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痕跡

　　落城冬季的天空總是灰沉沉的，沒有一點生氣，霧蒙蒙的街道顯得特別的凄冷。那些高樓的樓頂已經消失在迷霧中，看不真切。以致于讓站在夏氏綜合醫院住院部的天臺上的張雪迎沒有被街道上的行人發現。

　　智淺和靈均趕到醫院的時候消防已經出動，正在緊張的展開救援工作，智淺隨手拉過一個從身邊路過的消防員，問道，“發生什么事了？”

　　“昨晚案件的受害人在天臺上要輕生。”

　　智淺迅速放開消防員，扭頭對身旁的靈均拋去一個眼神，靈均默契的點點頭，跟隨著智淺的步伐朝著電梯口跑去。

　　電梯口等候的人特別多，智淺看了看屏幕上電梯還停在18樓，她朝著一旁的護士詢問著，“請問一共多少層？”

　　“19層。”

　　智淺皺起的眉頭微微的松了些，轉過身對靈均笑了笑，“你慢慢地來，我先走樓梯了。”

　　語音剛落，靈均還沒來得及作回應，智淺已經消失在電梯口左邊的安全通道處。靈均晃動了幾下眼球，大概看了看在場人的數量，根據電梯容量，平均運行速度，樓層，想著起碼要下一趟他才能上得去電梯，他到達頂樓的時間關系到張雪迎的生命，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咬著下嘴唇，擼起袖子，“她一個弱女子都不怕，我擔心什么！”

　　靈均也一頭扎進樓道里，沒到一半他就氣喘吁吁的走不動了，在臺階上坐著，一邊捏著發酸的腿，一邊喘著氣，額頭已經滲出汗珠。而此時，智淺已經到達了樓頂，警察們正努力的勸說著，只是張雪迎似乎一句話也沒有聽進去，滿眼絕望的扭過頭去。在場的人都嚇得驚呼起來，智淺深吸一口氣，努力平靜著爬樓梯的心跳，便朝著天臺邊上走去，其中一個有些微胖的警察抓住了她。

　　“小姐，你這是要干嘛？”

　　“我是側寫小組的調查員，交給我吧！”智淺一邊自我介紹著，一邊從兜里摸出工作證遞給警察看。

　　“那就拜托你了！”

　　智淺繼續靠近張雪迎，情緒激動的張雪迎一個勁的抗拒著，哭喊著，“你不要過來，再往前我馬上就跳下去。”

　　“你先別著急，我不是來勸你的，跳與不跳在你，并不在我，你比誰都清楚。我是負責本次案件的側寫師，我來只是有些話想問問你。”

　　張雪迎的瞳孔明顯放大，眼神開始晃動，智淺的嘴角微微的露出笑意，她似乎看到張雪迎內心的矛盾。她在距離張雪迎十多米的地方停下腳步，一臉輕松的朝著她笑著。

　　“你是獨生女？”

　　“是又怎樣？”

　　“你父母的年齡你可知道？”

　　張雪迎眼神里的絕望少了一絲，臉上多了幾分疑問的看著智淺，眼淚也停了下來，“你問這個干嘛？”

　　“你只需要回答我就行了，問完我就走絕對不會耽誤你跳樓大計。”

　　“我媽媽47了，我爸已經50了。”

　　“他們再生育的可能性，你知道嗎？”

　　張雪迎抽噎了一下，搖搖頭，“不知道！”

　　“再生育可能性微乎其微，就算你媽媽還能受孕，高齡產婦的危險性是難以預測的，就算他們順利生下二胎，你確定在他們容顏老去，能力減退，生老病死的時候那個小孩已經長大了？”智淺抿著嘴，看了她幾秒，繼續問道，“那么，當他們百年之后，沒有子女，養老問題怎么辦？你或許會說進養老院，可是養老院果真會把他們照顧得很好？”

　　“我不知道。”

　　“既然你不知道，你又有什么權利去剝奪他們該享受的天倫之樂呢？為一個想要報復社會的壞蛋去摧毀父母的后半生真的值得嗎？你是個聰明的女孩，在跳下去之前你再給自己五秒鐘的時間去思考一下，五秒鐘將會決定你們一家人余生的命運。我話也問完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智淺沖著她笑了笑，雙手揣進衣兜轉過身準備離去。

