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寶長得并不似張角那般高大，但身體要壯實的多，肌肉盤扎，充滿野性。

　　“你要青州？”張寶開口，如同質問。

　　初一望著他的雙眼，偶爾能從他眼底看到有一灘金黃色的仙血靈光閃過。

　　“是的。”

　　初一跪坐著，身體還有些無力，但已經好了很多。

　　府衙已被清空，留在這里的只有對坐的初一與張寶，還有陪在一邊的卓嚴、姜嫗。

　　“憑什么？”張寶喝問。

　　初一的目光望向卓嚴，他想搞明白，這張寶是對他不滿，還是對誰都這樣。

　　如果是前者，他不介意掀桌子，如果是后者，那還有溝通的必要。

　　“這是天公將軍的命令。”

　　卓嚴微微搖頭，示意初一稍安勿躁，開口替他解圍。

　　“大哥的意思？他才入太平道多久？我看大哥整天閉關，是修仙修的糊涂了。”

　　張寶如同大噴子，逮到誰懟誰，張角也不放過。

　　“天公將軍已經帶神上使去過天庭。”卓嚴淡定道。

　　姜嫗驚詫的望了初一一眼，她顯然知道天庭的存在，但應該不多。

　　張角的反應就更加劇烈一些，他氣息瞬間濃重起來，身體上散發出暴虐的氣息，眼底金色光芒更濃。

　　“你見到那個破樣子了？”

　　他說話的時候，仿佛帶著無盡的憤怒，但這憤怒不是對著初一的，初一能感覺到。

　　“果然被影響了。”

　　初一心中思索，緩緩開口。

　　“很殘破，也看到了敵人，只是，我與大賢良師并未弄明白那里發生了什么。”

　　“還能有什么？一群貪婪的魑魅魍魎，殺殺，把他們都殺光。”

　　張寶眼中泛紅，有明顯的失控征兆。

　　“什么魑魅魍魎？”

　　初一追問，他覺得這可能是鮮血意志中的答案，他迫切的向知道天庭的真相。

　　“啊……啊……”

　　張寶突然嘶吼起來，用手抱著頭痛吼，渾身暴躁氣息濃郁。

　　初一的手不由自主的摸向腳踝處的匕首，此時的張寶，給他的感覺隨時可能暴走。

　　就在張寶越見暴躁，初一越見防備之時，卓嚴突然站起來，走到張寶身前。

　　“臨。”

　　卓嚴居高臨下，右手捏著手勢，口中發聲，如洪鐘大呂，聲音在府衙內回蕩，震動眾人心神。

　　說也奇怪，這聲音雖然突兀又宏大，卻并不驚人，反而讓聽到的人心緒寧靜。

　　初一警惕之心消失，張寶也安靜下來，狂暴的氣息漸漸收斂。

　　“我……又那樣了？”

　　張寶整個人氣息大變，不似之前充滿野性，看起來反而文弱了一些。

　　這感覺真是怪異，仿佛狂風暴雨中突然雨過天晴，讓人猝不及防。

　　“雙重人格？”初一心中猜測。

　　“天公將軍的符水，你沒按時吃？”卓嚴問道。

　　“昨晚開始壓制不住，送符水的士兵……好像被我殺了。”他揉著腦袋，努力的回憶著。

　　初一聽了他的回答，腦中瞬間想起曹操的一句名言：吾好夢中殺人。

　　“天公將軍可以制作符水，壓制地公將軍的情況么？”初一插言，望向卓嚴的目光有所不同。

　　這人貌似會有些道法，不可小視。

　　“也只是壓制而已，仙血已非凡物，不可凝視。”

　　卓嚴說著，回到自己位置坐下。

　　“既然地公將軍已經好了，那么談談青州的情況吧。”

　　初一見他不欲多說，也不強求，把目光望向張寶。

　　“初渠帥治軍有方，寶不如也。”張寶面容真誠，不似作為。

　　“也是得了姜嫗、翁老的幫助，以太平道安撫人心，才能做到這般。”初一謙遜的說道。

　　姜嫗望了他一眼，沒有揭破他的謊言。

　　初一的軍隊中，雖然不拒絕太平道徒，甚至有很大一部分由道徒組成，但他可從來沒在軍中宣揚過太平道教義，甚至對此有點抵觸。

　　“這次來，按照大哥命令，一是幫初渠帥開辟青州，二是幫初渠帥降服張饒、卞喜兩位渠帥。”

　　“寶此來，領軍五萬，其中有一萬道軍，是大哥為渠帥準備的。”

　　張寶說道道軍的時候，眼中流出羨慕神色。

　　卓嚴顯然提前知道一些，但還是忍不住打量初一一眼。

　　一旁的姜嫗就完全是驚訝了，她詫異的望望張寶，又看看卓嚴。

　　“道軍是？”初一疑惑，開口詢問。

　　“是太平道最嫡系的隊伍，全部由太平道徒組成，天公將軍手下……我離開的時候也只有三萬不到。”姜嫗開口為他解釋。

　　“這是……東方十字軍啊。”初一心中感嘆。

　　以純粹教徒組成的軍隊，戰斗力一定不俗，因為這些士卒的信仰堅定，士氣必然旺盛。

　　“替我謝過將軍。”

