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炙熱又毒辣,曬得人的皮膚都快爆裂了。我頂著炎炎烈日來到醫(yī)院,在住院部樓下站了一會兒,直到臉龐被太陽曬得熱熱的,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龐流下,白色T恤衫的后背也濕透了,才鼓足勇氣走進去。
從小我就知道,陸氏集團是父親一輩子的心血,開拓中國市場也花了他整整六年的時間,千辛萬苦建立起來的商業(yè)王國,沒想到一朝變故,竟會淪落到如此地步,而他自己也因此怒火攻心,中風癱瘓。
回想起來,我大多數(shù)時間都處于被利用的狀態(tài),被父親利用,被劉宇軒利用,但是關鍵時刻,我卻主動幫助劉宇軒對付父親,以致于父親輸?shù)眠@么徹底。我原本想將功贖罪,幫父親保住這份基業(yè),到最后才發(fā)現(xiàn),是我太自以為是了。大勢已去,如今要親口告訴他,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
坐著電梯來到17樓,我突然覺得,前面這段路程變得很長很長,每一步每一步好像都走得很艱難。終于,我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父親的病房門口。這時,手機傳來“滴滴”的短信鈴聲,我打開一看,很長一段話,是許飛揚發(fā)過來的。
“可兒,你知道嗎?自首還是逃亡,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但是,當你擋在我面前為我辯解的時候,當你毫不猶豫地為了我放棄陸氏集團的時候,我就想清楚了,作為一個男人,我不能躲在你的身后,看著你為我承擔這個后果。所以,現(xiàn)在,我來到公安局門口,將要為自己犯下的錯誤付出相應的代價!可兒,對不起,我愛你!”
雖然我知道他是一時沖動犯下了這個錯誤,雖然我也不想眼睜睜地看著他鋃鐺入獄,但是,他們說的對,他觸犯了法律,就應該接受法律的懲罰。既然他愿意承擔錯誤,也不失為一件好事。這樣一想,我的內疚感便減輕了一些。
于是,我收起手機,敲了敲門,然后推門而入。這時,格蕾絲走過來,一邊噓聲,一邊推著我出去。在病房外面,她憂心忡忡地告訴我,父親的情緒不太穩(wěn)定,最好不要把公司的事情告訴他。
我連忙問道:“我爸又怎么了?醫(yī)生檢查過了嗎?他們怎么說?”
格蕾絲嘆了一口氣:“昨天看電視的時候,我不小心換臺換到了一檔財經(jīng)節(jié)目,雖然只是短短幾秒鐘時間,卻被他看到了關于陸氏集團境況堪憂的報道,當時他整個人就不好了,又是亂發(fā)脾氣,又是這不舒服、那不舒服,我和太太在一旁連勸帶哄地安撫他,醫(yī)生還給他打了一針鎮(zhèn)定劑,他才安靜地睡下了。醫(yī)生說,以后要注意,不能讓他再受刺激了。”
被她這么一說,我心里的壓力又增加許多。如果讓父親知道,劉宇軒不僅要低價收購陸氏集團,我還在原來的價格上再降3個點,他會不會氣得當場吐血,然后把我逐出家門呢?
我低頭,似無力地說道:“格蕾絲,紙包不住火,父親遲早會知道的,到時候,我們要怎么辦呢?”
格蕾絲拿起我的手,拍了拍我的手背,安慰道:“我會慢慢告訴先生的。先生這一生,什么大風大浪都遇到過了,我相信,這一次,他也能夠挺過去的!”
我點點頭:“辛苦你了!你盡快幫父親辦理轉院手續(xù)吧!我們一起回洛杉磯!”
離開醫(yī)院之后,我直接打電話給劉宇軒,有些事情我必須要跟他當面談談。
其實,讓劉氏集團收購陸氏集團,是董事會的決定,也是最好的結果。只不過,我當時沒有想清楚,而且還想再掙扎一下,所以就一直推托著。但那3個點,卻是我自作主張決定的。如今許飛揚選擇自己承擔責任,那么,我覺得自己有必要把那3個點收回來。
當劉宇軒把會面的地點,定在我們訂婚那天住過的同一個酒店同一個房間時,我的心里不是沒有詫異過、猶疑過、甚至防備過,但是,我心里還有一個聲音在說服我,反正我要離開了,就當做是故地重游吧!
