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婷的爺爺還是沒熬過劉璃畢業(yè),他在家摔了一跤,因為沒有人照看。當有人發(fā)現(xiàn)送到醫(yī)院的時候已經過了最佳搶救的時間。
爺爺沒有什么親人,因為她是義孫女,他村子里的人只能給劉璃打去了電話。
當我和劉璃趕到的時候已經到了深夜,爺爺已經咽氣了。和我幼時見過的葬禮場景一模一樣,不過他的周圍沒有親人跪拜,村里人幫忙放哀曲,幫忙置辦靈堂。
劉璃穿上了孝衫,帶上了孝,孝上帶了一個紅布片。訃告上只寫上了劉璃一個人的名字,備注上寫的是義孫女。還有一個叫張鄭亮的人,備注是侄子。不過從頭到尾我都沒有見到他。
劉璃沒有讓我披麻戴孝,因為名不正,言不順。我只能幫忙打著下手。即便只是打下手也足夠讓人心力交瘁。每一件風俗,不起眼的小事都要仔細核對。有時又感到又忙又亂,不知道最先要做的是什么。
穆雨來看望了一眼劉璃,陪劉璃待了一下午。她因為實習工作忙,她沒等吃上一口飯菜又得匆匆往西安趕。
劉璃晚上要守靈,到了后半夜樂手早已經休息,靈堂沒有什么人。四周安靜得可怕,院子里燈光通明,院外黑漆漆一片。那一晚沒有月亮,甚至看不見絲毫星光的痕跡。
“要不然你睡一會兒,這兩天辛苦你了。”劉璃對我說道。
我的確很困,可我覺得她比我還要難過,比我還要累。“我不困,我陪陪你說說話吧。”
劉璃招手示意我過去。我和她一起坐在靈堂一旁。我和她蹲坐在地上,我牽著她的手,她趴在我的肩膀。熱汗打濕了她的頭發(fā),塌在臉頰,沾在額頭。
“我爺爺在我小學的時候就走了,他真的很愛我。我還沒來得及好好理解他們的愛的時候他們就永遠地離開了。所以我是把他當作我親生爺爺對待的。”劉璃說道。
“看得出來你在很認真地對待你生命中的每一個人。”我說道。“你已經很厲害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給你說了這些話,但是我就想說給你聽。”劉璃說道。“生命轉瞬即逝,每個人都會有那么一天,逝去的不舍,活著的思念。其實說是給亡者安一個家,其實還不是給活著的人一個可以思念的地方。”
“是啊。”我贊同道。
我們彼此依偎。她趴在我的肩膀很快就睡著了。
“媽!”第二天一早我還在半睡半醒的時候就聽見了劉璃一聲喊叫。我睜開眼,看見一個女人站在我們錢前面,雙眼死死盯著我們。劉璃連忙推開我,站了起來。“媽,您怎么來了?”
“他是誰呀?”劉璃的媽媽問道。
我連忙起身,不自然向后退了一步。“阿……阿姨好。”
“我男朋友。”劉璃說道。
“男朋友?你什么時候交的男朋友?”劉璃媽媽拽著劉璃的手,輕嘆了一口氣。
劉璃的媽媽一眼就能讓人感覺得到是一個很精干的人。在我看來有著很強的氣場,我很懼怕。不知道突然的見面會給我們帶來什么樣的結果。
“出了這么大的事你倆屁都不放?你看你倆辦的事亂七八糟的。”劉璃媽媽呵斥道。“等這事完了咱們再說。”
“你,你叫什么?”劉璃媽媽指著我問道。
“梅家生”我回答道。
“你趕緊去給廚子說讓他把早上飯做好,再去給打打下手。”劉璃媽媽說道。
“等這事完了我再說你的事。”劉璃媽媽指著劉璃說道。“我去給你爸打電話,你倆這小屁孩,能辦個啥事?”