　　“你能幫我抓到他嗎？”張雪迎突然問道。

　　“只要你肯配合我們，我一定親手抓住他！”智淺停下腳步，扭過頭依舊溫和的笑著，眼神卻十分的堅定。

　　張雪迎收起眼淚，對著距離自己不遠處的智淺微微笑著，點點頭。智淺快步上前朝著她伸出手，順利將她從天臺上救下來。而此時，屋頂入口處還剩半條命的靈均歪歪倒倒的登場。

　　“累死我了！”還喘息的他一抬頭看見智淺已經順利的將張雪迎救下來，便嗖的一下坐到地上，“沒事就好！”

　　“不是讓你坐電梯嗎？”把張雪迎交給警察后，智淺來到靈均跟前。

　　“你是怎么做到的？”

　　“救人？”

　　“不是，爬樓梯！”

　　“雙腳啊！”

　　“我是問你怎么會這么快？”

　　“你不是天才嗎？”

　　“這和是不是天才有什么關系？”

　　智淺一把將他從地上拽起來，呵呵的笑了起來，“一看就是只動腦的類型，當然會累半死！行了，趕緊把汗水擦干下去做受害人調查！”

　　康德小區附近，顏夏和韓素四處查看著，沿途也仔細查過已安裝監控器的位置，以及附近停車位置，在通往那條死胡同的路上有著許許多多的壁畫，涂鴉，其實在白天看上去這些老舊的胡同還是很有文化藝術氛圍，也算得上是寧靜的社區。那條死胡同入口處拉著警戒線，韓素重新申請的現場調查小組正兢兢業業的重新收集著證據。韓素仔細查看著案發現場，在墻角的石縫里發現一個圓形的裝著照片的小飾品。

　　“這應該是女孩子的物品。”韓素對著顏夏說道。

　　顏夏也仔細看著，“這張照片不是受害人，應該是兇手不小心遺留下來的東西，我拍給之賢讓他查查女子身份。”

　　“你順便讓之賢把周邊的監控全部查一遍，以及張雪迎的周邊在仔細查一遍看看是否有什么異常。我們和警方一起去找找那些車主，查一查行車記錄儀有沒有拍到有用的東西。”

　　公孫雨在刑事科學技術室并沒有獲得更多的有效信息，現場偵查人員告訴她除了被害人體內的精液提取到了DNA之外，并沒查到任何犯人遺留下來的信息。

　　韓氏綜合醫院張雪迎的病房里只剩下智淺，靈均和她。張雪迎的情緒已經基本穩定下來，她坐在病床上看著床邊坐著的兩人，眼神猶疑著。智淺放下手里的咖啡杯握住她的手，沖著她盡可能親和的笑著。

　　“雪迎，我知道讓你再次回憶起來會很痛苦，對你也很殘忍。可是現在我們掌握到的信息有限，如果你能鼓起勇氣配合我們做認知談話，我保證一定會抓住他，好嗎？”

　　她的瞳孔晃動了，嘴角也微微抽動著，神色也輕松了許多，她朝著智淺點點頭。

　　“你不用害怕，不管你看到什么，只要記得我們在身邊，你是安全的。”靈均輕聲的說道。

　　智淺朝著靈均點點頭，他便起身把病房的窗簾拉了起來，然后重新坐回到智淺身邊。這時智淺緊緊握著雪迎的手，已經準備開始談話了。

　　“你先深呼吸幾次，然后慢慢地閉上眼睛……”

　　雪迎照著智淺的話閉上眼睛，靈均把錄音筆拿出來開始錄音，智淺繼續引導著她，“你聚餐完了，現在走到胡同分叉口，你看到了什么？”

　　“我和那個好心人分開后不久就走到了岔路口，路燈年久失修，周圍很暗，除了圍墻，我什么也沒看見。”

　　“那你聽到了什么？”

　　“岔路口的死胡同里有人呼救，聲音很微弱。”

　　“你看得見嗎？”

　　“里面的燈光很弱我沒有看見他，只聽見求救聲。他說他被狗咬傷了，動彈不得。”

　　“你往里邊走近，能看見呼救的人嗎？”

　　“他躺在地上，黑乎乎的，我看不清他的樣子。我想要拿出手機查看他的傷情，他突然……”

　　閉著眼睛的張雪迎突然害怕起來，渾身微微發抖，握著智淺的手越發的用力。

　　“別害怕，我就在你身后。你再仔細的看看，能看清他的臉龐嗎？”

