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天,染紅了滿澗的楓葉,熏暖的天光散落在繽翻斑斕的楓林下,一道粉白色飛影行色匆忙馳騁期間,漫野響起驚速的馬蹄聲,紛擾了這處安寧。
溪水潺潺擊石,玎珰如環佩,江寒栓好馬,掬捧起光影中晶透的泉水敷臉,洗去滿面塵埃,水花沁透進她眼睛里,立即心神俱清,她用袖子擦干臉,準備再掬一口水來喝,有紅葉落水,蕩花了水中的倒影,她眸光陡銳,抓起一塊碎石飛身就朝背后影子打去,只聽哎呦一聲,幅度太大濺了那人一袖子水。
“閣下是…”抱歉地拉下他擋臉的衣角,頓時驚奇,“晏離…”
晏離輕輕一碰她剛才砸到的頭頂,眉毛抽結,看那樣子都疼,正式襝衽回禮:“正是貧道,上將軍別來無恙。”
溪水中順流幾片紅白色荼蘼花瓣。
江寒自來熟,第一時間糾正他,“以后叫我中侍即可。”
晏離在有禮的稱呼一聲:“江中侍。”
斑斕的楓林襯得他很是清古淡逸,不過這三個字聽起來就不像是世外高人了,偽鼠提到過他是紫陌部主,很好,江寒找對了人,坦言:“晏離,你我身份即明,本主也無需繞圈,徐公他們如今到哪里了。”
晏離裝模作樣,含蓄指引,語氣寡淡:“中侍隨屬下來。”
一般道士這類人是喜歡故弄玄虛,擺弄逼格,江寒習以為然,隨他指引向前走去。
沿著一條古樸多青苔的水道,走到一面楓樹屏障后,然后又走了一截有樹樁曲延稍約寬泛的青苔路,她已經依稀望到坡路下面翹起的參差屋角,提起笨重的裙子下坡,豁然開朗,下面迷彩的楓樹圍合成一個天然圓形的屏障,一排簡樸的木屋就在其中,而那泉澗就是從高處流下的,注入在這排屋舍前又從他們下來的地方匯流出去。
從上縱覽,就像是一圓映在波浪里的滿月,油畫般的樹影橫斜,美得像夢幻的童話世界。
江寒沿著彎曲的小石頭,登上平鋪寬敞的木板岸,不多時走到房檐下。
她沒有過多留意這里的風景,繼續剛才的話題:“徐公和漱玉到哪里了。”
晏離輕輕扣門,‘出來吧。’
漱玉和徐公就跟著出來了。
江寒看著二人一時搞不清狀況,按例說他們此刻或去找宋鐸,或離開了梁都,按理說不應該在這里。
她看著三人道:“你們沒有按呂煥的命令行動。”
三人面色沉寂。
徐公先開口:“因為老奴更相信將軍這次可以化險為夷,所以剛到明月閣就改變了主意。”
漱玉接道:“屬下也是。”
她再看向晏離,他的表情不太合拍,事不關己:“我聽他們的。”果然跳大神的腦回路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樣。
她始定心,“徐公漱玉你們做的很好,以大局為重化解了一場災難。”
“中侍是用將軍令和昭珽做了交換。”徐公到底以前是皇帝身邊的人,看慣了政治,很是心思明透。
江寒淡漠肯定。
“還請徐公把將軍令交給江寒。”
徐公憂心忡忡交出將軍令,江寒轉身欲走,他在后面用一種蒼濃的聲音道:“將軍,老奴今日選擇相信您,還望將軍此后不要做出令老奴今日后悔的舉動。”
江寒的褙子被林子里的幽風浮蕩,像一片飄浮的白云,清遠道:“今日徐公托付大任,江寒銘記,不違一諾。”
“你走吧。”徐公音色縹緲,佝僂著身子走回屋里。
漱玉對著她的背影,忠貞道:“屬下愿保護主子。”
晏離看她婉媚傾絕的面貌,拉了拉她袖子,含蓄搖頭。
江寒在前道:“不用,我一個人去足矣。”說完就快速消失,走向坡道上面。
漱玉有些生氣,“你為什么拉著我。”
“你要去可以,不過有必要易容。’晏離說得清風淡漠。
漱玉想起,眼內盈波蕩漾。
宮殿內,昭儀珠縮緊身子,在臺階下坐了一宿,采繁端來飯菜她也不吃。
采繁看著心疼:“公主,您都在這個冰冷的地板上,不吃不喝一宿了,這樣下去身子怎么熬得住。”
昭儀珠眼色紅泛,充溢著化不開的水光,一說話眼淚就跟著掉,“我真沒用,他如果出事,我又怎么活的下去。”看起來很讓人動容。
采繁跪到她面前磕頭,“奴婢求公主不要再說這種話。”
昭儀珠看她磕響地板,不忍,木訥道:‘采繁,你不要這樣,這是本宮自己的事,不想連累到其他人。’
到如今,她依然善良。
采繁在她的感化下停止磕頭。
昭儀珠抱著雙腿,紅著眼睛,表情呆滯,楚楚可憐。
她正想再去勸昭儀珠,門開了,透進一縷強光,昭儀珠抬眼看到陽光里華服端莊的皇后,眼中稍微燃起的一絲光亮,又熄止下去,空洞洞的黑沉。
她嫻步走來,采繁連忙跪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嬌軟磕頭,‘皇后娘娘,公主已經一宿沒有吃喝了,求您救救她。’
姜妧走到她腳下,側臉清麗,眉尾卸下一絲悲哀,端重道:“這樣做,值得嗎?”
昭儀珠眼里燃起溫度,毫不猶豫:“值得。”
她哀憐的仰望向姜妧,反問:“皇后娘娘,你可以救他嗎?”
她的目光充滿誠懇真切,完全不像過去那個倔強任性的女孩。
姜妧冷淡道:“本宮是陛下的皇后,已經和過往沒有關系。”
‘可你幫過他,那次信是你送出的。’
姜妧眼中一絲驚惶稍縱即逝,鎮定問她:“誰告訴你的。”
她的目色開始濃沉,“是呂煥親口告訴我的。”
姜妧眼波明亮,看來呂煥對這個單純的女子,并不是全然避諱。
她繼續道:“不僅如此,當時我大婚,那爐合歡香也是你送來的。”
呂煥就是因為想要弄出此事真相,才坦白了送信之事。
她美麗的容顏上浮現出些許不安定因素,“我不知道。”
她也是一種矛盾的心理。
昭儀珠語氣半軟:“儀珠只希望皇后能適時勸父皇,別的不敢深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