吃飯的時候,劉璃媽媽告訴我說因為爺爺沒有多少親友,所以流程很快,葬禮第二天下午已經到了該火化,下葬的時候。劉璃爸爸來了之后在訃告上添上了自己的名字,備注上寫上了義子。穿上了孝衣,帶上了孝。
劉璃爸爸比我高上不少,留著干練的短發(fā),穿著襯衫,皮鞋。腰間扎著和我一模一樣腰帶。我的腰帶是劉璃過年的時候送我的禮物,我不知道他給他爸爸也買了一條。
有劉璃爸爸媽媽主事,一切都變得井然有序起來。按照爺爺?shù)倪z愿,將他與他的妻子合葬。
時間過得很快,下葬完之后我們一起回到了劉璃的家。劉璃的家比張婷家小上一些,不過也是二層小別墅,用鐵圍欄圍成的院子。院子里擺著燒烤架,種著幾株菜蔬。紅頂?shù)耐撸瑝ι戏鬯⒅液稚膲ζ帷?p> 天色已是黃昏,我們坐在院子里。劉璃爸爸給我沏了一杯茶。“在一起多長時間了?”琉璃爸爸把茶放在了桌子上,坐在了我對面的椅子上。他們打量著我,我覺得我和姐夫第一次來我家的情景大差不差。我體會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感。
“快兩年了。”我回答道。
“你這女子,在一塊都兩年了我和你爸連個屁都聞不著。”劉璃媽媽指著劉璃埋怨道。
“那你也沒問過我呀。”劉璃說道。她坐在我的旁邊,卻隔開了一段距離。
“哪的人?”劉璃爸爸問道。
“閻良的。”我回答道。
“我知道,年輕的時候去過一回。”劉璃爸爸說道。
“我倆是一個學校的。”劉璃說道。
“我們家一直是很開明的,小梅你不用緊張。”劉璃爸爸說道。“你倆到那一地步了?”
“就正常的情侶呀。”我回答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倆抱過了嗎?”
“爸,你問的都是些什么呀!”琉璃說道。
“嗯。”我點了點頭。
“親過了嗎?”劉璃爸爸又問道。
“親過。”劉璃回答道。
“我問你還是問梅家生呢?”
“出格的事做過了嗎?”劉璃爸爸問道。
“爸,你想什么呢!”劉璃呵斥道。“媽,你看我爸問的都是些什么呀!”
劉璃媽媽沒有理會劉璃的不滿,她明顯也想知道事情的答案。
我要了搖搖頭。“叔叔,阿姨。”
“別說了。”劉璃打斷了我。
“我們沒有做過你們想的那種事。你們要是只想著問這些東西就別問了。”劉璃呵斥道。
“你坐下,你叫我把話說完。”劉璃爸爸說道。劉璃沒有理會,說完紅著臉回了屋子。
“我們家就這一個閨女,所以看得比較重。也請你見諒。”劉璃爸爸說道。
“你們家姊妹幾個人?”劉璃媽媽問道。
“三個,我姐,我哥還有我。”我回答道。
“挺好。我家就這一個閨女,所以我們做父母的并不希望她嫁得太遠。你理解嗎?”劉璃爸爸說道。
“我明白,劉璃是一個戀家的人,她也不希望離你們二老太遠。”我回答道。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嗎?”劉璃爸爸問道。
“我給您說實話,我剛上大學的時候是沒有多少打算的。甚至大學選專業(yè)也不是因為愛好,看是不是王牌專業(yè)還是說就業(yè)率高。直到我遇見了劉璃,和她在一起的確看到了,經過了很多的事,認識了很多的人。”
“其實在哪定居對于我來說都無所謂,對于男人來說家還不僅僅是在哪里的房子,最重要的是家里的女主人,只要是她,我覺得在哪都無所謂。她想留在加家鄉(xiāng),可以照看父母,做很多事情都會很方便。我也有父母,他們也一定希望我離他們近一些,可以在閻良成家。”
“這件事我還沒有問過我父母的意見,所以我并不清楚他們的意見。”
劉璃爸爸點了點頭。“也是,這次的見面太過倉促了。這丫頭什么事都藏在心里頭,就不愛給我們說。要不是他媽聽人說她在張老頭屋里披麻戴孝,這事我估計現(xiàn)在還在鼓里面蒙著哩。”
“他媽從小就把梨梨娃慣壞了,從小到大沒打過,罵過她。其實她說出來也沒人怪她,談了兩年連個屁都不放。我現(xiàn)在是見到你了稍微能放下心來,可萬一你是個犯罪分子,把我姑娘帶到溝里怎么辦呢?”劉璃爸爸說道。