我先到達故地,一切還是原來的樣子,超大的房間,到處都是紅色,紅色的床,紅色的枕頭,紅色的被子,紅色的紗簾,紅色的地毯,紅色玫瑰花瓣……不同的是,此時是白天,沒有燈光的渲染,空氣里也沒有曖昧的味道。
呼——
心情突然變得沉重起來,大概是故地重游,不自覺地生出了些物是人非的感慨吧!我打開手機音樂,放了一首經(jīng)典老歌,然后拿了一支紅酒和兩個紅酒杯,獨自坐在沙發(fā)上,倒了兩杯紅酒,留了一杯給劉宇軒,自己端起另一杯,慢慢地品嘗紅酒。
與此同時,回憶也悄然來襲。仔細一算,從去年三月,到今時今日,我和劉宇軒的緣分,只有短短的十五個月!這十五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但是,我覺得已經(jīng)足夠豐富、足夠精彩了,仿佛我們已經(jīng)攜手走過了一生。
不知不覺,我已經(jīng)喝了半瓶紅酒,半醉半醒,感覺剛剛好,很適合此刻的主題。這時,門外傳來“滴滴”的刷卡聲,然后傳來門把轉動的聲音,我看向大門,既緊張,又期待。接著,劉宇軒推門進來。
人生若如初相見,那該多好哇!
沒有深仇大恨,也沒有陰謀詭計,我們只是正常的“強強聯(lián)手”,準新郎依舊遲遲不來,而準新娘依舊醉酒大鬧。迷迷糊糊中,我看到眾人自覺地讓開一條道路,一個挺拔的身影從逆光中走出來,就像童話里的王子一樣,深情款款地向我走來……
我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場夢,被王子輕輕地抱了起來,而我緊緊地勾著他的脖子,然后他抱著我,慢慢地走在鋪滿玫瑰花瓣的紅地毯上,一起走向美好的未來……
突然,他動手動腳,想要脫掉我的T恤衫。
我頓時清醒過來,掙扎逃脫后,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緊張且警惕地看著他。厲薇說的對,很多時候,酒精不是什么好東西!
不可否認,我是愛他的,他也是愛我的。可惜,兩個相愛的人,面對面站著,卻偏要假裝不相愛的樣子,真是可憐!可嘆!可悲!
他看上去有點受傷,緩緩地坐在沙發(fā)上,然后端起酒杯,搖了搖,聲音清淡:“說吧,你想談什么?”
我在另一張沙發(fā)上坐下,清了清嗓子:“關于那3個點,我想收回來。”
他斜睨著我,嘴角牽起一絲嘲諷的笑:“你憑什么認為我會讓你收回去?”
我不怒,也不爭辯,只是很平常地說道:“原因很簡單,許飛揚已經(jīng)主動投案了。”
“呵呵。”他冷笑兩聲,一副鄙夷的樣子,“他投案自首是他的事情,我要這3個點是我的事情!你想反悔?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我知道,這3個點不是小數(shù)目,如同潑出去的水一樣,想收回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盡力而為了。
“當時答應給你這3個點,是因為我想用這3個點救許飛揚,既然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需要我救了,你為什么還要霸占不屬于你的東西呢?”
“既然你已經(jīng)答應讓給我,那3個點就是我的了!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誠信,如果你答應我的事情辦不到,那么我們也就沒有合作的必要了!”
我微怒:“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不是,我只是在說一個事實。”
“你以為,我非要跟你合作不可嗎?”
“沒錯!除了我,你已經(jīng)別無選擇了!”
有些人,天生就是相克的!我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良久,才恢復過來,不得不一反常態(tài)地向他示弱:“這3個點對我很重要,請你……不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而是看在以后的合作上,把這3個點還給我吧!”
“劉氏集團和陸氏集團,以后再也不會合作了!”
多么強硬,多么冷漠啊!我倒吸一口冷氣,咬了咬唇,繼續(xù)示弱:“你真的要做得這么絕嗎?沒有商量的余地嗎?”
“商量的余地……”他的表情和語氣稍稍有些緩和,“當然有!當時為了救許飛揚,你說,不管我提什么要求,你都答應,現(xiàn)在是否也一樣呢?”
“說吧,你想要我怎么樣?”
他欲言又止,許久才說出那句話:“我想要你!”
原來,他把我約到這里來,還有這個意思。我想,換了誰,聽了都會生氣吧!當然,我沒有生氣,只是質問道:“你把我當成什么了?”
“我們曾是夫妻,舊情復燃,一夜春宵,有什么問題嗎?”
“沒想到,這種話,你居然也說得出口!”我鄙夷道,然后拂袖而去。
生氣,是拿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那么賭氣呢?難道是拿自己的錯誤懲罰別人嗎?
