。”
克勞德雖然外行,但他還是能明白狀況的,如果只損失一些作物是不值得大動干戈的,可如果有狼群在城市周邊活動那可就是大事。
“那可不怎么好。”克勞德簡單回應到。
“唉。”諾恩抿了一口酒,突然開口,“年輕人想問題就是這么簡單。”
“如果真這么簡單就好了。”格蕾莎附議,“能把狼都趕出來,那北邊很可能出現了什么東西,應該是某個有趣的大東西。”
“那里有什么。”克勞德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動。英雄的故事總是和偶然的冒險分不開的,從某這方面說,這樣突如其來的冒險會培養出英雄。
“誰知道呢?不去看看怎么會知道。”這也正是格蕾莎來這里的目的。
“那我能一起去看看嗎?”
“只要能拿到牌子,應該問題不大。”格蕾莎掏出了自己的傭兵牌,青銅底板上鑲嵌著亮黃色的金石,這是三級獵兵的標志。一般的狩獵只會招募獵兵,不過這一次情況有些特殊,所以擴大了招募范圍,同時還降低了等級限制,以前是最低也要二級,現在只要有牌子就可以。
協會測試中傭兵測試是最簡單的,只需要體力和戰技達標就可以。這里的簡單是相對需要許多專業知識的獵兵和冒險者而言的,體力測試的負重跑只要拼命一般都能完成,但之后的武器格斗可不是能隨便糊弄的,鐵制武器和一般的訓練木劍、空手格斗有本質上的不同。
格蕾莎希望克勞德知難而退,可收效并不明顯。格蕾莎在克勞德眼中已經可以看出一種類似斗志的東西。
不過,應該沒問題吧。畢竟后天就要出發了,協會走程序的話,最快也要四五天才能拿到牌子。應該沒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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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應該是昨天,是拉克最最倒霉一天,僅次于最最最倒霉的某一次被人打了一頓還在協會拘束設施里呆了兩天。
這一次是幸好遇到了一個傭兵團的后輩執勤,這才躲過一場牢獄之災。
由于拉克犯的事多了那么一點點,他的傭兵牌已經暫時作廢,無法更新,所以才是銹跡斑斑的樣子。拉克是故意這樣做的,稍微懂一點常識的都不會理他,如果跟他走了,那十有八九就是容易騙的,雖然會遇上某些暴脾氣,但做生意總是免不了意外。
話雖然這么說,但不知怎么,心里總是咽不下這一口氣。明明上次那么慘,直接導致自己傭兵失格,要不是隊長看他方向感特別好,還有點用,他早就被趕出去了。可即使那樣他也沒有今天這么氣憤,是蹲房子(等同于我們說的蹲看守所)真的能修身養性?
焦躁,無法壓抑的躁動。拉克現在只想摔些東西,可這里除了床板沒什么可摔的。或者去找個……
咚!咚!咚!沉重的敲門聲像敲打在他的心里上。
“誰啊!不長眼么!”現在拉克的心就像一個皮球一樣,越敲跳的越歡。但身體還是很誠實地去開門了。
只能說想什么來什么,只是這個女人,拉克可消受不起。拉姆克拉穆傭兵團第三分隊下屬第六小隊隊長,拉米莉絲,拉克的直屬上司。看到這個人拉克的火都消了一半。
“聽說你又惹上麻煩了。”拉米莉絲無視了拉克剛才的粗口。
“看著這樣的我挺有趣吧。”拉克背過身去,一半是生氣,一半是羞愧。總之他不敢面對曾經的同期和現在的上司,“你把我留下了就是為了看到今天吧。”
“看到你這個家伙還能蹦噠就好。”拉米莉絲繼續自顧自地說著,“如果不是有事我是真不想看到你現在這副蠢樣。老娘當年真是瞎了眼。”
“你……”拉克想要說些什么,卻被拉米莉絲打斷了。
“你都知道最近發生了些什么嗎?”