　　“我來不及看清，他把我推到了，力氣很大，我無力反抗，他可怕的笑著，他叫我思雨，我……”

　　“不用怕，他不會再傷害到你。他還對你說了什么？聲音是怎樣的？”

　　“我很害怕，拼命地反抗著，他用圍巾捆住了我雙手，他用硬物砸了我的頭，手套，橡膠？很濃的煙味……牛仔褲……”

　　“深呼吸慢慢地冷靜下來，然后睜開雙眼，重新再看一次他的臉。”

　　雪迎緊張著，卻還是很配合的調整著氣息，睜開那雙因為害怕而緊閉著的雙眼，她看到了對方可怕的笑臉，“他在笑，笑容讓人害怕著，一張很普通的臉，錐子臉，看上去很斯文，笑容卻像是惡魔。”

　　“他穿的什么衣服？”

　　“黑色的羽絨服，有帽子，里邊是一件淺色的衣服，好像是毛衣……”

　　“還看到其它什么沒有？”

　　雪迎搖著頭，流下眼淚，驚魂未定的睜開眼睛看著智淺，“我已經盡力了，我不想繼續下去了。”

　　“嗯。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沒事了，別害怕。”

　　幾分鐘過后，雪迎穩定下來。

　　“雪迎，我還有幾個問題想和你確認一下，可以嗎？”靈均淺笑著，問道。

　　她朝著靈均點點頭。

　　“你說你到胡同前和好心人分開了，是什么人？”

　　“就是附近的鄰居，我摔倒后他扶了我，還好心準備送我回去。”

　　“是男是女？”

　　“男的。”

　　“嫌疑人的聲音和男鄰居相似嗎？”

　　“我確定不是同一個人。”

　　“你身邊最近是否有可疑人物？”

　　“我沒有注意，應該沒有。”

　　“辛苦你了，你好好休息。我們一定會抓到犯人的。”

　　中午時分組員們都回到辦公室，會議室里他們正匯報著上午各自獲取到的信息。

　　“嫌疑人一開始只是綁住了她的雙手，并沒有使用暴力，被害人強烈反抗下才遭致襲擊，這是沖動型強奸犯的特征，暴力手段只是為了迫使對方順從，表現出來的暴力程度也可以證明這一點。再加上嫌疑人在作案時稱呼受害人為思雨，且整個過程都把受害人當成思雨對待，明顯是失戀后遭受刺激，加上兒時陰影想從受害人身上得到補償，也從而重新彰顯他男性的力量和權利，這個人在生活中不善交際，并且性格孤僻。”智淺分析道。

　　“現場除了精液中提取到DNA之外沒有半點痕跡，嫌疑人的反刑偵能力很強。他做事應該很精細，從事的行業多半是需要高度集中的工作。”公孫雨說道。

　　靈均抬起頭看著屏幕上受害人的照片，說道，“受害人提供的信息中，可以提取出一些有價值的東西。嫌疑人是20—30歲之間的年輕男性，長相并不出眾，有著自卑感，情感的傷害對他來說造成了極大的沖擊，不惜冒險在陌生人身上得到滿足，證明他的女友思雨已經離他而去。從他性侵的手段看，他幼年應該有過對性不好的回憶，如此暴力表現，這多半是母親帶給他的。”

　　“現場找到一個飾品上面的照片應該就是嫌疑人口中的思雨，作案都帶在身上一定是隨身之物，嫌疑人有可能會重返犯罪現場。他把被害人當做思雨，說明他已經陷入幻想中。”顏夏補充著。

　　“這是一個補償型加沖動型的復雜性強奸犯，自卑感，情感沖擊加上童年陰影，且伴有暴力和幻想，我擔心他還會繼續作案，且會加速作案時間。我們必須盡快抓住他。”韓素語重心長的說道。

　　“我把張雪迎的周邊重新調查了一遍，并沒有發現可疑的地方。”之賢說。

　　“之賢繼續找那個叫思雨的女孩，把案發現場一帶的監控錄像通通查一遍，看看有沒有人符合雪迎提供的嫌疑人特征。顏夏，智淺和靈均你們三人分頭按照之賢找到的那份停車車主名單去把行車記錄視頻拷回來，公孫雨你和我去管轄區刑警隊發布初步側寫。”