突然,我停下腳步,捫心自問道:“他想要的,難道不是我想要的嗎?”一想到自己就要離開了,一想到我們以后再也不相見了,我便立即轉身,以兩倍速度原路返回……
距離離開的日子還有一天,我去了一趟公司,和王鑫進行了兩個小時的談話,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完畢后,便故作灑脫地走出HY大廈。當我抬頭看向33樓的時候,還是不免有些傷感:以后,陸氏集團中國公司就要改姓“劉”了!
雖然有些傷感,好在全體員工的工作都保住了,我也算是盡到最后的責任了。
在離開前一天,我問自己,還有沒有什么想見的人呢?按理說,李策是我在這里認識的第一個朋友,我應該向他道一聲別,但是,他是劉宇軒最好的朋友,而且他已經(jīng)有女朋友了,他的女朋友還是我以前的情敵,所以我還是能不見就不見吧!
如果一定要跟某個朋友告別的話,我想我會選擇她——宇佳,因為她是我在這里認識的最好的朋友!然而,這個最好的朋友,卻被我傷透了心,不知道她還愿不愿見我一面……
我不想讓自己后悔,便打電話給王浩然,讓他幫我約宇佳出來。
“姐姐,不是我不想幫你,而是你的所作所為,連我都覺得寒心,更何況佳佳呢?”
“我知道,讓佳佳遭遇不幸,是我最大的過錯!她生我的氣,不想見我,是我活該!但是,我馬上就要離開中國了,以后可能都不會回來了,這輩子,我們可能再也不會見面了,即使這樣,你和佳佳也不想跟我見一面嗎?”
電話那邊的語氣,終于由氣憤轉為感傷:“你要離開中國?怎么這么突然啊?好好好,你把時間和地點告訴我,我負責把宇佳帶過去。”
“時間是,今晚6:30;地點是,上次那家火鍋店吧!”
“好的,姐姐,你放心,我一定把佳佳帶過去!我們不見不散!”
我好好打扮了一番,然后出門逛了逛花店,買了一束紫色風信子,因為它的花語是“對不起,請原諒我”。
晚上,我們準時在火鍋店相聚,宇佳看上去還是很生氣,我把紫色風信子送給她,并把它的花語告訴她,真誠地希望她能夠原諒我。
“看在你要離開的份上,我就勉強原諒你吧!”
話雖這么說,但我看得出來,她心里也很舍不得我。我故作輕松地說道:“佳佳,謝謝你!和你相識相交,我很快樂,也很幸福!”
席間,我們談笑風生,回憶了很多相處時的快樂時光。
時間總是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分別的時候,宇佳告訴我,警察已經(jīng)找過她了,但她沒有承認被綁架的事情,她說,“畢竟,他是我的親哥哥。”
我卻搖搖頭:“他做錯了事情,就要為自己的錯誤負責!”
“可是,我想給他一個機會。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他和三哥很像,當然不是外貌上的‘像’,而是其他很多地方……”
終于到了離開的那一天,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宇佳。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旅程,有人來了,有人走了,僅此而已。
S市國際機場人來人往,我放眼望去,東張西望,還是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很奇怪,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卻非要一再確認不可。
果然,女人的直覺不容小覷,當我看到他滿頭大汗跑進機場大廳,然后四處尋找我的時候,我才真真切切地感覺到,原來我們真心相愛過!
遺憾的是,我們之間隔著太多太多的人和事,注定無法在一起了!
登機的時間到了,我大步走向登機口,跟在父親母親和格蕾絲后面,走進長長的隧道,步入橢圓形的機艙。漂亮的空姐個個面帶微笑,歡迎我們的到來。
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父親順利坐在了頭等艙的座位上。母親和格蕾絲坐在他身邊,方便隨時照顧他,而我坐在他們后面,戴上眼罩,很快進入夢鄉(xiāng)。
“我答應你。”
“你說什么?”
“你不是想要我嗎?我答應你!”
客廳里,氣息灼熱,我們激烈擁吻著,每一寸肌膚都在吶喊著,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不是往日的柔情蜜意,也不是最初的不情不愿,而是一種赤裸裸的相互侵略!
“劉宇軒,這是我們的最后一次!”
窗外,夜色正濃。我們在黑暗中對視,無數(shù)情緒瘋狂交織,然后渾忘一切,分不清愛恨,只知道用盡全力占據(jù)彼此,仿佛要結合到天長地久,至死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