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又過了些日子,外面的積雪已經完全融化,露出干凈的地面,室內的地龍已經不用再燒的如之前那么熱。
月卿近日有些憂慮。雖然溫鶴和嵐湖都曾告知月朗一切安好,但一連數月沒能見到面,更是沒有任何的書信。在弄清楚失憶的真相之前,她更想知道自己的父兄家人是否安好。
“聽說是要讓太子殿里那位來歷不明的人認曲丞相做義父呢。”
“據說此女不是我們恒國人。”
“那...那陛下的意思是?”三個宮女打扮的小姑娘嘰嘰喳喳的在廊檐下議論著,完全沒有注意到月卿已經在他們身后一步之遙。
“你們幾個,是哪個宮的!”姬瑤綺身邊的大宮女一聲怒斥,三個小宮女驚恐轉身,趕緊跪地求饒,很快隨旁的侍衛將三人拖走。
解除禁足,姬子泓恢復早朝,又怕月卿嫌悶,特意請了姬瑤綺作陪。趁著陽光正好,兩人帶著三四個宮女慢悠悠的逛了起來,哪里想到會碰到這種嘴碎的小宮女。
“姐姐莫要多想,宮中人多嘴雜,有些事情未必是真。”
月卿點頭微笑,將心里的疑慮壓下,裝做認真地幫忙參詳頭面設計,盆景擺設起來。
“卿卿,今日似乎不大高興。”打從明陽宮里將人迎回來,兩人除了先開頭的打招呼,后來竟一句話未說。
姬子泓凝視她好一會兒,對方竟然也沒有察覺到。
“您是太子,這宮里發生了什么事您會不知道?”說完月卿有些惱怒自己,貝齒微咬下唇。暗罵自己,不過數日時間,對這個可能是自己記憶中的愛人,隨意就滋生了小脾氣。想想,更生氣悶,索性也坐不住了,站起身就要回自己住的屋子去。
姬子泓連忙伸手攔住,將人半攏在懷里,眼底盈滿笑意,兩人身上的佩環輕碰發出清脆的響聲。
“卿卿在沖我發脾氣呢。”
直白的被戳破,月卿惱怒羞臉粉紅生,卻惹來男子更加爽朗的笑聲,一副遷就縱容的和煦模樣。
“我很高興,這說明卿卿已經在逐漸接受我了。”
這么一提點,月卿也反應過來。從宮外見面到現在,雖然記憶仍舊沒有恢復,但對方的一言一行已經讓自己逐漸放下戒備。那些奇怪的夢,最近也沒有出現了。
晚間月卿輾轉反側,忽的掀起被衾坐起來。好氣!明明是想要質問他,有關于那三個宮女說的收為義女的事情,結果竟然被糊弄過去。
外面隱約的月光透進室內,她久久凝視,隨后眉眼低垂。
也知父親和二哥他們怎樣了.......這宮中錦衣玉食,但終究不是她的家啊。曾經的自己真的拋卻了楠國的一切,只為了和姬子泓廝守么?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會失憶?
周圍的太監宮女根本就不認得自己,恒國國主又要賜婚,可二哥曾說已經成親,難道自己是那種無媒無聘就共盟鴛譜之人?
原以為來到恒國后,那些糾結與困惑定能迎刃而解。現下的情況,反倒是迷霧又重重。
第二日月卿不僅沒有姬子泓一同用早飯,更是故意錯開時間,待在自己的寢室內。
“卿卿,知你惱我,但還請你開開門。”門外的人敲了半時天的門,月卿憋在屋內半句話也不應。實在是讓外面的人煩透了,才刻意讓自己冷著臉,瞧也不瞧眼前人的模樣,開了門轉頭又往里走。
“看來吾妹在你這也沒什么好日子。”熟悉的聲音從姬子宏背后響起,月卿驚喜的抬起頭,奔入對方的懷中,隨后眨眨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二哥這絡腮胡子,粗眉毛可真丑!
姬子泓心里頓感舒適,故作體貼道:“為了讓卿卿早日見到二哥,所以委屈二哥了。”
這個男人還真是腹黑,明明可以像他以前那樣扮作年輕的藥童之類,反而讓人給他粘上這濃密的大胡子,這還不夠,要不是極力反對,差點給他貼成一字濃眉。
月朗睨了他一眼,一字一句冷冷道:“你不要以為安排我們兄妹見面,我就會感激你,要不是你,我們早就在回楠國的路上了。”
姬子泓承認自己讓人給月朗打扮成這幅樣子,是多少有些報復的心思。聽他一針見血的言辭,心里劃過沉痛。這命運就像是無形的手,始終將她和他牽在一起。明明已經做好了認命的心里,此生不再相見或許是最好的歸宿。
被禁足的那天周圍空寂無比,耳畔是燈芯燃燒發出的霹靂聲,瞳孔微縮,好似大夢初醒一般,如玉般的臉上浮現隱忍傷痛之色。
梅樹下,臉上已經克制住歸于默然,周身是極致到詭譎的平靜。鳳眸微瞇,那身影倏然刻入眼中。
她孤零零的立在不遠處,秀雅絕俗,臉龐瑩瑩,一雙黑白分明的雙眼水霧氤氳,如嬌似怯。
姬子泓忽的又想起那本記載換血感受的手札,那些歪歪扭扭、被淚水沾濕的字跡,讓他日日夜夜備受煎熬。他完全不敢去想,那個因十指連心輕微刺傷都會淚水漣漣的姑娘,那段孤身一人的日光該有多疼啊!
