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謊言而得到的二千禮金,黃音拿在手里覺得格外沉重。認為自己欺騙了那個可敬的老人,是個實足的小人行徑。可如果他能安排好接班人,不讓他的兩個侄子相爭,自己也不會受那么多氣,甚至要用謊言來達到盡快離開的目的。
算了,這筆禮金先收著,有機會再還給他吧。要不以后送給楊念,當她考上大學的獎勵金,也算物歸原主。后來,她在心里打定主意。
黃音預約了十點半的車,主要是不想大家送別,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回宿舍拿了行李,正準備離開,就看見鄭西蒙在自己房間門口眼巴巴地望著自己。
“你還記得答應過我太太和我女兒的事嗎?你說你以后去我家玩,這是我家的地址,一定要來。最好是過年的時候,我也會在家。不管你以后去了哪里,都一定要告訴我,讓我知道你的消息。”
黃音接過他手中拿著的紙條,紅著眼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下到樓下,陳凱安正在等她,說要送她上車,黃音知道自己推辭不了,就把行李都交給他和鄭西蒙拿著。
走到廠門口,發現宋姐就在門口等著她,她的書報亭也關了,肯定也是要送她上車的,黃音叫了聲“宋姐”后就不多言語。
楊總擔心黃音行李多,特意安排了一部面包車送她,如今四人坐上車卻沒多說一句話,都沉默不語。
一直到上車時,黃音說了“再見”二字,鄭西蒙他們三個也回了兩字“保重”。
這個時候既不是年節也不是假期,大巴車里的人并不多,黃音挑了個旁邊沒有人的座位坐下,然后閉著眼睛想事情。
自她要離開的消息在廠里傳開后,所有見到的人都會問一句:你真的要走嗎?喜歡她的很不舍,不喜歡她的人覺得很不可思議,那么高的工資說不要就不要。
黃音是很愛錢,但有時候這錢拿著燙手的時候,就應該放下了。
小楊總找到她,問她可不可以留下來幫他,但黃音用給大老板的謊言回敬他。
“黃音,你是個很有能力的人,我真的不是特意針對你的,你只是遭了池魚之殃,希望你不要怪我。”
黃音走出財務部時,小楊總攔住她說了這樣的一句話,也算是一個變相的道歉了。
昨天中午是在楊總家吃的飯,楊太向黃音要了家里的地址,說有空去看看,還要結識一下黃音父母。
因為要回家,黃音昨晚特意找出電話來充電,開機不久,盛鼎源的電話又打了進來。
“阿音,你的電話又是好幾天都打不通,不會又忘記充電了吧?真是呀,我一猜就猜到了。我明天就回深圳了,我去你廠里找你,請你吃飯,我們有一段時間沒見了,你還好嗎?”
“我挺好的。不過我辭職了,明天一早就回家了。”
“我幫你找個工作吧,我有個朋友的公司,他們正在招人,就缺你這樣能干的人。”
“我想回家先歇一段時間,我出來好幾年了,每年都只是在春節的時候回去陪家人幾天,現在我奶奶身體也不好,想回去多陪陪她。”
“嗯,那你是該回去好好歇歇,出來如果找不到工作就找我,我認識的人多,說不定就能幫到你。”
盛鼎源沒問黃音為什么要辭職,省了她要找借口解釋,這讓黃音覺得有他這個朋友似乎還不錯。
這幾天她都沒怎么睡好,她揉揉頭,告訴自己不要再想,先好好睡一覺。此刻車子搖搖晃晃的倒是很適合睡覺,她調整了一下座椅,把小包的帶子纏在手里拿好,覺得安全性還行,就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
現在正好是暑假期間,黃斐和兩個妹妹也在家,他們三個在下車的那個路口接黃音,兄弟姐妹幾個見了難免打趣一番。回到家,黃永新、陳凱麗已經在門口等她了。
“辭職了好,可以在家里好好休息一下。這幾年看把你忙的,都快趕上美國總統了。這下我們一家人可以好好團聚了。”黃永新接過行李,說道。
自己把不知多少人羨慕的職務給扔了,家人沒有一個責問的,他們都不知道原因就理所應當地認為,她做的肯定就是對的。這就是家人的信任,家人對自己極度的信任。
吃過晚飯后,黃音還是把自己辭職的真正原因告訴了家人。說自己真的很累,受不了他們那種種算計。
“姐,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黃斐問道,大家也齊齊把目光看向黃音,他們都很想知道黃音接下來要做什么。
“重新找到一份適合我的工作應該不難,可我不想再打工了,想做自己能做主的事情,具體要做什么,現在還沒想好,還要再考慮考慮。”
“這樣也好,反正不管你做什么,家里都會全力支持你的。”黃永新說道。“奶奶的日子應該不多了,你回來就好好陪陪她,你們四個中,她最疼愛的還是你。”
“好。爸,奶奶這樣子有多久了?我剛才喂她吃飯,她都吃不下去。”黃音難過地問道。
“上個月開始,黃斐他們幾個回來,她的情況好了一些,今天又非要掙扎著起床來接你,傷了些元氣,所以看起來更加虛弱。”
瓜蔓會掉,人會老死,這都是自然規律,可面對自己親愛的奶奶,黃音還是很難接受這個事實。她給奶奶喂牛初乳、參湯、石斛汁,希望能從死神手中奪回自己的奶奶。
她和弟弟妹妹每天陪在奶奶床邊,給她說笑話,講故事,見她精神好的時候,還纏著她講他們幾個小時候的故事。黃音還搬了個長椅,每晚都住在奶奶房中,晚上奶奶一有動靜就趕緊起來,給她端茶倒水,扶著她上廁所。黃韻和黃馨想要替換她一下,她都不愿意,非要事事都親力親為。
但這一切都沒有用,在黃音回家一個月后,奶奶還是長久的睡著了。一家人都籠罩在悲傷中,喪事都是阿云帶人操持的,黃音一家在他的指揮下機械地完成著喪事的每一個程序。阿云說跪,他們就跪,阿云說起他們就起,似乎都成為了提線木偶。
黃永新以前也一直幫著村里人操持喪事,本該知道怎樣去做,可是如今離開的是他相依幾十年的寡母,悲傷難過的無以復加,那里還有心情去考慮什么,自然是一應事情都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