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二

　　相比于夜晚的黑色，白天的青天白日更讓人感到心安和踏實，從天亮開始就有馬三的打手守在鄧三思的住所門口，等待鄧三思出門后一路尾隨在后方保護，安全護送到碼頭后就將賬房團團圍住，每一個進出賬房的人都被事先搜身，包括賬房也被仔仔細細的勘察了很多遍，確保沒有人攜帶兇器，更確保沒有陌生人混跡進來。

　　鄧三思三步內必有打手護衛，起身說話甚至如廁都有人相隨，待遇簡直跟皇帝的安全護衛差不多了。

　　鄧三思顯然并不領情，這都是馬三的安排，要是今天過去了自己沒死或者兇手被抓住了全都是馬三的功勞，與自己分毫不相干，退一步講就算自己死了，馬三負有責任，但也算是兇手為他除去了一個眼中釘，他可以安排人滲透進賬房，明顯的利大于弊，所以無論馬三怎么賣力氣這都是對他有益而無害的買賣。

　　關于那個大放厥詞的兇手鄧三思更是嗤之以鼻，自己在碼頭風雨飄搖十余年，樹敵無數，死在自己的手下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但凡是自己看不慣的、行為越界的、看不慣自己行徑所謂剛正不阿的，統統送去見閻王爺，毫不手軟，反正碼頭的用工向來是一些窮苦人，死了給幾個銀子就是了事，再加上與官府的長期勾結不會有人來查，十方碼頭的人員死亡數量甚至遠在杭州刑場之上，鄧三思判死的人數也遠超杭州知府崔明。

　　鄧三思手中確實掌握有唐齊明污垢生意的重要證據，所以不管自己如何如何的飛揚跋扈，唐齊明都不會與他為難。而這次的事情也給鄧三思吃了一顆定心丸：自己在唐齊明心中肯定是重要的，不然也不會要求馬三如此的護衛自己，只是自己對馬三虛偽的賣力氣感到厭惡。

　　夜幕降臨，打手們的心才開始緊繃了起來，白天有銅墻鐵壁圍繞著鄧三思，無論多么孤膽的英雄也不可能以身犯險的前來刺殺，亡不亡命放在一邊，單說成功率就幾乎為零，但是夜晚就不一樣了，昏暗的碼頭就算掛滿燈籠也不可能有如白天一樣的好的視線，如果此兇手是個用弓的高手，趴在哪個屋頂上暗中來一飛箭，鄧三思是死是活就聽天由命了。所以天剛剛擦黑，馬三就加派了人手，白天是三步內必有打手，現在是恨不得將鄧三思圍在一個一步內的圈中。

　　鄧三思不同意增加多的碼頭照明燈籠，要求保持與白天一致，倒不是因為他不怕死，而是因為今天晚上還有兵器錢糧的秘密運輸工作，不可能在燈火通明下進行。

　　好在月光作美，今晚的月亮特別明亮，打手們心里稍稍寬慰，鄧三思卻在罵娘。

　　搬運兵器錢糧的扛工都是經過鄧三思與高潤共同挑選的，每一次排班都不會寫在班次表格中，然而今天因為特殊的情況，被秘密安排的扛夫們還是先后被打手們嚴密的搜了身。

　　除了公孫長歌外，其余三人都來到了云瑞客棧，看著不遠處的碼頭廣場，夜晚的時間過得很快，眨眼間已經是接近子時了，打手們的精力再被慢慢消磨到極限，但同時也在心里對自己說就快了就快了，還有半個時辰是二十三日了，再挺一挺就好了。

　　與第一次有源源不斷的箱子自賬房內被搬出不同，這次的箱子是馬車運來的，包裹很嚴密的篷車。

　　陸云浩數了數，前前后后可能有不下二十幾輛，這些馬車沒有貼任何標識，也沒有哪家鏢局的鏢旗，像是一群無名之人遠道而來。

　　黃四輕問陸云浩要不要跟一下，看看武器裝備是從哪里運來的，說不定能查出是什么人在跟唐齊明勾結為舟山的抗倭軍隊運送補給，但陸云浩出人意料的沒有同意。

　　“今晚的情形你還沒看懂么，鄧三思是被極其嚴密的保護起來的，這些馬車背后有沒有眼我們不好說，但說不定就有馬三安排的暗哨，跟，風險太大了”

　　秦克絕點頭表示同意，“我聽說第一次運送武器的時候這些貨物都是從賬房內搬出來的，此次就是因為兇手提前發出的刺殺警告，才沒有允許這批東西提前運入賬房吧？”

　　陸云浩輕點了下頭，“也許是這樣，現在關于鄧三思的保護措施已經做到了極致，別說是人了，蒼蠅都難近身”

　　黃四眉頭緊鎖，“這個鄧三思究竟有什么本事！惹得唐齊明對他施以如此程度的保護”

　　陸云浩訕笑一下，“我也很好奇，這碼頭上的秘密，只怕會是遠遠超出我們的想象”

　　不到兩刻鐘的時間，篷車內的東西被送上了統一裹挾嚴密的蓬船，篷車蓬船同時開拔，一個向著城中一個向著海上進發了。

　　鄧三思長舒了一口氣，一顆提著很久的心算是放下了，倒不是為兇手要來殺他的事提心吊膽，而是為終于又送走了一批軍資才感到放松。

　　他轉身欲離去，卻看著幾個強打著精神的打手將他圍在中央，大有要群毆他的架勢。

　　長時間聚精會神的盯任務讓他倍感疲倦，此時完成任務欲回家好好休息卻被這幾個不三不四的家伙保護，這群人名義上以保護自己為第一要務，其實都瞪著一雙諱莫如深的眼睛看著自己，這一上下也不知道從自己身邊探聽走多少秘密。

　　鄧三思越想越氣，呵斥了一聲，“你們都滾”

　　為首的一個打手面露難色，“鄧爺，我們也是職責所在，三爺讓我們寸步不離的保護您，請您理解一下”

　　“理解？我這一天還沒理解嗎？”，鄧三思的小眼睛瞪的溜圓，“現在，已經很晚了，我要回家，請你們讓開”

　　“鄧爺，對不住，我們得聽三爺的，將您護送回家”

　　這一句聽三爺的深深的刺激了鄧三思，這群走狗只聽馬三的號令，可以說是馬三讓他們干什么他們就干什么，此時此刻自己同樣身為唐齊明身邊的紅人，卻使喚不動這幾個奴才，這讓鄧三思怒火中燒。

　　“滾！都給我滾！！”

　　三人在云瑞客棧的房內靜靜的看著這一切，鄧三思雙手背后氣鼓鼓的離去了，幾個打手慌不擇路的跟在身后，卻又不敢像方才那樣如此的近，只能找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慢慢尾隨。

　　“少爺，跟不跟？”，黃四輕聲問

　　“不跟”，陸云浩望著他遠去的方向，“是死是活，于我們都有利”

　　鄧三思自這一晚走后一連兩天真的就再沒回來，賬房的人接到消息說是他向唐齊明告了假外出游玩幾天，也有小道消息說他其實是躲出城去了，但所有消息都在傳遞一個信息：兇手刺殺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