　　初一向南方拱手，口中對張寶說道。

　　“大哥對初渠帥很看好，希望初渠帥不要辜負大哥的苦心。”張寶道。

　　“自然不會。”初一應道。

　　“不知初渠帥覺得，接下來的戰斗要如何打？”卓嚴問道。

　　因為張寶的軍令中，有幫初一開拓青州的部分，因此卓嚴才有此一問。

　　初一凝眉思索，他并無意讓張寶參與到青州的開拓，因為自己的行事風格與張寶不同，怕將來不能共存。

　　加上張寶簡直就是個定時炸彈，卓嚴在還好，若是卓嚴不在，少不得橫生枝節。

　　但他不能直言拒絕，因為這是張角的意思。

　　“青州有張饒、卞喜二位渠帥，若能得他們相助，取青州，初一覺得沒必要麻煩地公將軍。”

　　初一緩緩開口，注意著張寶的臉色，怕他因為自己的拒絕，再變成最初的模樣。

　　那樣子，感覺兩人溝通都有障礙。

　　張寶微微皺眉，但沒有變的暴虐，依舊是文弱模樣。

　　“盧植領軍北上，天公將軍又分了一萬道軍給我，想來實力有所下降，再少了地公將軍輔助，難免捉襟見肘，因此……”

　　意思點到便可，他無意刺激張寶。

　　卓嚴目光復雜的望了初一一眼，對于初一心中的盤算，他卻是看的一清二楚。

　　不想讓張角的軍隊參入他的隊伍中，初一并不是第一個這么做的。

　　卜已、波才、張曼成，哪一個沒有這種心思。

　　他為此勸過張角，希望他能整肅太平軍，達成統一協作。

　　只可惜張角身體每況愈下，心思也都在天庭上，且其為人又不注重權勢，對他的勸諫完全聽不進去。

　　再這般下去，黃巾覆滅并非沒有可能，這是卓嚴的判斷。

　　“此事還需天公將軍定奪。”卓嚴開口道。

　　他希望能勸張角，壓住初一，把青州經營成張角的大本營，而不是留給初一。

　　初一望向卓嚴，此人臉上雖然沒什么表情，卻跟他玩拖延之策，顯然不認同自己的做法。

　　“既如此，地公將軍與我一同見見天公將軍如何？”初一望向張寶。

　　卓嚴一愣，隨后反應過來，初一與張角之間有溝通之法。

　　他心中懊悔，自覺用錯計策，但此時只能硬著頭皮向前。

　　“如此甚好，諸位一起。”卓嚴道。

　　初一望向卓嚴，沒想到此人也有神體，然而卓嚴并未顯現身體，而是拿起九節杖撰寫符箓。

　　見到這一幕，初一明白了他的想法，這是要像自己當初一般，通過靈性溝通。

　　“只可惜靈性溝通緩慢，而我們三人，卻沒你們這么麻煩。”

　　初一心中想著，直接放出神體。

　　張寶沒有多說什么，同樣放出神體。

　　二人神體一出，便互相對視一眼。

　　初一的神體由黃色靈光組成，色澤均勻，而張寶的神體雖然也是黃色，但在頭顱位置卻有金光閃爍。

　　“什么事？”

　　突兀的聲音在二人耳邊響起，二人南望，那高大的神邸已經出現在遠方。

　　是張角，他佝僂著身軀，正望向二人。

　　“初渠帥想獨自領兵取青州，讓地公將軍回營，我覺得……”

　　卓嚴最先開口，想要阻止初一一人奪取青州的想法，然而張角卻無意聽他多說。

　　“可。”

　　只聽了半段，張角直接開口打斷卓嚴的話，隨后身形一閃，神體消失。

　　卓嚴萬千話語，最后化成一聲心中哀嘆。

　　給人、給權，讓初一奪了青州，最后再培養出一個如同卜已、波才等人一般，聽調不聽宣的大方渠帥。

　　沒有理會卓嚴心中的苦悶，初一、張寶直接收回神體。

　　“如此，交接道軍后，我便南下一趟，為初渠帥鎮住張饒、卞喜，隨后便回冀州了。”張寶拱手說道。

　　他不想多言，怕自己變成另一幅模樣，增添麻煩。

　　“如此，感謝地公將軍。”初一拱手，話語真誠。

　　他沒想到麻煩這么容易解決，心中想著等張寶走了，神性應該就足夠創造新神體了。

　　“還有一件事要拜托初渠帥。”張寶突然開口。

　　“請說。”初一道。

　　“若有一天，大哥和我死了，希望渠帥能看在我為渠帥行方便的面子上，對我三弟梁照顧一二。”

　　張寶說完，起身深深鞠躬。

　　初一詫異，卓嚴亦不可思議的望向張寶。

　　他們只當張寶不懂他們之間的斗爭，卻不想張寶把一切都看在眼中，而他所求的，無非是給弟弟留條后路。

　　“初一定全力而為，不讓將軍失望。”初一感動于他們兄弟情深，拱手回禮，鏗鏘有力的答應下來。

　　從他接觸張家兄弟以來，無論是病怏怏張角，還是貌似雙重人格的張寶，都是心思通透之人。

　　然而二人卻都沒有壞心，很多事情看得明白，也都有自己的選擇、堅持。

　　對這樣不曾被權力腐蝕，堅持自己心中理念的人，初一是佩服的。

　　所以，他答應的沒有任何猶豫，便如張角今日的回答一般。

　　…………

　　大方：張角將教徒劃分為三十六方（教區組織），大方萬余人，小方六、七千人，每方設渠帥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