　　側寫小組分析出犯罪嫌疑人處于一種很不穩定的情緒中，隨時可能會再次作案，他們為了阻止另一樁慘案的發生正努力著。

　　“智淺，我人生地不熟的，我們倆一起行動吧。”靈均笑嘻嘻的看著智淺。

　　“我跟你一起。”顏夏拍著靈均的肩膀說道。

　　“我們是男人，要有紳士風度，怎么能丟下女生一個人查案呢？”靈均沖著顏夏更加熱情的笑著。

　　“你這不是明擺著說智淺只能跟你一組？”顏夏反問著。

　　“嘖嘖，你們繼續吧，我先走了。”智淺搖著頭，看著兩個幼稚得像小學生般爭論的大個子，一臉嫌棄。

　　“智淺，你一個人不安全！”靈均緊追著智淺。

　　“她不安全？十個天才易靈均也打不過她！”顏夏瞥了他們一眼，轉頭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算我倒霉！誰讓我情商智商甚至臉皮都不如你！”

　　韓素和公孫雨很快就從刑警隊做完初步側寫，警方也投入搜查中。剛出刑警隊，韓素就連線上之賢。

　　“組長，有什么需要？”

　　“之賢，你迅速幫我查一下張雪迎證詞中的那個好心男子。”

　　“稍等片刻。”之賢的手指在鍵盤上超速的游走著，很快電腦屏幕上就出現了那晚公交車站前的監控畫面，他輕松截取了好心男子的肖像，然后有打開居民登記記錄，在周圍居民中迅速的比對著，只見電腦屏幕上照片飛速的閃動著，不到五分鐘，之賢就找到了好心男子。

　　“組長，那名男子叫熊易，康德小區附近居民，28歲，公務員，在街道辦事處的黨政辦公室工作，我把家庭住址和聯系方式已經發送到你的平板電腦上。”

　　公孫雨迅速拿出平板電腦，查看著，然后笑著對韓素點點頭。

　　“辛苦你了，先這樣。”

　　“很高興為你服務！”

　　韓素接過公孫雨手里的平板電腦仔細看了看這個名叫熊易的資料，扭頭對著公孫雨說到，“走吧，我們去見見這個人。”

　　不知不覺又一個冬夜到來，云龍正街的一棟辦公樓十三層的某間辦公室里員工們正談笑著準備下班。

　　“陳經理，這個項目我們熬了這么久，今天是不是該出去聚聚啊？”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同事問道。

　　“這個月大家確實辛苦了，今晚我請客，吃火鍋去！”

　　這個被喚作陳經理的女子看上去有165左右，上身穿著一件羊絨毛衣，搭配著一條膝蓋上方的格子A字裙，也就二十五六歲的模樣，笑容也特別有親和力，同事們對她似乎也十分的喜歡，眼神里還帶著尊敬，想必也是一個工作能力突出的領導。

　　整間辦公室一共十幾人，大家熙熙攘攘的關上電腦，拿著外套三三兩兩的走在一起跟著陳經理出了辦公室，朝著聚餐的地方出發。

　　晚飯時間，韓素和公孫雨在熊易工作單位前的咖啡廳見到了他。當他聽到前一晚和他同路的女孩被人性侵時他一臉的悔恨。

　　“都怪我，要是堅持送她，興許就……”

　　“熊先生，這并不是你的錯。我們今天來是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你。”韓素安慰道。

　　“你們請說。”

　　“你昨晚是為什么這么晚路過那里？”

　　“昨天因為一批退役軍人的黨員資料遺失，為了查找檔案加了班。”

　　“你從車站到和受害人分開可有發現可疑人物？”

　　“除了她，我沒見到第三個人。”

　　“你認識思雨嗎？”

　　“不認識。”

　　“謝謝你的配合。”

　　看似幾個簡單的問題，韓素已經從熊易的回答中徹底將他的嫌疑排除。她很會觀察人的微表情，在詢問他的過程中，韓素一直注意著他的表情變化，她準確的知道他并沒有說謊。

　　“組長，我們這次要抓的犯罪嫌疑人不是隨機選擇目標的，他是早就選好了目標。”

　　“那么他的犯罪沖動就從盲目的變成有目標性的，看來下一個受害人早就在他的視線中了。”韓素哀嘆著。

　　BY夏末橘子