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知縣的臉色有些難看,因為除了地上的尸首,看守現(xiàn)場的捕快都不在,這會兒才匆匆從王家大宅的各個地方跑回來。
這些捕快腰囊間都鼓鼓的,有一個捕快跑得急了,衣服中掉下了一串珍珠,摔斷了線,滾圓的珍珠四散滾動,那捕快急忙趴在地上追著珍珠爬。
胡知縣剛想開口訓(xùn)斥這些擅離職守的捕快,外面幾百號圍觀的群眾,這個時候也烏壓壓涌了進來。
胡知縣臉色都氣青了,大喝道:“站住。”
不得不說他身上的知縣官服和官帽還是很有威懾力的,涌進來的人群趕緊剎車。
不剎車不行,再往前擠最前面的人就要踩到尸首上面了。
“別擠。”
“后面的不要擠了。”
“李癩頭,擠你妹,再擠回頭我揍你。”
雖然王家大宅的庭院相當寬闊,但兩三百人擠進來還是占了很大一塊地方,后面的人看不見尸首,只能看見前面人的后腦勺,就想往前擠,一時之間鬧哄哄的,兇案現(xiàn)場弄得猶如菜市場。
當然也有那精明的,趁著場面一片混亂,沒人注意,鬼鬼祟祟往王家大宅后院倉庫等地方跑去。
方躍也混在人群中,雖然沒有擠在前排,但也很靠前,而且他個子較高,倒沒有被前面擋住視線。
他記得昨晚和客棧店小二閑聊時,店小二提到王員外家里鬧鬼,有仆人丫鬟看見一紅衣服女人在后院出現(xiàn),連著好幾天,鬧得王家人心惶惶。
后來找了廣元寺的大師前來做法事驅(qū)鬼,才終于家宅安寧,不再鬧鬼。
但是現(xiàn)在,王家滿門死絕,顯然是情況有變。
“是因為那個紅衣女鬼嗎?”
方躍過來,不僅僅是為了看熱鬧,也是為了一探究竟。噩夢中,妖鬼橫行,鬼怪是他將來很可能要面對的,多了解一點也能多一點準備。
雖然死了這么多人,但王家大院中聞不到什么血腥味,只是略有些陰寒森森,不知是不是錯覺。
“啊?”
一聲慘叫響起,撕心裂肺,喧鬧的人群驀地一靜。
方躍心中一緊,往慘叫聲處看去,卻原來是一個站在最前面的家伙被人擠得摔倒,整個身子趴在了尸首上面,慌亂中手腳亂抓,竟然將尸首上面蓋著的白布掀掉,與尸首幾乎臉貼著臉了,嚇得發(fā)出慘叫聲。
“搞什么鬼?嚇死我了。”
“還以為鬧鬼了,嚇我一大跳。”
“你一個大男人,膽子怎么這么小。”
“等等,你們看地上那具尸首,他的表情……”
那個摔倒的家伙被嚇得腿腳發(fā)軟,手腳并用,好不容易才從地上爬起來,沒有他阻擋視線,圍觀的百姓也看到了被掀掉一半白布的尸首。
那尸首是個中年人,看身上的服飾似是王家的仆役之類,他的表情扭曲猙獰,手上額上青筋暴起,皮膚蒼白無比,仿佛在水里浸泡了很長時間。
“怎么死得這么慘?”
“看著像掉水里淹死的。”
“不會是冤魂索命吧,王家前段時間剛鬧過鬼。”
“看著挺瘆人的。”
圍觀的人漸漸靜默起來,因為那尸首的表情看著著實嚇人,而且王家大院還有鬧鬼的傳聞,大家開始覺得有點不自在了。
“仵作來了,前面的讓讓。”
后方有人喊了一句,眾人一聽是仵作,趕緊往兩邊讓開。
這仵作是一個老頭,后頭還跟著一個背著木頭箱子的年輕人。
“草民曹德坤拜見縣尊大人。”
“草民蔡進拜見縣尊大人。”
胡知縣道:“曹仵作,快點開始。”他臉上神情有些不耐煩,王家大院前庭中擺著這么多尸首,待著很不舒服。
“是,大人。”
仵作曹德坤應(yīng)了一聲,帶著自己的徒弟開始驗尸。
“退后,都給我退后,別打擾曹仵作驗尸。”
李捕頭大聲吆喝著讓圍觀的人群退后,幾個衙役忙著維持現(xiàn)場秩序,不讓人靠得太近。
其實李捕頭很想把這些圍觀的人群全都驅(qū)趕出去,免得在這里礙手礙腳的,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但胡知縣沒發(fā)話,他們這邊的人手又很不充足。
強行驅(qū)趕的話,圍觀百姓勢必仗著人多勢眾不肯走,沖突起來沒有充足的人手維持秩序,只會弄得更亂。
說起來李捕頭手下的人手也不是不足,只是——
李捕頭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幾個捕快,他們身上鼓囊囊的,這里面事后分贓的時候李捕頭肯定是占了大份額的,所以現(xiàn)在不能讓他們出來干活,否則和圍觀人群推推搡搡,身上的財物掉下來就事大發(fā)了。
那幾個正在維持秩序的衙役也沒有好好干活,手上有氣無力的,眼神不時往幾個捕快身上瞟,心思不定。
李捕頭只好發(fā)話了,“沒吃飯嗎?都給我站好好好干活,維持好秩序,別讓人擠到前頭沖撞了縣尊大人。都是自家兄弟,難道還能虧待了你們!”
這話的意思很明顯了,事后分贓少不了幾個衙役的一份,這就是見者有份了。
不這樣不行,否則就算回去了,那幾個衙役沒得到好處心里能平衡?必然要鬧出點事情來,只能是見者有份了。
這邊鬧騰著,那邊曹仵作已經(jīng)開始驗尸了。
曹仵作蹲在那具已經(jīng)掀開白布的中年人尸首前,仔細查看尸首的耳鼻嘴巴手腳等處,而后又掀開另一具尸首上的白布。
新掀開白布的這具尸首是一個年輕的女子,上半身只穿著桃紅色肚兜,凸顯得身材玲瓏有致,頗為誘人。
只是表情猙獰,原本俏麗的臉龐扭曲,額頭手上青筋暴起,皮膚蒼白如同水中浸泡過很久一般,死狀跟那中年人極為相似。
跟在曹仵作身旁打下手的那個年輕人臉色紅得厲害,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看。
“真可惜,多好看的一個女人。”有圍觀的人一邊目光在女尸上流連,一邊扼腕嘆息。
“這是王員外的第四房小妾,就算沒死也輪不到你李癩頭這老光棍。”有人促狹道。
曹仵作大概是顧慮女尸有些暴露,圍觀的人又多,大致檢查了一下,就給女尸重新蓋上白布,去掀下一具尸首上的白布。
下一具尸首是個年輕人,同樣表情猙獰扭曲,額上手上青筋暴起,皮膚蒼白如同在水中長時間浸泡過。
曹仵作臉上的神情微微變了變,他彎著腰,又馬上接連揭開幾具尸首上的白布。
這下連圍觀的群眾也全都察覺到不對勁和詭異了,因為這些尸首的死狀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胡知縣心頭有些發(fā)麻,問道:“曹仵作,有什么發(fā)現(xiàn)。”
曹仵作臉上神情有些疑惑,斟酌著道:“啟稟大人,這些尸首身上的頭發(fā)衣物皮膚都是干燥的,但根據(jù)他們的死狀特征,小人初步判定,他們都是溺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