未聽見姬子泓反唇相譏,月卿回眸望去,那雙深邃的眼睛,目光閃動間流露出難以名狀的復雜之色,既有難以掩飾的情意綿綿,又有沉沉的痛悔之色。再定睛一看,剛才的神情已經消失,好似是自己的錯覺。
知道兄妹兩人多日未見定有許多話要說,姬子泓憋著壞,慢悠悠的給未來的大舅哥沏了杯茶,才識相的將空間留給二人。
“這討厭的人,不早點走,杵在這讓人心煩。”抱怨了一句月朗才將心思更多的放在月卿身上,圍著妹妹轉了三圈,確認人沒瘦,也沒被欺負,才稍稍放下心來。不疼不癢的說了句“還成,那廝總算是做了件順眼的事。”讓月卿哭笑不得。
月朗的到來,將更多的消息帶進了這密不透風的皇宮中。
恒國國主已經昭告,太子不日大婚。這一喜慶的消息,讓先前流言太子即將被廢逐漸消弭。都城內一片喜慶歡愉,因皇家未來天子將要大婚,通常都會特赦囚犯,減免賦稅,減少宵禁時間。
過幾日就是明陽公主大婚,緊接著是太子,據說宮中采辦應接不暇,不少皇商趁勢而起,訂單源源不斷。
“原來二哥是扮作波斯商人啊,怪不得這番奇裝異服。”
“是啊,真是為了你這妮子操碎了心。”月朗扮作西施捧心狀,可是濃密的胡子加上奇異的服裝,整個人滑稽萬分,逗得月卿笑靨如花。
“好了,總算是笑了。”月朗一如既往的摸了摸月卿的頭,帶著兄長獨有的溫柔。
外界傳言月府二公子,舉止輕浮,招貓逗狗,誰又能知道實際上是個無比細心的好兄長呢?
就在樂卿被“請”進宮后,月朗自然不能一個撇下妹妹獨自回國,盡管楠國各大商號已經壓了一堆事務需要處理。無奈,月朗只好寫信讓父親看顧,至于月卿這邊,還等他見到姬子泓后再行商議。
哪成想,沒等來姬子泓,到是等來溫鶴、嵐湖二人。三個男人,兩個人臭著臉,嵐湖只好做中間人先開口,告知太子被禁足,月卿已經被送入太子殿。月朗當即面色一沉,喊著魏鷹就要上皇宮。
“師兄,何必攔著他,要不是她們兄妹二人,殿下何至于被禁足,現在宮中上下,都城內外都傳遍了太子即將被廢。”
此話一出,月朗大怒,二話不說提了劍就往溫鶴身上刺,被溫行大臂一揮,直接擋住。
見狀魏鷹也提劍相助,溫鶴也坐不住了,揮著手中的折扇上前。一時間四個人打作一團,嵐湖好言相勸,可誰也沒有停手。
“非得我使這招才行是吧。”這下一向溫潤如玉的神醫也惱了,動動手指,瞬間將四個人藥倒。
迫于神醫的威力,下人哆哆嗦嗦的將主人連同其他三人捆在一起。
嵐湖頗有耐心的等著下人重新沏了茶,端著茶蓋,浮了浮茶葉,慢條斯理地飲了幾口,這才抬起眼皮,淡淡勸了句“都說不要沖動了。”非得浪費點軟筋散才罷休。
“月姑娘既然已經在太子殿,至少不會有任何性命之憂。”
月朗冷哼一聲,“我家福妮自從和你們太子認識就沒什么好事,性命無虞,說得倒是好聽!那若是再被下毒、刺傷、暗害呢?”
被這么一噎,嵐湖想到那個勇敢的月家姑娘。曾經多么活潑好動,為換血忍下千般痛楚,一遭換血成功,卻也記憶缺失。眨眼間,三年一過,再見面已經危在旦夕。現在雖已大好,但這元氣已經大傷,沒個三年五載又哪能補回來。想歸是這樣想,但這些又哪能告訴護妹心切的月家二公子呢。
能管住自己的嘴,但又哪能管住急脾氣的溫鶴,嵐湖一番思索的功夫,溫鶴已經將先前換血實屬自愿獻身的事捅了出去。
“我竟不知吾妹竟有這等英勇事跡!”該死的姬子泓,也不知給福妮灌了什么迷魂湯!
聽出言外之意,溫鶴反唇相譏“說得好像我們殿下沒有取血入藥似的。”
“呵”月朗冷哼一聲,預期冷冰冰得像是滲出絲絲寒氣。
“若無前因,何來后果。”言下之意,若不是月卿認識了姬子泓,又哪換會有換血一事,畢竟天下之大,中毒需要換血之人寥寥無幾。
“若不是認識你們月家小姐,殿下何至于至今未婚。”
“若是認識吾妹,還想著再娶他人,那可真是個人渣啊,你應該慶幸你的主子不是人渣。”
“要不是殿下吩咐,誰會收你家那堆子陳茶,讓小爺賜給下人都嫌丟人。”
“要不是你們我行我素,送來個妝奩匣子,我們福妮也不會疑神疑鬼一心想要找回記憶。”
兩人你來我往,誰也不讓誰,除了指責對方就是指責對方,綁在一塊得魏鷹和溫行被迫聽了一堆主子秘事。
坐在椅子上得嵐湖一臉黑線,聽著二人的一言一語,倒是想問問兩人年歲幾何,這番行動做派實屬幼稚。
“好了,好了,別吵了。太子殿下和公主都被禁足,都不許輕舉妄動。”說完嵐湖比了個剛才下藥的手式,施施然離開。
沒了神醫威脅,下人很快給四個人松了綁,心驚膽戰的等主子責罰。悄悄抬頭,只望見月朗身后跟著魏鷹,二人大踏步的入了書房。
溫鶴自然也是頭也不回的帶著溫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