“不就是要去山里去找一個大家伙的麻煩么。”這么多人進進出出的誰會不知道。
“嗯,還行,腦袋還沒被酒精泡化。這件事你怎么看。”拉米莉絲向前踏出一步,拉克雖然沒看見,但鋼靴發出的響聲卻異常響亮。
“反正跟我不去送死,和我無關。”拉克坦言。
“好,那就麻煩你給那些送死鬼帶個路。”拉米莉絲傳達完任務便轉身準備離開。拉克還想反駁一下,作為男人的最后抵抗。
“據說踢暈你的那個人也在那些家伙里,好好表現。”拉米莉絲補充到。
“切,多管閑事。”等隊長走遠了,拉克才敢稍稍抱怨一下。
雖然嘴上不說,但拉克心里明白,如果不是隊長做了些手腳,帶路這種臟活是怎么也落不到他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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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前一天,黃昏。
拉姆克拉穆這樣的邊境城市在日落前必須緊閉城門,誰也說不好趁著夜色會有什么東西混進來,這一帶全都充當過戰場,亡靈快都屬于常見生物了。
說是日落前關門,可具體時間是需要門守自己把握。而今天的門守,泊爾,看著遠處的落日,感覺到了一絲不安。由于鄰近絕境山,拉姆克拉穆的日落比其他地方要早,大概下午三四點天色就會逐漸變暗,這時候完全可以關門然后回警衛室休息。
可泊爾不愿意這樣敷衍,作為曾經的外來者,他就曾被拒之門外,然后與魔族擦肩而過,那是一生的噩夢。即使出于自保的本能,那段記憶已經十分模糊,可恐懼就如同落日的陰影一樣,總在那里,揮之不去。所以泊爾值班的時候總是會盡量拖延關門的時間,更不用說他現在就看見了正在趕來的人影。
快些、再快些,馬上就到了。泊爾一邊祈禱著一邊下去準備例行的身份檢查。
“你們在干什么!”泊爾看著正在落下的城門大吼著。
“沒什么,就是關門而已。”泊爾的同事如此回應。
“你們沒看見有人正準備過來嗎?”
“看到了,所以才要關門啊。”“看看他們無助的表情也挺好玩的。”“是啊,是啊,如果把大爺們逗開心了再給他開一條縫,讓他爬進來也不是不可以么。”“……”
大門關上之前,被按在地上的泊爾只能看到兩雙沾滿塵土的鞋子,其中一雙紅鞋異常醒目。他不愿看到大門緊閉,不敢去想可能發生的情況,城門落地的聲響好像比往日更加沉悶。
“開門。”是一個女聲,聽起來年紀不大……泊爾強迫自己不能再往下思考。
“元素,巖之巨人。”隨著一聲簡短的詠唱,一雙巨手拔地而起,硬生生地將大門抬了起來。
“魔……魔族來了!”“快跑!”衛兵們作鳥獸散,護身的長槍被隨意棄置。
跪在地上的泊爾,獨自仰頭,看著走來的少女,區別于精靈貼著腦側向后延伸的尖耳,少女的尖耳向兩側橫向展開,一對秀氣的角隱藏在黑色的長發之間,城門再次落地掀起的風吹動長發,略有彎曲的小角時隱時現。潔白的肌膚上有許多黑色的鱗片。
這些確實是一些魔族的特征。
泊爾下意識地按住腰間的劍柄,但他的理智告訴他來人不是敵人。眼前一個藍色的牌子上散發著耀眼的紅光,好像夕陽尚未落下。
紅石級的冒險者,距離傳奇最近的存在。拉姆克拉穆現在也只有一個紅石級傭兵長年坐鎮,現在居然一下子出現了兩個。
“我們是龍人族冒險者團隊,不是敵人。需要驗證身份嗎?”少女身后高大的黑袍男子禮貌地問到,他手中長杖上的寶石還有一些余光,剛才的巨人應該就是這個人召喚的。
“哦,哦。”泊爾機械性地掏出一個小型儀器,對準他們的傭兵牌并按下按鈕。兩顆紅石熠熠生輝。
這個裝置是協會特制的。可以瞬間釋放一定強度的魔力沖擊,而傭兵牌上的魔力寶石只要吸收了這些的能量就會發光。
其實,泊爾有些多此一舉。巨人消散產生的魔力早就點亮了紅石,但當時的泊爾已經無法思考,驗證身份的動作,是他千百次地重復的結果。
“請進。”
“抱歉,添麻煩了。門趕緊修修,明天應該還能用,需要幫忙的話可以找我們。”黑衣男子彬彬有禮。
“……”女孩則有些冷漠。
泊爾目送著兩人離開。他們不停交談著,其實一直是男子在說些什么,他使用的語言不是通用語,應該是亞人的某種語言吧。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許久,泊爾才想起自己連牌子上的名字都沒有記下。
“利威爾曼,你說女仆長和我們失去聯系了?”女孩的聲音有些不悅。
“大人,是這樣的。”黑衣男子,利威爾曼,如實回答,“大人,我們……”
“黑龍已經就位了,計劃不變,要相信自己的同伴,只要她還是同伴。”女孩繼續在拉姆克拉穆的街巷中前進著,“還有注意稱呼,我們的身份不能暴露,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是的,拉潔愛爾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