“娃他媽調倆涼菜,我和娃喝上兩杯。”劉璃爸爸興沖沖對著屋子里喊道。我在心里欣喜暗想,父母這一道坎大概是過了。
“你喝白的還是啤的?”劉璃爸爸問道。
“喝什么酒,我們還要去學校上課呢?”劉璃從屋子里走了出來,手上拿著厚厚一疊紙。
“你拿的啥?”劉璃爸爸問道。
“爺爺家找到了,有遺書,還有信。”最新的應該就是遺書,剩下的書信已經明顯泛黃,有的已經有了星星點點的霉斑。
劉璃將遺書拆開,讀了起來。
“我走后,自愿將名下房產,資產。贈與劉璃女士。名下房產一套,存款共計五千四百六十一快。AK市公證處公證,茲證明遺書真實有效。二〇二〇年五月一日。”
“爸。”劉璃叫了一聲。
“這事是老漢一片好心,你看你想怎么處理。”劉璃爸爸說道。
“張老漢他弟有個兒,人腦子有毛病呢,到現(xiàn)在也是一個人在村子里撿垃圾呢。爸的意思你把房叫他那個侄住著。”
“那倒不如直接給他。省得以后麻煩。”劉璃說道。
那個晚上我喝了很多的酒,喝得比這二十多年來喝多的酒加起來都還要多。我已經記不和劉璃爸爸碰了多少杯,只記得在我的大腦失去意識以前,我是被人抬進了屋子,抬上了床。
第二天我覺得我的眼睛說是睜開的,但我的大腦還沒睡醒。劉璃媽媽給我和劉璃做了雞蛋羹。我嘴上說著好吃,但吃進嘴是沒有味道的。劉璃說咸了,我吃不出來。
琉璃爸爸開著車把我們送到了車站。等我們坐上列車上我才算完全清醒。
“你知道我爸為什么要跟你喝酒嗎?”劉璃說道。
“因為我爸說酒品見人品,要想清楚直到一個人的品行那就把他灌醉,灌得不省人事。”
“我沒做什么事吧?”我問道。
“你沒和一會兒就醉了,還死撐著和我爸喝。然后你就睡著了,也不吐,也不鬧。”劉璃說道。“就是老叫我名字,我聽著總覺得怪怪的。”
“我爸說你人還算不錯,就算你們以后成了家,你喝多了我也不用多費心照看你。”
“那我這算是過關了?”我笑道。
“看你表現(xiàn)。”
“我媽媽說在閻良我們沒有一個親戚,要是以后我出什么事怕我連一個地方也沒有。”劉璃說道。
“梅家生,你真的有想過有一天我們會結婚,成家嗎?”劉璃問道。
“我以前確實挺害怕的,害怕婚姻,害怕以后的生活是怎樣的。不過現(xiàn)在我不害怕了。我現(xiàn)在就覺得那是人生必須要面對,所經歷的過程。能和愛的人一起去經歷這樣的過程,我覺得那也是一種很幸福的時候。”
“就像你說的,幸福不是結果,而是過程。”
“你是認真的嗎?”劉璃問我道。
“咱們兩個這么長時間,你還不了解我?”我笑道。我既然牽起了她的手,那一定是為了以后長久地陪伴。可我的手機余額遠不能支持我們邁出以后的每一步。
“我想現(xiàn)在就嫁給你。”劉璃說道。
“那估計不行,我還沒過二十二歲生日呢。還有啊,結婚要的房子,車子,彩禮,禮服,首飾,酒席,度蜜月我一樣也負擔不起,根本就沒有。”我笑道。“我全身上下一千二百塊,我拿什么娶你?”
“那我們就一起努力掙錢,以后我們一定會有一間大大的房子,精致的車子。我們的婚禮亮瞎他們的眼睛。”劉璃回答道。
“那你愿意來安康嗎?安康可沒有你專業(yè)對口的職業(yè)。”劉璃問道。
“先實習吧,先把畢業(yè)證拿到手里。以后的事誰又能說得明白呢。”我說道。“先把明天的日子過好吧。閻良離安康就是跨了個市,不算遠。”我還不知道爸媽的態(tài)度,更不敢給她一個確定的答復。
劉璃沒有在追問這個話題。她看向了列車外參差的樹,街區(qū)。
關于未來成了我們之間的敏感問題,我們心照不宣地想要避開這個話題。可總是避無可避,常常提及。我們之間的確相愛,但不經意間已經有了一道溝壑,需要想方設法架一座橋,一座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通車的橋。
回到學校后,劉璃把爺爺交給她的遺產全部捐給了慈善機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